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陸凌川養在京都鎮宅的原配妻。
結婚四十年,我倆在一起的時間不過兩千天。
我以為,他是為了工作,為了維系我們這一大家子的富貴生活,才一直留在海市。
直到那天小女兒在家人群裡發了一張照片,又立馬撤回。
我才知道,與我相敬如賓四十年的男人,在海市有另一個家。
而這件事,我的三個兒女都知道,隻有我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裡。
1
又是一年中秋團圓節,陸凌川還是沒回京都老宅。
Advertisement
往年都會陪在我身邊的長子和小女兒,昨晚就跟我打了招呼,說要去海市陪他們的父親過節。
今年的老宅還是很熱鬧,但我的那些至親,一個都不在。
活了六十年,本該兒孫環繞共享天倫,可我卻好像越活越孤家寡人。
六十歲的我,除了有花不完的錢,一無是處。
中秋宴會結束,打發走那些表面阿諛奉承,暗地裡卻嘲諷同情的旁支賓客後,我去了祠堂。
這個家,也隻有這個地方才最讓我心安,讓我覺得沒那麼孤單。
上一炷香,我將案臺上的十八個牌位一一擦拭一遍,曲著雙腿靠在了桌案的一側。
「一眨眼,幾十年了啊。」
「你們在那邊還好嗎?嗐,瞧我,又在說胡話了。這麼多年了,你們應該早就投胎轉世了吧。」
我自言自語著,地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
我下意識地拿起一看,是我們的家人群,小女兒陸思夢發了一張照片。
點開微信,視線聚焦時,心口猛地一緊,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擊天靈蓋,我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照片上的人都很眼熟,全是我的至親之人。
挽著陸凌川的這個女人,看起來也有些眼熟,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但印象很模糊。
在記憶中搜索一番,我終於想起了她是誰。
陸凌川那個三十八年前就S去的白月光——白夢清。
她沒S?
當我準備放大照片仔細看看時,照片被撤回了。
我私戳了陸思夢。
【你爸旁邊的那個女人是誰?】
對面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中,約莫十分鍾後,她才回過來一條消息。
【她是爸爸的工作伙伴,今年中秋爸爸在家開了賞月宴,邀請了很多人。】
隨之而來的,還有另一張大合照。
這上面,有很多人,陸凌川跟那個女人雖然挨在一起,卻沒有剛剛那樣親密。
隻是,兩人身上穿著的,是同色系的白色唐裝和旗袍,甚至連繡花紋路,都一模一樣。
兩人站在人群中,十分顯眼。
乍一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呢。
我放大仔細看了這張照片,發現她脖頸上戴著的帝王綠翡翠吊墜,跟陸凌川送我的五十一歲生日禮物一模一樣。
可這個吊墜,是陸凌川當年在拍賣會上花了六千萬拍下的,據說世間僅此一件。
心中浮起一絲不安,我從地上爬起來,直奔我的房間。
打開B險櫃,拿出盒子,我幾乎是顫抖著手打開,一抹綠色映入眼簾,我松了口氣。
還好,它還在,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我摩挲著吊墜,卻發現了不對勁。
這質感,不對,這透度,也不對。
這絕不是當年他送我的那個吊墜!
2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事實擺在面前,讓我不得不多想。
或許,那個女人脖子上的,才是真品。
我將B險櫃裡面的珠寶首飾全部翻了出來,仔細查驗一番後,發現至少有四分之一都被調包。
也就是說,曾經價值二十億的珠寶,現在可能隻剩十五億真品。
而這個B險櫃的密碼,隻有我跟陸凌川知道。
我癱坐在地,掏出手機想要給陸凌川打電話,可在我摁下撥通鍵,對面響起那個熟悉聲音的瞬間,我掛斷了電話。
這個時間給他打電話有什麼用呢?
質問他?還是大吵一架?
我早就過了撒潑的年紀。
更何況,那些被調換的珠寶,都是陸凌川給我買的。
我父母給我留下的,和我這些年自己買的珠寶,一件沒少,全在這裡。
他拿走的,原本就是他自己的東西。
陸凌川給我撥了電話過來,我沒接,他又給我發了消息,我也沒回。
陸思夢兄妹幾個輪流給我打電話,我一概當看不見。
此刻的我,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他們。
在我心裡,他們跟他的父親是一丘之貉。
他們幫著他隱瞞我真相,這一點我心裡暫時是跨不過去的。
說來可笑,明明是他們對不起我,可最後需要躲在角落中不見光的,卻是我自己。
安靜下來後,我細細回憶這些年的點點滴滴,突然發現,很多事情早就有跡可循。
四十年前,三十歲的陸凌川還隻是一個空有抱負的窮小子。
而我,則是京都貴族圈子裡的富家千金。
我五個哥哥四個姐姐獻身祖國,獨留我這麼個晚來獨生女,父親疼我跟疼眼珠子似的,恨不得將這世上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我眼前。
他希望我能繼承家產,可我對經商一竅不通,隻知道吃喝玩樂,是個合格的美麗廢物。
無奈之下,父親開始給我物色上門女婿。
既要好掌控,又要老實會經商,外在條件也要過得去,如果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則最好不過。
而當時的陸凌川,每一條都符合,父親在考察了半年後,才將他帶到我面前。
我對他,是一見鍾情。
而他對我,也是無微不至地照顧,不卑不亢,謙遜有禮,還會給我制造一些小浪漫。
細節最能打動人心,我跟他的婚事,水到渠成。
婚後第二年,他的白月光白夢清從國外回來,想要跟他舊情復燃,他果斷拒絕。
他對她說盡了狠話,轉頭跟我保證此生隻愛我一人。
沒過幾天,我們收到了白夢清自焚的消息和她留下的一封信。
【十年前是我負了你,如今我以命相抵。飛蛾撲火,我是飛蛾,你是火,S在有你的地方,我不遺憾。往事如煙,望君珍重,勿念。】
短短幾十個字,卻讓陸凌川紅了眼,落了淚。
他將自己鎖在書房一天一夜,再出來時,又恢復了曾經的模樣,看不出一點傷心的樣子。
甚至,他對我的愛意愈發洶湧了。
世人皆知,他是寵妻狂魔。
婚後第五年,父親去世,陸凌川開始進軍海市的市場。
沈家祖業在京都,我沒法離開,所以我跟他聚少離多。
也是這一年,我懷上了小兒子,失去了小兒子,領養了小兒子。
3
腦中浮現小兒子陸思楊的那張臉,真是可笑。
當初我隻覺得他是看這孩子跟他長得像,他才會抱回來。
如今細細想來,陸思楊或許本就是他跟那個女人的孩子。
為了讓他名正言順地成為他的孩子,他可真是費盡了心思。
難怪他要將京都的事業重心一點一點轉移到海市,原來他早就有了自己的計劃。
隻是,他的計劃中從來都沒有我。
於他而言,我不過是一塊承託他起飛的踏腳板。
我在書房回憶了一整晚,眼淚止了又流,最後視線越來越模糊,頭昏腦脹,沒了意識。
再醒來時,我躺在冰涼的地板上,眼睛腫痛到幾乎睜不開。
強撐著身子起來,我剛摁上門把手,書房門被人一把推開。
緊接著,我落入了一個木質香中夾雜著淡淡玫瑰香水味的懷抱。
「知語,我給你打了一整晚的電話,你為什麼不回我?」
「你可知,這一夜我有多著急?」
我用力推開他,低著頭,不願讓他看見我狼狽的模樣。
「陸凌川,你不用在我面前惺惺作態的。」
「一男不吃兩家飯,你既然選擇了海市的她,為什麼還要吊著我不放呢?」
「整整三十五年,我在京都等了你三十五年啊。」
他朝我走近一步,我伸手制止他,吸了吸鼻子,仰頭直視他的眼睛。
「還記得去年除夕你跟我說的什麼嗎?你說今年會將公司全權交給念知三兄妹,回到京都跟我安享晚年。」
「這些話,到底幾分真幾分假啊?騙我就這麼有意思嗎?」
我以為我能控制情緒的,畢竟活了這麼多年,我一直覺得自己挺穩重。
但這一刻,三十多年的委屈怨恨齊齊爆發,我真的控制不住了。
什麼禮儀教養,什麼端莊穩重,這一刻全都被我拋到了九霄雲外。
眼淚止不住地流,我知道自己很狼狽,但我什麼都顧不上。
陸凌川站在我對面,有些手足無措,想拉我,被我避開。
他進一步,我退一步,最終我被逼退到了B險櫃前。
「知語,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
「但你要相信我,在我心裡,你才是最重要的那個人。」
「當年,我跟夢清的妹妹夢楊意外發生了關系。她不求名分,還給我生下了思楊。知道你沒了孩子,她甚至甘願將孩子送給你,以安慰你的喪子之痛,她從未想過跟你爭什麼。」
「這些年,你不願意跟我去海市,我也是個正常男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身邊總要有個女人照顧著不是?」
「再說了,咱爸當年不是都有三個妻子,五個姨太太嗎?我就你們兩個,你在北,她在南,互不幹擾啊。」
「我們瞞著你,也是怕你鑽牛角尖,怕你心有鬱結,畢竟,家和萬事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我以為他會狡辯,沒想到,他竟然會對我和盤託出。
所以照他的意思,他們瞞著我,讓我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裡,還是為我好了?
我以為我會生氣、會憤怒,可怎麼都沒想到,這一刻我的心情竟然意外地平靜了下來。
有一點他說得確實沒錯,我不願意離開京都,他身邊需要女人。
說到底,我們倆都有錯。
「陸凌川,我們離婚吧。」
4
他一臉震驚,眼中全是不可置信,隱約間還有一絲懊惱。
「知語,我都跟你坦白,也跟你好好解釋了呀,你為什麼非要鬧脾氣呢?」
「咱們結婚四十年,生了三個孩子,孫子孫女也都那麼大了,現在離婚,你不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嗎?」
「都老夫老妻了,前三十五年咱們不也相安無事?為什麼你就不能為咱們這個家考慮一下呢?」
「而且,以咱家如今的身份地位,現在鬧離婚,外人會怎麼看我們?」
「公司的股份也會被影響,這樣的話,我這幾十年的努力算什麼?你這幾十年的等待又算什麼?」
他噼裡啪啦說了一堆,可每一句話,都沒有站在我的立場為我考慮過。
我突然覺得很心累。
或許,早在三十五年前他進軍海市,跟我聚少離多時,我就該結束這段婚姻。
什麼車馬很慢,一生隻夠愛一人,不過是虛構的愛情謊言。
男人在哪,家就在哪,愛就在哪。
至於家裡的人是誰,愛的人是誰,對他們而言無所謂的。
可是,憑什麼女人就得數十年如一日地等待?
等來等去,最後卻等來了背叛。
「陸凌川,我從未想過,你竟是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現在是法治社會,是一夫一妻制,你憑什麼認為,你能凌駕於法律之上?你又憑什麼認為,我會甘願與人共事一夫?」
「我沈知語是什麼很賤的人嗎?」
他愣愣地看著,眉頭緊皺,面上閃過一絲慍色。
我心下了然,他到底是身居高位多年,被人捧太久了,容不得一點反駁。
「陸凌川,咱們如今都是體面人,好聚好散,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