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顧拙言拒絕:“競技場上沒有退讓。”


  莊凡心笑道:“好啊,那什麼時候再一起競技?”


  顧拙言感覺被繞了進去,一筷子搶走最後一塊炸雞,嚼幾口咽下:“你就是吃這些胖了十斤?”


  莊凡心放下筷子:“很明顯麼?”


  “看不出來。”顧拙言說,“不過一抱就知道了。”


  明明說得稀松平常,莊凡心卻很心動,也很不服,哪兒抱了,不過是手掌按了他一下。


  吃飽的午後有些倦懶,邦德直接癱在沙發上睡了,電視開著,顧拙言沒怎麼看,倒是看了兩次手表。莊凡心早有準備,從茶幾抽屜拿出一隻遊戲手柄:“知道你不愛看電影,我買了遊戲。”


  工作以來打遊戲的時間不多,好久沒碰了,顧拙言開始玩兒,問:“就一隻?你玩兒麼?”


  莊凡心雖然學會了擊劍和吉他,但遊戲依然不太行,也沒什麼興趣,他上樓把蒙奇奇拿下來,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縫補。


  顧拙言在激烈的遊戲裡戰鬥,肌肉都繃緊了,莊凡心則穿針引線,神思一派放松。他們把這段午後揉散了,磨碎了,重新拼合起來,猶如多年前的日子,扔著書包關在一間房內,各做各的但心意相通。


  夕陽將落時顧拙言才走,牽上德牧,拎著半盅湯水,打開門說:“別送了,我認識路。”


  莊凡心便扒著門框,目送顧拙言走到電梯外,有點滑稽地喊:“有空常來玩兒啊。”


  顧拙言還嘴:“來給你做飯?”電梯門打開,他拽著狗進去了,在門閉合之前伸出手臂揮了揮。


  驅車上路,顧拙言的心情還不錯,半路接到秘書的電話,得知孟總的老媽已經穩住病情,問他之前預備的補品和花籃是否要用。


  “送我家吧。”顧拙言回家換身衣服,等周強把東西送來,他再次出門去醫院探病。


  節假日人不太多,高級病房更是冷清,顧拙言探望老人沒花費多久,但在病房客廳和孟總聊了半天,把約好要談的內容趁機談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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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時已經天黑,繞出住院部,快到醫院正門時一輛救護車開進來,周圍頓時有些堵塞。顧拙言等著過去,隨意瞥向正衝大門的門診樓,看見莊凡心走了出來。


  白天見面時沒生病,莊凡心來醫院幹什麼?在這邊也沒有親戚朋友,總不會是探望病人。


  顧拙言掏出手機打過去,盯著莊凡心朝外走的身影。接通了,他說:“喂?是我。”


  “怎麼了?”莊凡心問。


  “我打火機不見了,是不是落你家了?”顧拙言撒謊,“你幫我找找。”


  “好,我回家以後看看。”


  “你現在在哪兒?”


  莊凡心也撒謊:“沒水果了,我在逛超市。”


第71章


  救護車開往急診樓, 阻塞的人潮慢慢疏浚開, 莊凡心夾雜其中走出了醫院的大門。顧拙言已經瞧不見那身影, 松開離合器,駛到街上朝反方向開遠了。


  他沒有拆穿,沒追過去截住莊凡心問一問因由, 怕問不出實情反落得尷尬。看病嘛,莊凡心不說也許怕他擔心,或是涉及隱私, 那更不好宣之於口了。


  顧拙言這麼勸自己, 勸了幾條街。


  十字路口,紅燈, 他松開方向盤抹了把臉,隔著玻璃看橫向疾馳的車流, 看戴著大蓋帽指揮的交警,看來看去看清楚自己的狀態。心不靜, 其實在計較。


  顧拙言無法,莊凡心捏著他最敏感的一根神經,他忽視不了。醫院這一出, 擱在旁人身上他根本不會多慮, 更不會心煩,但對方是莊凡心,所以他糾結,亂猜,開著車從三環矯情到四環。


  顧拙言怕莊凡心騙他, 瞞他,怕某時某刻又給他當頭一棒。一朝被蛇咬,果然十年了依然怕井繩。而最怕的,是莊凡心真有什麼病痛,學腦殘小說隱瞞不報,玩兒什麼獨自堅強。


  一路開回家,顧拙言耗費的腦力比上班還多,他急需一些撫慰,於是進門便開始找煙。叼上一支,翻了翻白天穿的運動褲的褲兜,打火機真找不到了。


  莊凡心也剛到家,不忘叮囑,把樓上樓下都搜索一遍,在沙發墊子的夾縫裡找到一隻打火機。他拍下來發給顧拙言:“是這個吧?”


  顧拙言盯著圖片失笑,隨口扯謊竟成了真,回復:“是它。”


  從櫃子裡找出另一隻,點上煙,顧拙言溜達到陽臺上吞雲吐霧。莊凡心又發來一條:“你煙癮大嗎?”


  “還行。”他編輯,“偶爾抽一支,解乏。”


  莊凡心:“那打火機我怎麼還你?”


  顧拙言:“哪天有空我過去一趟,你的湯盅還在我家。”


  莊凡心:“最晚明天喝完,放久了不新鮮。”


  “知道了。”顧拙言回復,手指夾著煙繼續打下一句,你去醫院了?打完刪除,重新編輯為其實我在醫院看見你了,打完又刪除。算了吧。


  結果莊凡心倒問:“你一直編輯什麼呢?”


  顧拙言暗嘆:“沒什麼,這邊空氣不好,每年冬天好多得感冒的,多喝水。”他狠狠吸一口煙,感覺尼古丁的味道順著喉腔灌入了肺管子,堵得他發脹。


  推開一扇窗,顧拙言衝著星夜呼出一口白霧,然後被高空的寒風撲了半身。雖冷,卻痛快,他沒再回復,點開莊凡心的頭像進入相冊,一張張地看。


  號碼是新的,這聊天軟件的賬號也是新的,莊凡心的風格倒是沒變化。內容寥寥,簡單的照片也彌漫著一股藝術家的味兒。


  不過成年人難免被工作裹挾,莊凡心入職silhouette之後發過兩條相關的,一是廣告宣傳照,二是感謝某時裝雜志的採訪。顧拙言瀏覽到數月前,重加好友以來他始終沒看過,躲著什麼般,當下有點好奇地沒打住。


  那時莊凡心仍處國外,倫敦,在參與一份合作性的設計項目,估計挺累的,內容多為狀態的發泄。照片中一大片美式咖啡,說,喝咖啡熬夜不會產生靈感,隻會產生黑眼圈。又或是純文字,布料訂錯,英國佬除了說英語還能做好什麼?


  顧拙言忍俊不禁,緊接著看到鏗鏘有力的一詞,shit!


  好家伙,刻薄,暴躁,顧拙言嗅到從前沒聞過的氣息,和印象中的莊凡心有些出入。逐漸翻完,他覺得少了點什麼,尋思了會兒,驚覺莊凡心沒發過任何朋友。


  除卻工作上涉及的同事,沒提過一位生活上的朋友,更沒有合照。


  顧拙言記得,當年的莊凡心和齊楠交接作業都要拍張照片發出來,寫生時要發畫室的同學,他們去廈門玩兒還發過陸文。莊凡心待人好,人緣也好,不管在哪都不會缺少朋友,怎麼轉性似的沒提過?


  他不得而知,退回聊天列表,點朋友圈,刷新到莊凡心五分鍾前剛發的一條。照片中是莊凡心的手掌,掌心躺著一隻棕黑色的毛團。


  顧拙言一眼認出這是邦德掉的毛,手一滑,點了個贊。


  一種偷窺暴露的慌張油然而起。但也認了。


  這世界上最無聊的,就是在非工作時間和工作伙伴推杯換盞,嚼咕些場面話。最有趣兒的,顧拙言當下認為是不經意刷到陳年舊愛的朋友圈,不小心點個贊,在夜深捕獲零成本的小緊張。


  “阿嚏!”他吸吸鼻子,已經吹了半小時的西北風。


  莊凡心清理完狗毛,從包裡掏出一袋子藥,常用的放入藥箱,咽喉片塞包裡,收拾到最後還剩兩盒。他沉吟片刻吃了一粒,然後上樓收進了衣櫃裡面。


  洗完澡將近凌晨,美國是早上,莊凡心坐被窩裡和父母視頻。莊顯炀與趙見秋正在吃早餐,問:“在那邊都習慣嗎?”


  “都好。”莊凡心轉動眼珠,“奶奶呢?”


  “散步去了。”莊顯炀眼尖,“你拿著紙筆幹什麼?”


  莊凡心打開筆記本:“爸,我最近想煲湯喝,你多教我幾種。”


  他認真記下食譜。莊顯炀說完,趙見秋詢問:“一月份結束就快過年了,春節放幾天假?”


  莊凡心也不清楚,人事部還沒給通知。“回來前說一聲,我和你爸去機場接你。”趙見秋道,“從倫敦直接就走了,想你了兒子。”


  “我也想你們。”莊凡心岔開這話,“才一月不著急。明早我去看望裴教授,你們忙去吧,我睡覺了。”


  後半夜烏雲浮動,蓋住了天邊月和夜裡星,下起雪來。假期的第三天,雪花紛揚不休,給這座城市鍍一層濃厚的銀白色。


  顧拙言那晚吹了雪前風,又忘記關窗,感冒了,節後上班開會時燒起來,在合同上籤的名都有點發飄。


  莊凡心倒是精神,沒見過如此排場的雪景,在silhouette門口拍了好幾張照片。拍完碰上溫麟,他嘲笑道:“開跑車還這麼慢。”


  溫麟說:“路太滑,還不如騎電動車快呢。”他慣常的早晨犯困,今日卻興奮起來,“總監,今兒上午做生產監控,能看見所有設計成品了。”


  一月份,審核本年的春裝,沒問題的話開始正規生產,然後投入各大商店進入市場。莊凡心到設計部,等設計師,面料師,打樣師陸續來齊,進行今天的一控。


  莊凡心脫掉外套便開工,一伙人聚在最寬敞的工作間,四包貨,每一件都要認真把控質量。沒問題的直接安排生產出貨,存在問題的當即作監控報告。


  大部分質量合格,但有一批出現嚴重的瑕疵。莊凡心撂了檢測單,左右手各拎一條連衣裙,說:“為什麼印花的和黑色的都是绉綢?我籤字的設計書,黑色這一款要用绉緞。”


  近百款,每一件的款式用料他都爛熟於心。眾人鴉雀無聲,莊凡心道:“這關節出現面料錯誤,廠子積壓的绉綢怎麼處理?又從哪找時間訂绉緞?”


  他掃一圈,看著林設計,問:“這款是你負責的?”


  林設計答:“是我負責的,但是我也不清楚怎麼回事……”


  莊凡心對主管說:“把所有報告拿過來查。”審改過五次的設計書,面料檢測報告,發給工廠的訂貨單,每一環都不能漏。補救的辦法要想,該負責的人也不能推脫。


  查來查去,留檔的文件皆無問題,莊凡心打給工廠負責人,一問,對方說林設計同意了的。


  翻出半月前的聊天記錄,工廠的頭兒曾聯系過林設計,直言绉綢多麼好,今年價格也合適,而林設計確實是應了。沒往上報,工廠直接換了料子。


  莊凡心問:“你有什麼權利擅作主張?”


  林設計啞然:“對不起總監,我當時太忙了,沒仔細看,就稀裡糊塗回復了。”


  莊凡心像是什麼都記得:“你那天曠班一下午,忙什麼?忙的是私事兒,現在要讓公事兒為你買單?”


  一控出現大問題,莊凡心沒發火,但輕聲詰問更有種山雨欲來的氛圍,他提溜著兩條裙子回辦公室,摔桌上,開始和工廠的人一通通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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