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嗯!」


 


他往椅背上靠了靠,離我遠了些。


 


「王爺你可真好。」


 


算在我頭上,便是說我做了對他來說有用的事,既我有用,他總要和我談談的吧?


 


「說說,你想要什麼?」


 


「王爺有一日若成了事,可否放我出府?」


 


定然是我表現的太過認真,太過急切了吧?


 


他玩笑般的點點頭,竟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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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真的應了?不會反悔?」


 


「有何可悔的?」


 


那晚我翻來覆去如何都睡不著,抱著被子滾來滾去。


 


劉少虞的紈绔友人們上門,他喝多了,即便是喝多了也知道要跑到我的院裡來睡。


 


他被我迷惑了心智,日日留宿,可不就是這樣演的麼?


 


他喝多了,也隻是眼角微紅,話更多些而已。


 


平日裡帳子一放,他睡在外側,我睡在裡側,一副秋毫不犯,柳下惠的模樣。


 


有時候我挺納悶,一個女人守著貞潔還說得過去,他一個男人在守什麼?


 


一個想做皇帝的人,遲早都是要千人睡萬人枕的。


 


「你想過沒有?離了我後要怎麼過?」


 


他背身躺著,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你放心,我定然能過得好。」


 


「寡婦門前是非多。」


 


「誰說我是寡婦?」


 


「是,你又再嫁了我。」


 


「你便放心好了,日後誰也不敢到我門前尋釁滋事的。」


 


「靠著塗三娘麼?」


 


我自以為是的周詳,在他哪裡又算得什麼?


 


「嗯。」


 


「她當年墜崖,傷了腿腳,功夫怕是十不存一,若非如此,她豈會過的那般憋屈?」


 


他翻身看我,燭火閃爍,他的眼裡亦有兩團火,明明滅滅。


 


我不敢看他,翻身仰躺著,看著青色的仗頂發呆。


 


我也不知道日後會怎樣,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真的知道你自己長什麼模樣麼?」


 


「啊?」


 


「許稚,我該誇你精明還是笑你傻呢?」


 


15


 


他倒是笑了,不一時沒了動靜,我偷偷看了一眼,原是睡著了呀!


 


我雖養在深閨,卻早早就知曉了世事艱難,隻不過是一張臉罷了,毀了就是了,不管是什麼,是誰,也不能阻擋我。


 


日子過的很快,似又很慢,長姐的孩兒要過滿月,因是皇帝得第一個孫子,自是要大辦的,不管內裡鬧得如何不可開交,面上總要過的去才好。


 


我雖住在王府,卻沒什麼正經身份,長姐自不會請我去的。


 


劉少虞本是要去的,可前一日腿疾復發,疼的下不來床,此事便作罷了!


 


珍珠帶了賀禮去的,回來後嘀嘀咕咕和劉少虞說了一個時辰。


 


可見劉少虞的腿痛多少是摻假的。


 


他的左膝處確實有傷,聽說是被箭射傷的,因不曾及時處理,天冷或下雨總是腫脹疼痛。


 


我見過珍珠給他熱敷,那膝蓋腫脹的饅頭般,走路都不成,看著就疼,他也隻是微微蹙眉不說話。


 


很快就秋天了,我從頭到尾真沒做過什麼有用的事兒,原先家裡來了客人我還盞茶倒酒。


 


有一次喬炎喝醉了酒,問劉少虞能不能將我給他做個妾室。


 


喬炎是太傅幼子,自幼同劉少虞一處長大的,人生的濃眉大眼,端正的很,唯獨醉了酒愛胡說。


 


劉少虞沒說好不好,隻自此我連盞茶倒酒的活兒也不用幹了。


 


我就這樣在王府養著,腰都粗了一圈,真正是一點兒用都沒有。


 


劉少虞在家養病,一養就是一月餘,當然他並不是真的在床上躺著,這一月他不在府裡,去了哪裡也隻有珍珠知道。


 


我從不主動問起,珍珠本不喜我,劉少虞一走,她的不喜便愈發外露和不知收斂起來了。


 


冷嘲熱諷我已聽多了,我不理會,她自會覺得沒意思也就罷了。


 


恰是蟹肥的季節,莊子上送了幾大筐來,個個有二兩多,我親眼看見的。


 


在許家是隻八月十五主母才允許我們每人吃一隻蟹,說是蟹大寒,不易多吃。


 


我又極愛吃,每年都眼巴巴等著十五這一日。


 


等了一日,到晚飯時也沒見送一隻螃蟹來,明明滿院子都是蒸螃蟹的鮮味兒。


 


平日端飯遞茶的小丫頭春花也不在,我喊了幾聲,她才慌慌張張的跑進來。


 


「姑娘,今日府裡每人賞了兩隻螃蟹,珍珠姐姐讓我們趁熱吃。」


 


我在王府沒個正式的身份,平日裡府裡的下人都胡亂叫著。


 


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平日裡定然也不曾吃過這樣大的螃蟹吧?貪吃也是應該的。


 


「吃完記得喝杯雄黃酒暖暖身子,去吧!叫你珍珠姐姐一會兒來見我。」


 


春花應了一聲,歡歡喜喜的去了。


 


16


 


珍珠來時我正坐在窗前發呆,院子裡有顆銀杏樹,因是北方,過了八月葉子便慢慢變成了淺黃,顯得有幾分悽涼,幾個小丫頭在院裡踢毽子,熱熱鬧鬧的。


 


悽涼和熱鬧,各是各的,毫不相幹。


 


珍珠見了我並不行禮,或是在她心裡,我連王府裡的一個丫頭也不如吧?


 


「尋我來何事?」


 


她問道,我還有些呆,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讓她坐下。


 


珍珠也不推辭,在我對面坐下了。


 


一隻麻雀站在窗稜上嘰嘰喳喳,它並不怕人,或是見我看它看的太過於專注,它竟也歪頭看著我,綠豆大的眼睛咕嚕嚕轉著,我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去碰它,它煽動著翅膀,一下子飛到了院子裡的銀杏樹上,尋不到了。


 


「我阿娘在我三歲時便S了,我早忘了她長什麼模樣,聽許府的老人說我阿娘原是揚州瘦馬,姓付,被人買來送給了我阿爹的,她到S連個妾室也算不上,隻是個玩物罷了!後來她生下了我,我原是我阿娘養著的,不知怎得我阿娘得罪了主母,被賜S了。


 


我雖是許家的庶女,實則還不如府裡的婢女活得自在。


 


我和我長姐自五歲起每日便有學不完的課,讀書寫字,畫畫彈琴,最重要的是如何討男人歡心,就跟養瘦馬是一模一樣的,隻聽起來好聽些罷了。


 


我長姐比我聰慧聽話,挨打便少些,我卻不同,十歲前還日日挨打,我家主母跟前有個伺候的李媽媽,她有門獨家手藝,打了人並不會皮開肉綻,但是疼卻不會少半分。


 


待我長大了,便明白了一件事兒,沒人護我,我也護不住自己,隻有聽主母的話,才能活下去。


 


待我和長姐長到十三四歲,主母便帶我們參加各式各樣的宴請,長姐生的文雅秀麗,被三皇子看中了,自此她便養在家裡待嫁,我麼,因生的不夠端莊持重,男人見了我就想佔便宜,各家夫人姑娘見了我,總覺得我心懷不軌要勾引家裡的男人。


 


再後來我就遇見了你家王爺,我知你瞧不上我,覺得我跟著他是不懷好意,想勾引他,我原本是這樣想過的,後來也就罷了!你若覺得隨便一個人就能勾引得了你家王爺,就太看輕他了。


 


珍珠,我不知你心裡是如何想的,還是你確實對王爺有旁的心思,務必請收斂些吧!我實在不可能成為你的對手,也不會真的成為你的主子。


 


你家主子留我,自然是覺得我還有些用,既我有用,再不濟也該算個客人吧?難道這就是王府得待客之道?


 


譬如今日,我聽說送來螃蟹時跑去廚房看,午時沒吃上,想著晚上總該有了吧?中間我又自己跑到院門口看了數次,卻沒見著螃蟹的影子,你心知肚明我想吃那螃蟹,給府裡下人每人分了兩隻卻偏偏不給我吃。


 


你已然不是瞧不起我了,分明是要針對我,我原本想著你瞧不起倒沒事兒,也不影響我吃喝,可你若非要挑事惹我,我已同你說過了,我在那樣的環境長大,自也不是什麼善茬好性兒。」


 


17


 


我說完,又轉頭去看窗外,院牆外的天是一片紫灰,由深及淺,絢爛的讓人心醉,感覺隻過了一瞬,那樣的絢爛就消失不見了。


 


我接受,美好的事物總是很短暫。


 


天要黑了。


 


「你知道嗎?許家要將你要回去,王爺沒應,如此不僅惹了許家,亦惹了鄭太監,許家要你的緣由就是鄭太監看上你了。


 


你知不知道你給王爺惹了多大的麻煩?」


 


「是嗎?這麻煩難不成真是我惹的?我對外可是王爺唯一養著的女人,若是鄭太監張口王爺就將我送回去,他的聲名威望又當如何?我知曉我阿爹急功近利又沒腦子,可他膽子還沒大到張口就同王爺要人的地步吧?難道不是王爺想法子讓我那沒腦子的爹尋來的?


 


王爺就此徹底與鄭太監決裂了,他難道不是借機拉攏人心?朝中多少大臣不滿鄭太監久矣!珍珠,我雖不出門,可道理還是明白幾分的,陛下已月餘未上朝,鄭太監掌印披紅,朝內朝外事務看似由三皇子暫理,實則真正管事的卻是於貴妃和鄭太監。


 


朝中多少大臣對此不忿?三皇子不敢同鄭太監翻臉,可王爺卻敢,你說這事到最後得利的會是誰?」


 


外頭大概又在傳我將王爺的魂兒給勾走了,惹的王爺和鄭太監翻了臉,王爺怕是性命不保之類的。


 


這能不能算作我幫他的?


 


珍珠大概沒想到我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愣了片刻,眼裡的輕視卻慢慢去了些。


 


「知曉的太多對你沒甚好處,你且安生些。」


 


「我還要怎樣安生?進了王府我可多說過一句?多走過一步?」


 


珍珠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轉身出去了。


 


我終於如願以償的吃到了螃蟹,可總歸已不是我心心念念的味道了。


 


趕著八月十五劉少虞回了王府,人我沒見著就進宮參加宮宴去了。


 


八月十五宮中舉宴。


 


因喝了幾杯,我有些醉了,誰的話也不聽,任性的爬上了牆頭。


 


空中一輪圓月,像一張大圓餅,甚是饞人。


 


連皇家那樣親情淡薄的地方都要吃頓團圓飯,我卻連個團圓的的人都沒有。


 


我比旁人都可憐,所以耍起脾氣來分外的理直氣壯。


 


牆根底下站著一排丫頭,她們定然不是擔心我的安危,隻是王府的牆頭坐著個人,被旁人看見了,便不大體面。


 


我也是會吟詩的,隻是今夜風不知為何這般大,將將張口,就嗆了風,咳的停不下來。


 


今歲事事不順,需快些過去才是。


 


我在牆頭吹了半夜風,卻不想真吹的開懷呢,劉少虞卻回來了。


 


今夜他看起來格外不同,已是秋日,他已穿上了加絨的深藍鬥篷,頭戴金玉冠,月亮一曬,便顯得愈發清冷薄涼。


 


「好端端的怎得上牆了?是哪裡不舒心?」


 


他眉眼微彎,便是春日勝景。


 


18


 


哪裡不舒心啊?


 


如果我不是一個想的多,又沒能力做的多的人,其實在王府日日都過的舒心。


 


吃穿不愁,有一群人伺候,又不用討誰的歡心,天氣好了曬太陽遊園子,撲蝶採花。天氣不好拿個帕子依著門框抹抹眼淚,傷春悲秋。


 


或許其實我是個十分矯情的人呢?


 


或者其實我是個沒事找事的人呢?


 


這話該怎麼同他說呢?畢竟我希望在他眼裡我其實是個強大且有用的人。


 


所謂希望麼,隻要他不戳破,就不曾破滅。


 


「我在耍酒瘋呢!」


 


我一本正經的說道。


 


這話也不算騙人,畢竟我確實已喝了許多。


 


「胡說八道,難不成人人醉酒了都要爬牆不成?」


 


「話說你不是看不見麼?怎得知道我在爬牆?」


 


畢竟如今他在外面的身份是個又瘸又瞎的王爺。


 


「我這些時日在外求醫,遇見高人,便治好了。」


 


呵呵!怎得比我還會胡說八道呢?


 


於是一眾下人哗啦啦跪了半地,都是賀他康復了的。真是什麼都信還是換的人個個都是他的心腹?


 


「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我不鹹不淡的說道,便借機順著梯子爬下了牆。


 


他背著手安靜的看著,絲毫沒想著要護我一護。


 


我家的三妹極愛看畫本子,看完還要說給我們聽。


 


像此刻,難道不該是我腳下一滑,摔進他懷裡的橋段麼?


 


可惜的是我身體底子太好,穩穩當當的就落了地。


 


看我落了地,他轉身往回走,黑山衝著我龇牙咧嘴的笑,生的這般魁梧,偏生是個猴兒性子。


 


我衝他一龇牙,翻了個白眼。


 


「還不跟來?」


 


我本欲在喝兩壺,順便在看著月亮吟詩一首,或是撫琴也是可以的,我雖不精通,但至少是會些的呀!


 


總之我絲毫沒有跟他回去的打算,至少現在還不想跟他回去。


 


我雖不情願,但劉少虞的話卻不能不聽。


 


擠出了個諂媚的笑,我十分狗腿且殷勤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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