第8章

  顧拙言回答:“天際中學。”


  “天際中學?我就是天中的!”莊凡心沒想到如此巧合,畢竟天中很難進,何況是跨省轉學,“那你是文科還是理科?”


  顧拙言說:“理科。”


  莊凡心笑起來:“我也是理科!”


  顧拙言矜持地“嗯”一聲,眼光落在卷頭的標題處——高二年級上學期暑期鞏固卷。開學升高二,才提前修完上學期,他在原來的學校已經修完了高中課程。


  他問:“講什麼?”


  莊凡心的心緒仍未平復,好奇道:“那你去哪個班?”


  “還沒定。”顧拙言說,“後天去學校考試。”


  大概等於入學前的分班考試,莊凡心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他覺得太有緣分了,忍不住說:“確定班級以後告訴我一聲,好嗎?”


  顧拙言答應,開始講題,這些題比不得培優班的難度,稍一點撥莊凡心便能解出來。等待莊凡心寫好的空隙中,顧拙言喝口水,垂眸將莊凡心伏案的側臉框入視野。


  分外安靜,配著一頭卷毛好像個假人。


  假人不太好聽,像他妹玩兒的那種洋娃娃。


  洋娃娃實在是酸,他移開目光,又喝了幾口水。


  喉嚨一陣滋潤,嗓音也變得清亮些、溫柔些,顧拙言將目光移回來,問:“莊凡心,你在幾班?”


  莊凡心答:“理科三班。”


  他沒抬頭:“班主任是化學老師,我們班的人都很好,就是特別缺乏奮鬥精神。就拿男生說吧,其他班男生經常相約比賽打球啊,遊泳啊,我們班男生隻喜歡泡咖啡廳,喝飲料吃蛋糕,今天下午就在咖啡廳聚眾學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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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嘟嘟囔囔好長一串,顧拙言聽完笑問:“你怎麼沒去?”


  莊凡心潔身自好般:“我不是想找你學習嘛。”


  這比陪著剃光頭順耳多了,顧拙言繼續講題時也仔細些。時間卡得很準,莊凡心完成後便匆匆離開,去小路口和齊楠交接。


  顧拙言拿上相機回房間充電,睡一覺,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他靠著床頭翻看相機,前幾張各種虛影過曝,不用猜也知道是顧寶言幹的,等顧寶言出現在照片中,他猜測是莊凡心掌鏡。


  一張張翻過,最後一張德牧站著榕樹下,如蓋的綠蔭透著點點光斑。顧拙言將這一張導入手機設成背景,順便設置一個鬧鍾,後天早上八點半他要去天中參加考試。


  顧拙言點開通訊錄,“爸”,撥打出去。


  這是來榕城後,他打回家的第一通電話,在沒開燈的、漆黑的房間裡。四五聲後顧士伯接通,平靜但遲疑,似乎沒料到顧拙言會打給他。


  幾秒鍾後,顧士伯的聲音傳來:“拙言,在你姥爺那兒怎麼樣?”


  顧拙言答非所問:“今天做了入學體檢。”


  顧士伯說:“轉學的事兒已經打好招呼,隻要你不再胡鬧,在那邊有什麼要求我都可以滿足你。”


  房間安靜,每個字都聽得特清楚,比如“胡鬧”二字。


  顧拙言憋在胸口的一團氣不斷上湧,忍耐這些天,此時此刻想要發泄出來。他不是自願來榕城的,是公開出櫃鬧得轟動全校後,和顧士伯與薛曼姿吵得翻天覆然後被送來了榕城。


  顧士伯叫他別胡鬧,翻譯成大白話,就是別搞同性戀。


  可惜已經晚了,從轉學、離家,顧拙言每時每刻都不痛快,他恨不得馬上搞一個給顧士伯瞧瞧,氣死顧士伯!然後他遇見了莊凡心,成為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地出現在彼此的生活裡。


  他們認識不到十天,顧拙言教莊凡心彈吉他、陪莊凡心輸液、帶著打遊戲、講題種種……他根本沒有那種好性格,不知不覺地主動靠近,其實是潛意識中迫不及待地想發展一段親密關系,以此報復顧士伯和薛曼姿罷了。


  說通俗點,不讓他搞同性戀,他偏偏要勾搭一個。


  恰好他遇見莊凡心,莊凡心人長得好看,性格好,會畫畫愛學習,完全稱得上優秀,那確實也比較吸引他這種年輕沒感情經驗的同齡gay……


  顧拙言深吸一口氣,問:“真的?”


  “真的。”顧士伯說,“隻要你老實待著,一切要求我來安排。”


  顧拙言道:“安排我進理科三班吧。”


  作者有話要說: 學校我編的


第8章 誰允許你燙頭的?


  顧拙言說完就掛斷電話,連句“再見”也沒留。屏幕很快變黑,房間中丁點亮光都不剩,他就在烏漆墨黑裡坐了半晌。


  琢磨著,勾搭莊凡心。


  但往往計劃是一回事兒,操作又他媽是另一回事兒。


  顧拙言拿起手機隨意瀏覽,不經意點開朋友圈,最新一條是補習班老師發的暑期特攻訓練。他的目光在“特攻”上停留數秒,略過去,看到下一條內容。


  莊凡心兩小時前發的一張照片,也就是離開他家之後。照片中是面對面的兩隻手,一隻手很瘦很白,屬於莊凡心,他手裡拿著那沓數學卷子,另一隻手比較黑,拿著一盒蛋糕,估計是莊凡心的同桌齊楠。


  配字:交易現場。


  顧拙言評論道:“借同學抄作業還有蛋糕吃?”


  很快,莊凡心回復:“天下沒有白抄的作業。”


  顧拙言:“那我給你講題是白講麼?我怎麼沒有蛋糕?”


  一句話把莊凡心難住了,他找人家解決作業裡的難題,解決完用作業換取蛋糕,然後作為中間商獨吞了利潤。


  顧拙言半天沒等到回復,恰好薛茂琛喊他吃飯,便揣著手機下樓。家裡沒有食不言的規矩,薛茂琛哄著顧寶言多吃青菜,顧拙言邊吃邊看手機。


  莊凡心終於回復:“你喜歡什麼口味的蛋糕?”


  這是要補償?顧拙言開玩笑而已,但他不正面解釋,反而做作地說:“沒胃口吃。”


  莊凡心:“為什麼?你生氣了?”附加驚恐表情。


  顧拙言:“後天要考試,焦慮。”


  莊凡心難免疑惑,成績那麼好也會焦慮麼?難道隻有數學成績一枝獨秀?他跟個菩薩似的,換位思考,猜測顧拙言獨自去陌生的學校考試,大概很不安吧?


  他發送道:“後天我陪你去。”


  顧拙言沒有任何客套,仿佛達成目的般回一句“謝謝”。放下手機,他食欲不錯地又添一碗飯,看薛茂琛哄孩子辛苦,敲敲碗沿兒警告顧寶言少任性。


  顧寶言蠻害怕的,乖乖吃起來,薛茂琛把注意力從外孫女身上轉移到外孫子身上,關心地問:“拙言,後天的考試準備得怎麼樣?”


  “沒準備。”顧拙言夾一根青菜,“這學校在全國排名沒進前十,好考。”


  薛茂琛建議:“那明天陪我釣魚去吧?”


  顧拙言改口:“我突然覺得單詞要背一下,您自己釣吧。”


  後天一早,莊凡心瘦條條的身影徘徊在薛家門前,等顧拙言出現便迎上去,約定好的,陪對方去參加考試。


  原本想叫司機送一趟,但莊凡心建議搭地鐵認認路,顧拙言便妥協了。兩個人朝外走出一截,莊凡心轉過身,面向顧拙言倒著走。


  莊凡心穿著一條九分牛仔褲,很合身,兩條細腿倒騰得很輕巧。上身是一件短袖的網球衫,正紅色,襯得手臂和脖頸格外白淨。顧拙言自然而然地看過去,微微笑了一下。


  “你笑什麼?”莊凡心也笑。


  顧拙言說:“笑你穿得那麼喜慶。”打趣完再誇一句,“不過紅色挺配你的。”


  莊凡心他捏起上衣前襟,展示左胸口的小刺繡徽章,說:“這是我校夏季校服,你也會有的。”


  顧拙言不禁萎靡,雖然欣賞人家半天,但自己並不想穿。想想做操時的盛景,綠操場站滿紅通通的學生,得多刺眼。


  “瞧你那樣兒。”莊凡心大喘氣,“還有白色的,穿哪件隨便。”


  他們搭乘地鐵到天中,莊凡心亮出校卡進校,帶顧拙言去辦公樓的招生處。一切已經打點好,把相關證件交給招生處主任,再由教學校長安排考試。


  除了顧拙言,今天還有幾名學生參加開學前的補考,全部安排在小報告廳內。


  顧拙言隨便挑個位置坐下,默默打量,這所學校有些歷史,辦公樓似乎翻新過,但報告廳的地毯很舊,長年累月都被踩薄了。


  湊合上吧,也沒別的招兒。


  監考老師進來瞥見一位闲人,問:“莊凡心,你來陪我監考的?”


  莊凡心笑答:“我陪轉學生來考試。”他頗有眼力見兒地跑去拿卷子,“老師,我幫你發。”


  發完補考卷,還剩單獨一份水平測試卷,莊凡心走到顧拙言的桌旁,擱下卷子時小聲說:“別緊張,考不好也沒關系。”


  顧拙言輕輕“嗯”一聲,其實心頭一空,他長這麼大,參加過的大小考試不計其數,從來沒有人對他說“考不好也沒關系”。


  在聽到莊凡心說之前,他以為自己根本不需要這句寬慰。


  莊凡心輕巧敏捷地跑出報告廳,廳門關好,開考的鈴聲同時響起。周遭僅剩紙筆摩挲的動靜,半小時、一小時,寫得人手都酸了。


  寫作,顧拙言停下喝水,聽見報告廳外傳來一聲“老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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