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被珠珠罵回去了。
我記得,最開始我們應該還在冷戰。
起因是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反正賀禹川這個人一向毒舌,把別人說哭都是他的基操。
他大概是又戳到了我的肺管子。
我就很久沒理他。
直到有一天晚自習,賀禹川換到我後排,我正犯困,他突然戳了戳我後背。
我沒好氣地回頭看他。
「又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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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頭也沒抬,筆下不停。
「沈辭盈。」
「現在幾點了?」
語氣漫不經心,頤氣指使。
「你沒長眼嗎?」我翻了個白眼,「不會自己看?」
鍾表其實就掛在黑板旁邊,無論坐在教室哪個角落,都是一抬眼就能看到。
我不明白,賀禹川又犯什麼病。
自己不抬頭,偏偏要問我。
我轉過身,卻對上珠珠若有所思的眼神。
課間休息的時候,賀禹川出去了。
珠珠跟我咬耳朵:「盈盈,你說賀禹川該不會在向你低頭吧?」
賀禹川一貫如此,脾氣大得不行,偏偏學習成績很好,次次第一,老師都偏愛他。
想讓他低頭,難如登天。
我覺得珠珠想多了,剛想說話,她卻很快低下頭,裝作一副認真做題的樣子。
是賀禹川又回來了。
他在我面前放下兩顆薄荷糖,又敲了敲我桌子,輕描淡寫地說:「賠禮。」
我冷哼一聲:「兩顆糖就想收買我?」
「不止兩顆糖。」
他撐在我桌子上,唇角微勾,「給你一個壓迫我的機會。」
「行。」我想也不想地答應,「幫我補課,不準懟我不準槓我不準罵我。」
有便宜不佔王八蛋。
「你這算是為難我嗎?」
賀禹川狀似無意地嘆了口氣,眼中隱隱含著笑意,「畢竟你的數學,我是怎麼教都不會。」
我惱羞成怒,把他推回座位。
那時正逢夏至,樹葉沙沙作響,有蟬鳴夏。
11
江庭琛當然不是沒來找過我,他那樣的人,不愧許攸寧的竹馬,真是跟她一模一樣。
被偏愛時總是有恃無恐,越得不到卻越想要。
「盈盈。」
然而彼時,賀禹川光明正大地握緊我的手,故意露出委屈的表情,「打擊情敵這種事,應該讓我來做的。」
「你都做完了,豈不是顯得我這個未來男友很沒用處?」
我沉默半晌,給他騰出位置,看他表演。
看到我的舉動,江庭琛反倒像是被我氣著了,他捂著胸口,問的艱難:「你們……」
賀禹川不緊不慢地開口:「正如你所見,我還在考察期。」
「我還要謝謝你。你越是在盈盈面前表現,我就轉正的越快。」
多誅心啊。
後來江庭琛不再來了,他還是每日雷打不動的在我面前刷存在感,企圖讓我有朝一日習慣他的存在。
今天他沒出現,還真讓我有點空落落的。
不過我未來的導師在群裡說,投資人想詢問一下項目的進度,讓我去湊個熱鬧。
我就跟在隊伍最後,和同樣在摸魚的師姐聊天。
師姐小聲說:「多虧這個投資人,不然我們項目差點夭折。」
「是嗎?」我露出豔羨的表情,「有錢人真好。」
我們挺投緣,天南海北的八卦聊了一大堆,聊得意猶未盡的時候。前面的師兄突然回頭:「小師妹,老師喊你。」
我一抬頭,就看到老師招了招手。
更顯眼的,還有站在他身旁,穿的人模人樣,正似笑非笑看著我的賀禹川。
一點都不帶遮掩的。
好家伙。
原來在這兒等著我。
老師樂呵呵地問:「賀總和我們小沈是什麼關系?」
賀禹川輕輕揚眉,語氣坦坦蕩蕩:「追求者。」
「這可真是巧了。」老師是我們本校的老師,還跟我很熟,他說,「小沈是個好姑娘。」
「前段時間,我聽說小沈遇到了那種三心二意的人。那人沒眼光,小沈分了也好,人的一生很長,總能遇見好的。」
「我看賀總就很不錯。」
「陳老。」賀禹川眼中含笑,「您再說下去,她就惱我了。」
我低著頭用腳趾扣地。
散會的時候,賀禹川還特意落後一步,悄悄問我:「生氣了?」
我瞪他一眼,義正言辭道:「公司不要了?你是戀愛腦嗎?」
「當然不是。」
他一本正經地說,「我是盈盈腦。」
被他這麼一打岔,我都不知該怎麼接話。
最後隻能輕輕嘆了口氣。
沈辭盈,承認吧。
你對他是有好感的。
12
今天出門時,我心跳得厲害。
可直到中午都是順順利利的,一切像是我的錯覺。
大概我的不安表現的很明顯,賀禹川擦了擦我額頭的冷汗。
「要不然你搬去跟趙祈霧住幾天。」
我搖了搖頭:「珠珠最近自身難保,我就不去給她添麻煩了。」
「那不然,你搬來跟我住。」他又擦了擦我的汗,終於露出獠牙,「我那裡很大,放下你全部家當都不是問題。」
「我還能給你洗衣做飯,打掃房間。」
我忍不住笑出聲:「你是田螺姑娘嗎?」
「不是姑娘,是公子。」賀禹川糾正我說,「我是隻屬於沈辭盈的田螺公子。」
見我答應,他就順水推舟地跟我回去一起收拾東西,還信誓旦旦地說,擇日不如撞日。
賀禹川去停車,我在路邊等他。
隻是一低頭的功夫,我就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然後下意識抬頭。
一輛紅色轎車徑直衝向我,車速越來越快。
噩夢襲來,我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下一秒,卻有光衝散了噩夢,他拼盡全力拽著我躲開撞擊範圍。
外界的聲音都被我隔在罩子外。
我一轉頭,看到賀禹川渾身都是土,他甚至什麼顧不上了,隻一味的喊著我名字。
「盈盈!」
「你怎麼樣?哪裡受傷了嗎?哪裡不舒服嗎?」 ẗűₕ
我撲在他懷裡,突然流下了眼淚,哭成了花貓臉,還越哭越厲害,哭著哭著卻又笑了。
「賀禹川,我沒S。」
「我活下來了,我活下來了,是你救了我。」
這場噩夢,再也不會困擾我了。
再也不會。
13
許攸寧因為這起事故被帶走了。
江庭琛卻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他一臉憔悴,眼窩深陷,拖著病體都還要來求我。
他過得很不好很不好。
可與我無關。
我看著他:「你知道嗎?如果不是賀禹川,我差點就S了。」
小的時候,我的父母再婚後,又有了各自的孩子,我成了兩家踢來踢去的皮球,他們都不要的拖油瓶。
全靠奶奶,把我養大成人。
我沒得到過多少愛,所以才會把我能得到的每一份,都抓得S緊。
再後來上了大學,又遇到江庭琛,相知相戀,卻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落下帷幕。
愛沒有錯,錯的是人。
就像去摘玫瑰卻被刺傷的人,難道不反思自己為什麼手賤,還要去怪罪玫瑰為何開得嬌豔還要長刺嗎?
我愛過江庭琛。
這不是什麼罪無可恕的事情,也不值得被辱罵。
我坦坦蕩蕩。
「從前我喜歡你,信任你,付出了全部真心。」
「可我做錯了什麼呢?我隻不過是喜歡上一個人,又在這個人變心時選擇離開他。」
「江庭琛你說,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的滿腔愛意,就在那時,就在他一次又一次的選擇許攸寧時,消失的一幹二淨。
上一世在婚宴上遭受的難堪與屈辱,後來又被他瘋狂偏執的小青梅撞S在大馬路上。
有些因果,不是我S過一次,就可以抹消的。
有些人,命中注定就是走不到一起。
「是你太貪心了,自以為是還沾沾自喜,兩頭都想要,所以最後,活該你兩頭都得不到。」
江庭琛臉色慘白:「盈盈,對不起。」
「別這麼叫我。」我後退一步,和賀禹川並肩而立,神色淡淡道,「你不配。」
「我的名字現在從你嘴裡說出來,隻會讓我覺得惡心。」
他僵硬地抬頭,慘白的唇微顫。
「你——」
但大概是又想到許攸寧,他難得低聲下氣地開口:「盈盈,你放過攸寧吧,她還是個小姑娘,又生了很嚴重的病。」
「她還年輕,她的未來不能斷送——」
「是嗎?」賀禹川毫不猶豫地打斷他,「許攸寧開著車故意撞人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我家盈盈也是小姑娘?」
「怎麼沒想過我家盈盈也還年輕,她剛考上研究生,優秀、聰明又漂亮,她的未來一片光明。她哪裡就該S了?」
「她又得罪了誰呢?」
賀禹川語氣凌厲,可我明顯感知到,他握著我的手止不住地輕微顫抖。
他好像還在後怕。
並不全是因為我差點S了。
他的字字句句,都讓我覺得,他好像真真切切的經歷過這一切。
……經歷過我的S亡。
江庭琛仍不放棄:「她隻是生病,一時想岔了。」
他對許攸寧,還真是情深義重。
「既然有病,那就去看病。」
我一字一頓,「不要放出來危害社會。」
我沉默片刻,還是任由賀禹川SS握住我的手,安著他的心。
我再次抬頭看向江庭琛。
「我不會原諒她。」
「你不用再來找我,監獄還是精神病院,法律會給我一個交代。」
14
這件事過去很久後,我的陰影都消散了,賀禹川卻還țũ₂是會被噩夢驚醒。
他時常半夜在我門口聽我的呼吸。
「我沒S,我還活著。」我那天把他堵在我房門口,莽撞地貼上他額頭,「感受到了嗎?」
「賀禹川,我真的還活著。」
大半夜的,他突然打開客廳的燈,把頭擔在我肩上,渾身輕顫。
我猶豫道:「我其實一直想問,你是不是……也回來了?」
他一抖,輕輕回應:「嗯。」
原來我重生的那天,他也重生了。
所以他才會那麼慌亂,以為是場夢。
他說:「我不信神佛,唯有這次,祂是真的把你送回到了我身邊。」
話說開了,我開始翻舊賬。
「那上輩子,我談戀愛你會不知道?你怎麼不早點來找我?」
賀禹川生怕我生氣似的,小心翼翼地解釋:「我那時剛接手公司,我爸媽留給我的公司被我大伯弄得一塌糊塗,都是筆爛賬。」
「我整天焦頭爛額,本來是想處理好了,再去找你的。」
我點了點頭:「你就不怕我真結婚了?」
「其實那場婚禮,從一開始,就是注定完成不了的。」
賀禹川居然還有點委屈,「不說許攸寧,我都去搶婚了。」
「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出了車禍,昏迷三天,沒能駕著七彩祥雲,成為拯救你的英雄。」
我涼涼地補充:「還讓我淪為了笑話。」
賀禹川大概也沒想到,許攸寧會瘋狂偏執到那種地步。
得不到江庭琛,她就要光明正大地開著車撞S我。
「不提他們了,晦氣。」
「說起來,明明我們小時候還抱團取暖,偏偏現在,在你的感情世界,我成了後來者。」
他挑起我一縷頭發,不停地轉啊轉的,「盈盈,你要怎麼補償我?」
拳頭痒了,想揍人。
那是抱團取暖麼, 明明是針鋒相對。
我深吸一口氣, 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微笑:「下次的同學聚會,給你名分?」
賀禹川眼神一亮,卻又故作矜持地說:「既然你誠心邀請, 那我也不好拒絕……」
我似笑非笑:「你這麼勉強,那就別去了。」
賀禹川反應比我想象的大,他危險地眯起眼, 俯身壓向我,卻隻是彈了我一個腦瓜崩。
「那不行。」
「我等這一天, 等很久了。」
我打了個哈欠, 還握著賀禹川的手, 靠在他身上昏昏欲睡。
迷糊中, 我聽到他輕聲說:
「盈盈, 我給你報了仇的。」
「上一世害了你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江庭琛不是說許攸寧有病嗎, 既然不想認罪伏法,那就讓她一輩子待在精神病院裡, 再也不能出去。」
「至於江庭琛, 他那麼喜歡縱著許攸寧, 我就讓他去跟許攸寧做伴。」
「我做的這些,你會高興嗎?」
15
珠珠被她前男友纏的分身乏術,一年一次的同學聚會, 她反倒沒來。
我跟賀禹川在一起的事,還驚掉了一群人下巴。
「辭盈, 你還記得當時高三誓師大會的時候,老姚不是還讓我們給未來的自己寫信嘛。」
學委看了一眼賀禹川, 小聲說,「就賀大班長不屑一顧,撕了信紙,還丟在了垃圾桶。」
我回頭看了賀禹川一眼, 他神情散漫,卻嚴苛地正對眼前的魚肉挑刺。
「……他不是跟老姚又要了一張?」我奇怪地問, 「你們都不知道嗎?」
我那時想知道他寫的什麼, 老纏著他想看, 他守得可嚴實了。
正說著, 賀禹川突然把他的小碗跟我的換了位置。
「……還真不知道。」
學委默默吐槽,「我現在就像路邊的狗, 突然被人用力踹了一腳。」
同學聚會散了後,想去唱歌的人去唱歌, 想壓馬路的約著去壓了馬路。
走在綠蔭下, 我趴在賀禹川背上, 終於又回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夏天。
十七歲的我在午後企圖看到他給未來的自己寫的信:「賀禹川,給我看看嘛。」
那時同樣年少的賀禹川支著頭,懶洋洋的,拒絕我卻拒絕得很快。
「不給你看。」
我難得撒嬌:「讓我看看!」
他微妙地停頓了一下,還是嘴硬拒絕:「……不給!」
今時今日, 我透過綠蔭看落在手上的細碎光影, 然後輕輕合住手掌。
「賀禹川。」
「你那時給未來的自己寫了什麼?」
我感受到賀禹川胸膛的震動,他在笑,是心願達成的愉悅, 這次他回答得很快。
「未來要跟沈辭盈在一起。」
「一直一直在一起。」
原來他的未來,都和我有關。
我好像又找到了那束光。
獨獨屬於我的光。
又逢初夏,願我們都能重拾愛與被愛的勇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