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坐穩皇位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滾燙的毒藥灌入我的口鼻之中,誅了我九族。
他抱著我的貼身婢女,語氣惡劣至極:
「這一切本應屬於月月。」
我的神識還未消散,隻記得頭七那天,讓我避之不及的三皇子,滿身汙血,提著那對狗男女的頭顱來到我的屍身前,眼角隱隱淚漬劃過。
再次睜眼,我回到了太子向我提親的當天。
這次我直接頭也不回地請旨嫁於三皇子。
01
我想謝楚梓應當是恨我入骨的吧?不然也不會將剛熬好的毒藥就猛然灌進我的口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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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燙的藥水滑過食道,泛起陣陣蛻皮的麻。
緊接著我的五髒六腑像是被無數的螞蟻啃食了一般,倏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我痛苦地捂住胸口,不解地望向他:「為……為什麼?」
「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吧,溫如語。」
我的貼身婢女阿月穿著我的衣袍,臉上化著精致豔麗的妝容,手猛地掰過我的臉,語氣輕蔑:
「太子殿下,最愛的人隻有我!」
「皇後之位,隻會給到我!」
黑血順著我的下巴流淌,黏膩膩地滲入衣襟。
我知道阿月早就和謝楚梓有染,待到謝楚梓坐穩皇位後,大可封妃。
卻沒想到人總是貪婪的,阿月窺覬的是那皇後之位。
毒藥麻痺了我的五感,我像是被困在一間暗無天日ṱű̂₆的房間裡,看不見也聽不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視線漸漸歸於清明,我的靈魂浮在半空。
太後坐於高堂之上,謝楚梓抱著懷裡的阿月,冷聲道:「放箭!」
弓弩的聲音劃破天際,我的大哥被萬箭穿心,撲倒在地。
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袍,雙腿明明被箭射穿了,卻還固執地爬向皇宮的方向。
小太監拉著細細長長的聲音:「報——亂臣賊子溫如安已S。」
大哥渾身血跡地倒在地上,千軍萬馬從他的肉身上踐踏而過。
嫂嫂那時已經身懷六甲,腹中的孩子被活活剖了出來。
我拼了命地想阻止眼前的一切,雙手卻是無力地穿過嫂嫂淌著血的身軀。
大抵靈魂是不會哭泣的吧?連痛覺也不會有。
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曾經輝煌無比的溫府被大火無情地吞噬。
爹爹阿娘嫂嫂都被困在了裡面。
我什麼也做不了。
我的屍身被隨意丟棄在了亂葬崗中,我的靈魂也被困在了這裡。
日暮西沉了四次後,三皇子謝翊白滿身的血汙,提著謝楚梓和阿月的頭顱,雙手刨出了我的屍身。
他的身軀上遍布猙獰的傷疤,眼角卻隱隱有淚水劃過,嗓音顫抖:「如語,我……我給你報仇了。」
02
眼前的血汙不見,我的腦子有些眩暈。
再次睜眼後,頭頂是熟悉的紅紗帳。
小杏兒聲音清脆歡快:「小姐!你醒了?」
我的記憶漸漸回籠,我這是回到了 16 歲那年?
昨日我在大哥的慶功宴上意外落水。
眾人都說是太子謝楚梓將我救了上來。
也正是因為這份救命之恩,爹爹阿娘便認為謝楚梓是個良配。
我心下微沉,重活一世,我斷然不能重蹈覆轍。
這一年,前來求娶丞相府嫡女的世家公子,把門檻都踏破了。
而我卻為了躲避謝翊白,倉促地定下了與太子的婚事。
真是昏了頭了!
一道推門聲打亂了我的思緒,嫂嫂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下我,眼眸中是化不開的關心。
我的眼眶微紅,我的嫂嫂,還好端端地活著。
嫂嫂吳言儂語,輕輕彈了下我的額頭,嗓音溫柔:
「知道怕了吧?下次還敢不敢隻身遊水?」
我的淚水不自覺地順著臉龐劃下,聲音有些哽咽:「嫂嫂教訓的是。」
嫂嫂倒沒料到我會有這麼大反應,手足無措地拿帕子輕拭掉我的眼淚。
03
我對鏡梳妝了一番,便入了宮。
當大家都以為我進宮是為了答謝太子的救命之恩時,我轉身進了三皇子的宮殿。
和軒宮殿內,初春的天氣,草木卻有蕭敗之勢。
三皇子的生母是西域戰敗國的公主,皇後最是厭惡西域人。
謝翊白出生那天,公主難產而S,皇後便四處宣揚三皇子是災禍。
是一個蠶食生母降臨的災禍。
謝翊白明面上是三皇子,實際上在宮中的生活還不如最下層的宮女太監。
我找到謝翊白時,他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呼吸急促。
我上前探了探他的體溫,過於滾燙了。
我讓小杏兒去太醫那兒抓了幾服治傷寒的藥,慢火細燉,草藥的味彌漫開來。
我正要攙扶謝翊白起身喝藥時,他滾燙的雙手將我猛地一拽,呼出的空氣灼熱,喃喃道:
「如語……如語……」
我體溫低,手掌輕輕貼上他的額頭:
「嗯,是我。」
中藥味苦,謝翊白皺著眉頭囫囵咽了下去。
我打開蜜罐,取出一粒蜜餞,放到他好看的薄唇邊:「張嘴。」
我和謝翊白的緣分便也是從這枚圓滾滾的蜜餞開始的。
我 7 歲那年第一次入宮,最是頑皮的年紀。
大廳上觥籌交錯,我闲不住,偷溜了出來。
轉身便在御花園的角落中看到個瘦小的身影。
我提了提繁復的羅衫裙擺,在他的身旁坐下:「蜜餞吃嗎?」
謝翊白眼皮輕撩,目光毫無波瀾地掃了我一眼。
謝翊白有胡人血統,鼻梁高挺,眼眶深邃,尤其是那墨綠色的眼瞳,像是要將人吸納進去。
我沒心沒肺地對他笑了笑,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兒?
04
我在皇宮中照料了謝翊白一個中午,總歸有人是闲不住的。
謝楚梓在東宮中等了半晌,也不見我上門道謝。
反倒聽聞我清醒後第一時間進了和軒殿。
他腳步匆匆地闖進來時,我正坐在謝翊白的床榻旁,悠闲地翻著古書。
我抿了口茶,溫聲道:「太子殿下,有何貴幹?」
謝楚梓的眉頭皺得很深:「如語為何不來看孤?」
我一臉坦然地答道:「溫家向來講求禮數,如語自然是要先來探望自己的救命恩人。」
門外傳來一陣騷動,爹爹訝異的聲音響了起來:「救命恩人?」
我好笑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當初謝楚梓也是召集了爹爹阿娘,以救命之恩為由,施予我壓力,當眾提親。
可是現在我就要將水攪渾。
夜太深了,在水裡,誰又能看清誰呢?
隻要我一口咬定是謝翊白救我上岸,謝楚梓隻不過是承了他人之恩,誰又會去深究呢?
謝楚梓的臉色一青一白的:「如語,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放下手中的茶盞:「我真正的救命恩人是三皇子。」
「那天夜裡太黑了,可我憑著本能,無意間拽下了救我之Ŧųₖ人的腰間掛飾。」
我將手心張開,露出一隻繡著蒼茫雄鷹的荷包。
雲國向來喜歡用花鳥龍鳳作為點飾,雄鷹是高山草原的象徵,隻有胡人才會用其做裝飾。
我大膽開口:「想必是三殿下先將我救上了岸,而後太子殿下才發現的我。」
我的手倏地被輕柔地勾了一下,我回頭撞進了一雙墨綠色的眼眸之中。
謝翊白不知何時醒了,他薄唇輕勾,好整以暇地看著我表演。
「……」
這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惡趣味。
我硬著頭皮,朗聲道:「三殿下因為救了如語,而感染了風寒,如語怎麼也不能棄之不顧。」
謝楚梓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太子殿下向丞相府求親一事已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的。
他本就想借助這次救我上岸的恩情,逼迫我以身相許。
卻沒想到我會一口咬定謝翊白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當晚的細節無處細究,謝楚梓也隻能吃個啞巴虧了。
我仰頭繼續說道:「爹爹、阿娘,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還請應允女兒和三殿下的婚事。」
05
謝楚梓的表情相當精彩,良好的教養沒再讓他說出什麼話來,隻能憤然拂袖而去。
人群都散盡後,謝翊白伸手將我攬到懷中,嗓音低沉:
「不怕我了?」
我不自覺地咽下口口水,我確實是怕謝翊白的。
他是個瘋子,潛在的瘋子。
前世我隻不過是貪圖他的一點點美色,才費力接近他。
而謝翊白的佔有欲格外強烈,他漸漸地將我禁錮在他的牢籠之中。
及笄那年,他也像今日一般將我圈在懷中。
體溫寒涼,氣吐如蛇:「如語,是不是將你的眼睛挖出來,你才不會去看別人?」
他又輕笑了一聲:「還是說,將如語的腿打斷,你才不會亂跑?」
他那時的匕首就抵在我的腰間,帶著鋒利的寒冷。
我清晰地認識到他是認真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出來的,那日之後我便刻意躲著謝翊白。
正巧謝楚梓苦苦求娶了我三個月,加上落水的救命之恩,我便倉促地嫁給了謝楚梓。
我反握住了謝翊白的手,俏聲道:
「我怕我的夫君幹什麼?傳出去還不讓人聽了個笑話?」
謝翊白墨綠色的眼眸緊緊盯著我,像是要將我整個人看穿。
我毫不避諱他的目光,勾起抹淺淡的笑。
橫豎都是要嫁人的,還不如嫁給個替我報仇的。
06
這幾日京城熱鬧極了。
一是,丞相府嫡女救命恩人另有其人,太子不過是承了他人的恩。
二是,溫家嫡女放著堂堂的太子妃的位置不坐,請旨嫁於最不受寵的三殿下。
一時間無數道看我笑話的聲音此起彼伏,我置若罔聞。
爹爹娘親都是最疼愛我的人,見我執意要嫁給三皇子,隻溫聲道:「若是受了委屈,還有爹娘撐腰,不怕。」
大哥和嫂嫂也隻是默默地替我準備著豐厚的嫁妝。
一次外出時,我挑選了最上層的絲綢布匹,準備重新繡個荷包給謝翊白。
卻沒想到意外碰見個老熟人。
阿月跪在大街上,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楚楚可憐。
睫毛上沾著淚珠,身形纖細,柔弱得不能自理。
旁邊躺著一具臉色發青的老婦人的屍身,巨大的白字寫在前方:【賣身葬母】。
前世我便是被她這般我見猶憐的模樣欺騙了去,心軟地買下了她作為貼身侍女。
沒想到竟是引狼入室。
這一世,我打算視而不見,緩步變了道離去。
沒想到阿月竟然連滾帶爬,直挺挺地握住了我的雙腿。
她眼眸含淚,手臂青紫,對著我猛磕了幾個頭:
「求小姐開恩,買下阿月吧!」
一下一下,磕得那叫一個帶勁。
我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
「哪來的刁民,擋著小姐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