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了指自己:「我?我也不能睡嗎?」
崔衍也太不心疼人了。
我將希望放在慶王身上。
崔衍抬眸,與他對視,意味莫名。
過了片刻,慶王目光溫柔:「你留下吧,撐不住的話,就在本王榻上歇息吧。」
我隻好留下。
百無聊賴地看著這二人下棋。
我半分棋藝不通,很快就困得睜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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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衍邊認真下棋,邊用手撐住我時而打瞌睡的腦袋。
「就這麼困,不如上場來兩局?」
「我不會,也從未試過。」
崔衍笑道:「無妨,我教得好。」
慶王輕咳:「本王也會教你的。」
我半推半就,被二人推上了戰場。
棋盤縱橫,黑白交錯,
形勢莫測,攻守易變。
崔衍棋風強勢,能布局,擅圍攻,棋力深厚。
慶王棋風溫和,講究均衡兼顧,即便失利退讓,總能追平崔衍。
我初次下棋,遇到這兩位對手,即便二人從旁指點,也隻是艱難應對。
回回皆是,滿盤落索。
月光傾瀉而下,棋子溫潤光滑,泛著盈盈光澤。
數次打翻棋奁後,我眼睛徹底睜不開,連棋子都攥不住了。
崔衍將我抱到了床上歇息。
我最後的印象是——
崔衍立在窗下收拾殘局,慶王正在撿拾棋子。
13
次日醒來,已經是下午了。
我頭疼無比。
因著昨夜深夜下棋,我竟然染了風寒。
我堅持要爬起來。
萬一太子今日沒看見我,隻怕要找過來了。
慶王正端著白玉藥碗:「太子禁足宮中,不會再來找你了。」
我按著額頭上的湿帕,愣怔片刻。
「他怎麼會被禁足?你們是不是合伙欺負他?」
他定定地看向我。
「我們?在你心裡,他是獨一檔,我們都是小人?」
我慣會察言觀色,馬上低頭喝藥:「我沒說你,我說崔衍而已。」
太子禁足半月。
我在慶王府養病。
崔衍偶來看我,同我說起京城軼事。
西南軍統領不日返京述職。
我依偎在藤椅上,翻過身來看他:「是玉風將軍裴臨川?」
崔衍握著書卷,眸光流轉,話語陰陽道:「這幾日我說了那麼多話,你就聽見了這句?」
我側過身去,不再理他。
他俯身靠近道:「你休想。」
裴臨川,我的第五位攻略對象,終於終於回京了。
我得想法子脫身去見他。
我沉思片刻,回望崔衍:「那我想見見懷溪。懷溪,總可以吧?」
崔衍好氣又好笑:「他怎麼就可以了?你以為我很喜歡他?」
我瞪他一眼,從他手裡抽過書卷,扔到了湖裡,砸起好大的水花。
「我要見趙懷溪!」
崔衍趴在湖邊的石頭上,拿著杆子撈起了書,氣呼呼地走了。
數日後,我見到趙懷溪。
崔衍這家伙壞透了。
趙懷溪真的在獄中拘留了五日。
趙懷溪問我怎麼住在這裡。
而且老師罵罵咧咧讓他來的。
我看向他:「你們好像都知道我是女扮男裝?」
他眼神躲閃:「還挺明顯的,耳洞,喉結,聲音,諸如這般……」
我在他耳側,密語數句。
……
他大為震驚:「他們怎會如此過分?」
我委屈得直點頭。
我心中盤算著,事不過三,懷溪應當是正人君子。
我和隨從換了衣服,藏進了他的馬車。
14
我住進了趙懷溪的官邸。
懷溪說崔衍早已替我告假半月。
如此說來,等太子解除禁足,我也要回去上朝了。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打聽到裴臨川在京郊善堂廣開藥堂,救濟孤寡。
要攻略此等正人君子,我扮成頭簪白花的小寡婦就去了。
「裴將軍!」
那青年抱著嬰兒,轉過身來,遙遙看向了我。
劍眉星目,寬肩窄腰,有名將風採,無肅S之氣。
他就是裴臨川。
隻是遙遙相望一眼,我終於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了。
太子的臉,慶王的手,崔衍的花樣,趙懷溪的情態,還有裴臨川的身材。
最後一塊拼圖,找到了!
我謊稱亡夫是他的士兵,感念將軍恩德,特來善堂打打下手。
連著幾日,我去善堂轉悠,和裴臨川逐漸熟稔起來。
他讓我試著照顧孤兒。
我想要接過他臂彎的嬰兒。
兩人對接了半天,始終交不到我手上。
裴臨川無奈:「柳姑娘,你是不是沒抱過小孩?」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因為你總想拽他的腿。」
我恍神片刻,抬眸看他,醞釀眼淚:「對不起,你知道我的情況,我守寡多年,就是想要孩子也沒機會了。」
我用帕子去擦不存在的眼淚。
裴臨川安慰我:「柳姑娘,你可以在這裡抱一個。」
還有這種好事?
我聞言走上前去,抱住了他腰。
「謝謝將軍,我正需要這個。」
懷中人身形一滯。
他咬著後槽牙道:「我是說,你可以抱養個孩子!」
我慌忙放開了他,手指絞緊帕子,捂臉害羞地逃走了。
沒有感情,全是演技。
15
下元節,上京城的夜裡,燈市繁華,人頭攢動。
趙懷溪買了一盞兔兒燈送我。
他近日被崔衍派了好多活,難得抽出時間來陪我出門。
下元節要放水燈。
我和趙懷溪在岸邊,竟撞見了裴臨川。
裴臨川雖返京不久,但同朝為官,他是認識趙懷溪的。
隻是我沒上過朝,他就沒見過我。
他上前打招呼。
「趙大人。」復而看向我,愣了片刻,「原來柳姑娘,與趙大人相識。」
趙懷溪看我,茫然道:「柳姑娘?」
「將軍好,趙大人是我……亡夫的弟弟。我是他的長嫂。」
瞎話說多了,我是張口就來。
趙懷溪扯唇垂眸,目光無語。
我將手繞到他身後,輕扯了扯衣袍。
趙懷溪反手捉住,面無表情道:「是,今日下值得早,特帶嫂嫂出來逛逛。」
裴臨川眼裡流露懷疑。
和裴臨川作別後,趙懷溪便要帶我回府。
等回到府內,他徑直去了書房。
我因為心虛,緊跟著他。
書房墨香氤氲。
遍地飄落女子畫像。
我彎腰拾起一張。
他畫的是我,但未免畫得太多了。
而趙懷溪毫無被窺破隱秘的慌亂,立在書案旁,隨意收拾著,如同不關己事。
事出反常,我轉身欲走。
他方才出聲,留住了我:
「你哄我將你帶出來,隻是嫌王府拘束,不便於你行事罷了。」
我扶著桌沿,面色尷尬道:「我是騙你把我帶出來,但我們不是朋友嗎?互幫互助很正常。」
趙懷溪橫拿湖筆,指尖輕捻毛須。
半晌,抬眸與我對視:「那你陪我作畫,這事就過去了。」
兩尺長的白色宣紙在桌上徐徐鋪展開來。
「你要畫什麼?」
他雙手撐在桌沿兩側,將我圈在他的臂彎和書案之間。
「若要你畫自己,未免為難,隻要畫柳,便可。」
他低頭貼近我耳側,咬著字眼,將這話說得極為微妙。
河邊垂柳,入門而已。
我剛要落筆,卻被他捉住手,從虎口抽走毛筆,掛回筆架,輕輕蕩著。
我不解看他。
他目光失望,搖了搖頭。
「柳大人,於文墨之道,絲毫不通嗎?」
怎麼,我還沒動筆,他就說我畫得不好?
趙懷溪要從頭教我作畫的規矩。
他握住我的手腕,言辭溫和,仿佛耐心十足。
「要從研墨開始。研磨墨錠,講究輕推重按,畫圈研磨,直至……」
「直至如何?」我氣息不穩。
他指尖沾了墨汁,舉到絹燈下,借著光,細細端詳:「大約如此也就夠了。」
「那你可以……動筆了嗎?」我輕聲催促。
他盯著我瞧,唇畔浮笑,將墨汁點在我臉上。
「就這樣著急?可是接著,還要潤筆,才能更好著墨。」
他用手依次拂過筆架上整齊懸掛的大小毛筆。
「嫂嫂,不如自己挑選用筆?」
「趙懷溪,你!」
……
狀元郎有心消磨,折騰了個把時辰,才勉強在他那裡通過。
他欣賞那荒唐的畫,輕輕抿唇,正經言道:「畫得不好,該多練練。」
我扶門邁出,落荒而逃。
16
假期結束了。
復工第一天。
太子的禁足也解除了。
半個月未見,他似乎消瘦了,襯得人更陰鬱。
我本想將自己隱藏在隊列裡,但皇帝破天荒地點了我的名字。
居於高位的人,命我抬起頭來。
朝堂頃刻寂靜。
若幹視線交集在我身上。
皇帝掃視全場,將各人反應,盡收眼底。
他沒將我怎麼樣,隻是調動官職品級。
我本就是虛職,他給我換了更虛的,那種隨時會裁減的冗餘官位,俸祿從太子私庫裡出。
這意思已經夠明白了。
我敢推斷,太子禁足,就是因為他給我開後門了。
散朝後,為避開那幾位熟人,我挑了條小道,快步離開。
沒走出多遠,就被裴臨川截住。
他在朝上,就頻頻看我,估計是認出我了。
「柳大人,為何要在宮外騙我?」
「呃,說來話長,改天再說吧。」
我往後狂奔,一不留神,撞到了某人身上。
是久違的太子殿下。
他低頭看我,注視良久。
「姐姐,我們談談吧。」
17
確實是需要談談。
因為我已經打算辭官,搬出東宮。
皇帝的意思,很明顯了。
我不能給臉不要臉。
太子不置可否。
他說起那夜被陛下急召之事。
原來是崔衍託慶王遞了折子,呈告我是女扮男裝。
而太子因一己之私,將我安置在東宮。
崔衍的春秋筆法,引得龍顏大怒。
皇帝本想給我和太子賜婚,拿這事做樁姻緣,也就過去了。
但太子堅持拒絕了。
因為那夜我說過不願當太子妃。
皇帝以為太子私藏女子,擾亂朝堂,又不肯給人名分,就將他禁足東宮,讓他好好反思。
當夜慶王差人將太子的外袍送回了宮。
太子將掌心都掐出了血。
皇帝愣怔片刻,稍後恍然大悟。
皇帝給他上了一課。
天子,應喜怒不形於色,以防他人揣摩上意。
但對待愛人,要反其道而行之。
「我想了好久,姐姐入朝為官,不是為了我,對嗎?是我誤解了你的話。」
太子驀地望向我,目光深切。
「所以,你不喜歡我,是嗎?你喜歡慶王叔,那般恣意的人。」
他語氣一頓,垂下了眼。
「我自幼喪母,性情孤僻。在這宮裡,除了父皇,隻有人畏懼我,沒有人親近於我。」
我很難說清內心的意味。
畢竟攻略任務而已,我沒考慮過喜不喜歡。
但總歸是你情我願的事情。
如果對於太子來說,隻有喜歡他,才可以攻略他……
那我決定坦誠告知。
「殿下,其實我不姓柳。我姓謝,我叫謝青青,如今尚存在世,母系傳承的謝家。」
太子對謝家並不陌生。
在三綱五常的時代,謝家女容色傾城,但並不受待見。
因為她們如男子般風流。
本朝皇族貌美,出過幾位痴情種,嫁到了謝家。
但也就不會繼承皇位了。
我隻說了這一句話,太子已經僵住了好久。
「你初次見我,是在安南侯府。安南侯終身未娶,你以為我娘是他的姬妾,而我卻不是安南侯的女兒。」
他看向我,呆呆道:「你娘容光不可直視,我以為你是她從前的女兒。」
「我娘是安南侯的妻主,而已。」
太子終於緩過來了。
「所以,你也會有很多男人,而我隻能是其中一個?」
我從沒想過這種事情。
至少這裡面不包括他。
「不是這樣的!你不願意的話,我隻要一夜,就可以了。」
他緩緩抬眸看我,雙手緊緊握住交椅把手,指尖充血,指腹泛白。
「為什麼?」他牙都要咬碎了。
「謝家女出生就綁定攻略任務,任務不完成,會按份額克扣壽命的。你也是其中一個。」
按一百歲來說,五個攻略任務,每個值二十年呢。
他瞳孔微縮,目光驀地陰鸷,像是要S了我。
「那什麼,這一夜也算了,其實我也不用活那麼久。」
少活二十年,和立刻就S,我還是會選的。
太子冷冷一笑,走到我面前,蹲了下來。
他從很低的角度,抬頭看向我。
月光劃入他的眼眸。
「誰說孤不願意了?隻要姐姐說出來,都有哪些人?」
他聲音帶著蠱惑的意味,面色溫順又詭異。
簡直把「快告訴我,我要把他們都S了」寫在臉上了。
18
我不肯說。
他眯了眯眼,但不生氣。
他單腿跪上椅面,傾身欺了過來,掐著我的脖子,迫我往後仰。
他吻了下來。
「姐姐,喜歡我嗎?喜歡,我就讓你攻略我。」
我放開喘口氣,就聽到他在問我。
我將手按在他的肩上借力,撐起身子,往太師椅裡縮去,讓他壓在我身上的力度減弱。
太師椅本就寬厚,我隻坐了三分之一,便空出了大半位置。
人總有失守的時候。
還沒想好自己要怎麼樣,話就已經脫口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