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醫生。」
打完電話,我轉身要走。
賀司年啞著嗓音喊住我:
「留下來陪我好不好?別丟下我。」
我腳步沒停,頭也沒回:
「我為什麼要陪你?我又不是醫生。」
晚上下班時,賀司年兄弟打電話過來怒斥我一頓:
「賀司年為了你買醉,為了求你原諒,大冬天在你家門口蹲了一夜,他胃疼暈倒,你連醫院也不送他去,你太絕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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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送來醫院及時,要不然,他命都沒了。」
我揉了揉眉心,壓下心中的不耐:
「所以呢?是我讓他蹲在我家門口的嗎?」
「我和他已經結束了,你們別來煩我。」
我剛要掛電話,對面焦急喊了聲:
「先別掛,林溪,現在賀司年不肯吃不肯喝,醫生說他必須得吃點東西,我給他買什麼他都不吃,一直說想吃你做的飯。」
「你就當看在你們這麼多年感情的份上,給他做點吃的送來醫院行嗎?」
「當我求你。」
我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向天空,下初雪了。
十七歲那年下初雪的冬夜,我說我想吃烤紅薯,賀司年讓我等他,凌晨一點左右他打電話讓我下樓。
我看他跑著過來,緊緊捂著懷裡。
他在我面前停下,從懷裡掏出一袋熱乎乎的烤紅薯,我看他白皙修長的手被炭火染得烏黑。
我不解地問:「你挖煤去了?」
賀司年用髒兮兮的手擦了擦凍得泛紅的鼻尖:
「太晚了,我跑遍了整個雲城,賣紅薯的都收攤了,這是我自己烤的。」
我垂下眸,酸澀一下湧上眼眶。
賀司年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手,然後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
「啊溪,以後每年下初雪的時候,我都給你烤紅薯。」
想起以前,我吸了吸發酸的鼻腔回他:
「行,我等會兒做飯過去,不過……這次最後一次。」
這頓飯我不是做給 26 歲的賀司年,是還給十七歲的賀司年。」
做好飯,到了醫院,我正要敲病房門的手突地頓住。
我聽見賀司年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7
「我們打賭的期限是一個月,現在才半個月,你剛不說了,林溪會做飯送來,說明她還喜歡我,不出一個月,我們絕對會和好,你就等著把你那和田玉觀音輸給我吧。」
夜晚的病房走廊實在太安靜,賀司年的聲音清晰入耳。
他兄弟倚靠在病房對面的桌前捂肚大笑:
「賀哥,我真佩服你,還是你有手段,裝病博同情,不過林溪也是賤,知道你不肯吃東西立馬就心軟了。」
「對了哥,這次打賭贏了以後,你真的會和林溪和好嗎?」
「看她表現,」賀司年冷笑了一聲,「其實林溪老子早玩膩了,在床上和她媽S魚一樣,還是年輕嬌嫩的女孩玩起來有滋味。」
「不過,她要是愛我愛到不能活,我倒是可以考慮和她和好,再給她一個賀太太的身份,畢竟養條狗都有感情,她還跟了我那麼多年,老子就當做慈善了。」
他兄弟好奇地問:「賀哥,你和林溪在一起這麼多年,到底玩了多少女人?」
賀司年頗為得意地說:
「數不清了,最刺激的一次,林溪在房間睡覺,我和秘書在書房活動,事後還和林溪又來了一次。」
「哈哈哈,」他兄弟豎起大拇指,「不愧是賀哥,玩得真花。」
我抓著門把手,感覺渾身血液都在倒流。
8
這些天他的後悔和深情都是演我聽到一點也不傷心,我惡心的是聽到了這些汙穢的話,我知道現在的賀司年惡心,但我沒想到他惡心到,分手了還要和朋友打賭來羞辱我,踐踏我。
我憤怒地一腳踹開病房門。
我上去給賀司年甩了一耳光。
我打開飯盒把飯菜粗暴地淋到賀司年頭上:
「吃吧。」
賀司年沒想到我會來得這麼快,他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原本得意的目光瞬間變得黯淡無措。
他狼狽地抹了把臉,讓他朋友出去。
我吼道:「站住,別走。」
他兄弟僵硬又尷尬地站在原地。
賀司年站起身,不知所措地開口:
「啊溪,我隻是口嗨開玩笑,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笑出了聲:
「還在裝呢?還演呢?打賭的那座玉觀音多少錢?我林溪給你,就當是分手費。」
「你知道的,我有的是錢,」賀司年緊緊抓著我的手腕,「我真的隻是口嗨開玩笑,我這人在兄弟面前要面子,這些天追你不是演的,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夠重新回到我身邊。」
我看著眼前的賀司年沉默了。
我已然分不清他到底是演戲還是在說真話,不過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掰開他的手,後退一步,扯了扯唇:
「既然你希望我重新回到你身邊,那你現在當著你兄弟的面給我跪下,我就考慮原諒你。」
「林溪別鬧了,」賀司年扯出一抹苦笑,「我朋友在呢,給我點面子。」
「我他媽沒和你鬧。」我衝他怒吼,「不跪以後就離我遠點。」
我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撲通一聲。
我轉過身,賀司年卑微地跪在地上。
他朋友驚得瞪圓了眼睛。
賀司年,你不是高高在上要面子嗎,我非要把你的面子打碎。
我雙手環抱,居高臨下看著他:
「跪下我也不原諒你,我口嗨開玩笑呢,沒想到你還真跪了。」
「你聽我解釋。」
我打斷他:「你的解釋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我彎下腰,拍了拍他的臉:
「以後,別出現在我面前,我嫌惡心。」
我沒再多看他一眼,毫不猶豫地決絕離開。
那晚,賀司年淋著雪在我家樓下站了整整一夜。
此後的每天,我家門口不是堆滿各種他送的禮物就是他站在樓下等我出來的身影。
我和公司請了假,我不想出門看見賀司年。
那段日子,他也不管理公司,沒日沒夜地守在我家樓下。
我沒了辦法,趁他離開的時候,我定了出國的機票。
沒想到的是,我在國外遇見一個少年。
是穿越時空而來,十七歲的賀司年。
9
蔚藍的海邊。
我坐在礁石上。
有個少年拍了拍我後背。
我緩緩轉過頭。
清雋冷冽的少年穿著黑色衝鋒衣,他臉頰瘦削,五官優越,黑色清爽的短發堪堪遮到他的長睫,和我記憶中深愛的少年影像重疊。
細碎的光影中,他伸出一節冷白手腕,低聲對我介紹道:
「你好,26 歲的林溪,我是十七歲的賀司年。」
「好久不見。」
一瞬間,就一瞬間,淚水從我眼窩裡湧出。
十七歲的賀司年在我面前微微彎下腰,他溫柔地擦掉我眼角的淚。
「對不起ẗűₒ,26 歲的我讓你傷心了。」
我眨著湿漉漉的眼睛,靜靜地凝視他。
「你的眼睛不該含著淚水,」他心疼得紅了眼眶,頓了一會,他坐到我身邊,望向遠方,極輕地開口,「在向前的過程中他忘了我們來時的路,忘記了我們經歷的一切。」
「啊溪啊,你沒原諒他,你做得很好。」
十七歲的賀司年出現在我面前,我很驚訝,覺得不可思議。
他看出我的驚詫,對我說:
「我夢見了我們的未來,原本被我捧在心尖上愛笑的女孩,後來她每天都在哭。醒來後我遇見了神,我用人生珍貴的東西和神換了一天穿越時空的機會,啊溪,我想讓你再笑一次。」
我靠在他的肩頭,聽著他說離奇的事。
我們安靜美好地看著日落。
過了許久,他用很低的聲音說:
「千萬別原諒他。」
我含淚點了點頭。
我問他:「你是我做的夢嗎?」
十七歲的賀司年站起身牽起我的手: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讓你開心。」
「十七歲的你說,你想在海邊看煙花。」
賀司年指向天邊:「你看。」
煙花在將黑未黑的海邊綻放,好看到不真實。
賀司年在絢爛的煙花下,溫柔地對我說:
「啊溪,女孩子眼裡應該裝著星辰大海,而不是為了那個混蛋流不值錢的眼淚。」
那晚,我和十七歲的賀司年在海邊完成了當年約定好而 26 歲的賀司年卻沒陪我完成的事。
不知道玩了多久,我們回到酒店。
打開門,我驚訝地捂住嘴。
房間裡到處都是浪漫的愛心氣球,床上擺滿了我喜歡的 hellokitty 布偶。
我鼻子發酸,愛不愛真的很明顯,26 歲的賀司年送我不喜歡的鮮花,十七歲的賀司年送我喜歡的布偶。
賀司年背部抵著牆,長腿隨意地交疊,他從黑色衝鋒衣懷裡掏出一個烤紅薯。
他輕扯唇角:「還是原來的配方。」
我撲哧笑出聲:「那你的手還烏黑嗎?」
他也跟著輕笑:「來見你,特意洗過了。」
我注意到他手臂上有一片猩紅的燙傷。
「我記得十七歲那年,你手臂上沒有燙傷。」
賀司年低下頭,捂住手臂:「他把你燙傷時,我想著應該很疼,於是我拿開水試了一試。」
他抱歉地對我說:「對不起。」
26 歲賀司年做的事和十七歲的他無關。
我撫摸他的臉:「和你沒關系,你不用道歉。」
晚上我們躺在床上,我問了他一件我一直很好奇的事。
10
「賀司年,為什麼當年你從巷子裡經過會幫我啊?」
「明明我們都不熟。」
賀司年側過身,一瞬不瞬溫柔地盯著我:
「我們很熟,隻是你不知道。」
「十七歲那年我撿了一隻流Ťű₅浪貓,我爸媽嫌髒不允許我養,他們背著我把貓扔了,當找到貓時,看見你正在喂它。」
「此後,我每天都在那棵大榕樹背後等著你去喂貓,你傻乎乎地每次喂完貓抱著貓和貓自言自語,你從來沒發現,我就坐在那棵榕樹的背面。」
「那天你說,你爸欠債跑了,擔心混混找你麻煩,我就一直偷偷跟著你。」
我嘴角淺淺地抿了起來:「原來你不是偶然路過。」
我壞壞地笑了笑:「賀司年,你是不是早就暗戀我了?」
十七歲的賀司年純得要命,他耳朵紅得滴血,臉部瞬間紅溫。
他剛準備開口,房門突然被踹開。
11
26 歲的賀司年闖了進來。
賀司年瞪著我們,周身的氣息陰冷得可怕:
「行啊,林溪,怪不得和我分得那麼幹脆,原來是找了個小白臉。」
他看向十七歲的賀司年,冷聲低笑:
「我還以為你多有種,不還是愛我,還找了個像我的替身。」
「怎麼?太愛我了,找個替身緩解寂寞?」
十七歲的賀司年握緊了拳頭,他眼睛猩紅,衝過去一拳狠狠揮在 26 歲賀司年的臉上。
「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26 歲的賀司年被打得重重偏過頭。
他冷笑了聲,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脫掉西裝外套,解開襯衫扣子,抄起地上的凳子狠狠朝十七歲的賀司年身上砸去。
我心猛地一顫,箭步衝過去護在十七歲的賀司年面前。
26 歲的賀司年看我護在Ţù₆少年面前,揚起半空的手忽地頓住。
他氣得把凳子砸向落地窗,怒氣地掀翻了桌子。
他砸壞了十歲的他給我置辦的一切浪漫。
宣泄完,他暴躁地扯了扯襯衫領:
「好樣的林溪,為了一個小白臉你護在他面前,你他媽忘了老子當年幫你擋棍的時候了?」
他諷刺地笑了:「你別告訴我,你真的喜歡這個小白臉?」
我握住十七歲賀司年的手,和他十指緊扣:
「對, 我喜歡他。」
「賀司年,你現在這樣特別幼稚, 跟我跟到了國外,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我不愛你了, 你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別再糾纏我?」
賀司年臉色難看,他恨恨地咬著牙:
「林溪, 你他媽別給臉不要臉, 老子不是沒了你不能活。」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選他還是選我?選我現在就跟我回國。」
「我提醒你, 這次是我給你最後的機會。」
我踮起腳尖往十七歲的賀司年臉上親了一口,然後毫不猶豫地對 26 歲的賀司年說:
「我選他。」
賀司年暴怒地踹了一腳牆壁:
「行,林溪, 記住你的選擇, 我們之間徹底完了。」
26 歲的賀司年離開後, 十七歲的賀司年幾乎是瞬間就湿了眼眶,他嗓音不舍帶著顫抖:
「恭喜你阿溪,你徹底解脫了。」
「可是,我的心好疼啊,我也徹底失去你了。」
他望向窗外。
「沒時間了, 等天亮, 我就要回去了。」
我抓住他的手, 眼淚不受控地滾落, 發出來的聲音艱澀無比:
「賀司年, 謝謝你在我十七歲的生命裡出現過。」
我剛要去擁抱他,天際露出了魚肚白。
白晝的光線透過雲層折射在逐漸變透明的十七歲賀司年身上。
「對不起林溪,我食言了,賀司年沒有讓林溪幸福。」
「不要走。」我伸手去抓他,短短幾秒,他徹底消失了。
那一刻, 我的心像跌入了萬丈懸崖, 窒息的疼。
我癱坐在他消失的地方, 滿地狼藉中我看見一封信。
12
展信佳。
當你打開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回到了過去。
親愛的林溪,以後勇敢地向前走,幸福地去生活。
我用十年的壽命換你忘記我和爛掉的他。
十七八歲的回憶就讓它停在這裡吧。
林溪, 下輩子幸運點,別遇見我了。
……
讀完信後,關於賀司年的記憶慢慢開始變得模糊。
甚至關於他的模樣也想不起來了。
明明前一秒我心還在抽搐地疼, 可現在一點也感覺不到難受,卻又感覺心口空空的。
隱隱約約裡, 腦海裡好像有一個模糊的少年, 他戴著鴨舌帽,背影瘦高,他轉頭和我說了句「再見」。
說完, 他轉了身,徹底消失在了巷子的盡頭。
接著。
我全忘了。
關於賀司年的記憶全忘了。
13
十年後。
同學聚會上。
有個同學突然問了我一句:
「林溪,你記得高中時期的校草賀司年嗎?他很高冷,我記得當年他和你走得挺近, 他還經常等你放學。」
「你知道嗎?他S了!」
包廂眾人一陣惋惜:
「什麼?他S了?挺可惜的,才 46 歲。」
大家目光好奇地投向我:
「你們以前是不是談過啊?」
我想了好一會兒,也想不起來這個人。
我搖了搖頭笑了笑:
「不記得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