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重金,從鬧市買回雙腿被廢的謝寂。
少年滿身傷痕,周身散發出凋敝的S寂。
明明一年前,他還是文昭侯府耀眼奪目的小世子。
醒來後,盡管虛弱得說不了話。
他仍是豎起渾身的刺,望向素未相識的我。
我端著湯藥,解釋道:「公子仁心,曾有恩於我。」
「救你,是為了報恩。」
聞言,他神情痛苦闔上眼,似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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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其實,我騙了他。
1.
我撥開謝寂眼前凌亂的發絲,正要用溫熱的帕子替他擦臉。
一道很輕微的力道落在我手腕上,而後揮開。
帕子落在地上,洇出一道水痕。
榻上的少年緩緩睜眼,嗓音虛弱卻又冷漠得令人心顫。
「別碰我。」
我對上他的眼。
那眼中,雖沒了起初的滿滿敵意,卻仍是帶著防備與疏離。
看來,長達一年的嗟磨,已讓他失去了對任何人的信任。
我沉默著拾起地上的帕子洗淨,再端來一碗湯藥。
「大夫說你的腿傷過重,難以療愈,但提及藥醫谷的薛神醫或許會有法子。」
看了一眼日頭高掛的天,我道:「你先將湯藥喝了,我盡量在天黑前將薛神醫請來。」
謝寂望向我,眼中是難以掩飾的自棄:
「你不必救我。」
少年瞳仁漆黑,無神。
傷痕累累的軀殼下亦是一具頹敗的靈魂。
這副模樣。
令人很難想象,他曾是晟京那文昭侯府中溫潤和善,芝蘭玉樹的小世子。
可隻有我知曉,他如今的狀態比上一世我見到他時,好太多。
上一世,被王公權貴折磨羞辱一年後,他被運到鬧市。
眾目睽睽下被當成待價而沽的商品,任人哄鬧抬價。
彼時,沒有我的出現。
以殘酷血腥為樂的鬥獸場高價買下了他。
主家將雙腿被廢的謝寂丟入大獸身處的籠中。
醫師灌他喝下摻了藥物的續骨湯,讓他雙腿劇痛卻無法昏厥,被迫在清醒的狀態下與餓了三日的鬣狗搏鬥。
臺下權貴嗤笑看流著皇家血,曾如天上人一般的謝寂在惡獸口下艱難求生。
他們貪婪享受這將高嶺之花拉下神壇,再於腳下肆意踐踏的快感。
然而,他們沒想到,這朵零落成泥遭百般折辱的高嶺之花日後成了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而後,下令凌遲了所有辱他之人。
那時的謝寂詭譎莫測,手段雷霆且殘忍,修長指節上的玉扳指每轉動一下,便意味著要S一群人。
後來,他成了大周人人聞之喪膽的「孤煞閻羅」。
2.
謝寂不願喝藥,神情麻木,仿佛失了生的希望。
我皺眉放下藥碗,拿來麻繩將他牢牢捆在榻上,使他一點動彈不得。
做完這些,我平靜地看著他:「S很容易。」
「但很快你就會知道,活著遠比S重要。」
謝寂未予反應,始終無言望著一處。
我出了門,一路西行到了藥醫谷。
天黑前,我將薛神醫帶回了家。
趁薛神醫為謝寂診治時,我向他要了一味藥,
坐上馬車,我去了一趟突厥商人所在的蕃坊。
我曾從他們中一個叫阿史那的男子那採購過香料。
我以驗貨的由頭尋上他。
阿史那此人深諳人情往來之道,在領著我驗完貨後擺下宴席。
宴席過半,他與我把酒言歡,興致衝衝叫手下將他日常用來解趣的「雪獅子犬」拉上來。
未多久,手下將一匍匐,用四肢爬行的小姑娘拉了上來。
那小姑娘約莫七歲,雙手雙腳被鐵鏈纏繞,鐵鏈陷入皮肉中,看著可怖又猙獰。
她戴著銀鈴項圈,雙眼呆滯望著前方。
阿史那大笑著上前,接過一旁手下遞的蜂蜜,細致地塗在她指尖,再命手下將她扔入螞蟻窩中。
下一刻,成群的螞蟻啃噬著她,小姑娘發出痛苦的哭叫。
阿史那一群人卻饒有興致觀賞著,時不時發出怪異的笑聲。
中途,男子偏頭看向我,玩味道:「沈姑娘要不要試試?」
說著,他將蜂蜜遞給我。
我勾唇接過,將蜂蜜塗抹在小姑娘的唇畔和眼睛上。
身後的阿史那拍桌叫好:「沈姑娘不愧是擁有【血駱駝】稱號的奇女子,夠狠心!」
房中回蕩起更加慘烈的叫聲。
然而,不過幾息之間,寂靜下來。
阿史那給手下使眼色。
手下上前查看,回頭顫聲道:「主子,S了……」
阿史那怒目圓睜,一把掀了桌子。
「精心培養了一年,才這會功夫就S了?!」
手下埋頭不敢言語。
阿史那指著那處,怒聲道:「拿去剁碎了喂狗!」
手下正要去。
我抬手制止:「且慢。」
「聽聞這丫頭是家主花重金買來的,拿去喂狗豈不可惜?」
阿史那鷹隼一般的眸子望向我:「沈姑娘這是何意?」
我揚了揚眉梢:「這丫頭中了蠱毒,於我有用,家主不若高價賣給我。」
3.
我將小姑娘帶上了馬車。
車中有我提前備好的衣物。
我將她褴褸的衣衫換下,在看到她瘦弱脖頸後被烙上的「犬」字時,手一頓。
的確令人唏噓。
這小姑娘,是謝瑤。
曾被文昭侯一家捧在手心疼愛的小郡主,如今淪為權貴的玩物。
她才七歲,如此遭遇並不比謝寂好多少。
到家後,我將門窗緊閉,喂她服下解藥。
在蕃坊時,我悄無聲息在蜂蜜中混入了從薛神醫處要來的假S藥。
她因此蒙騙過阿史那一行人。
小姑娘緩緩睜眼,仍是目光呆滯,隻是身上實在疼痛,口中發出痛苦的細小嗚咽聲。
薛神醫見我回來了,抬起袖袍擦了擦汗,無奈道:
「姑娘,這小子油鹽不進,老朽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治不好一個心存S志的人啊!」
我聞言將謝瑤抱在懷中,推開了謝寂的房門。
謝寂靜靜躺在榻上,嘴唇蒼白且幹裂。
我推門的聲響並未引來他的半絲反應。
人還活著,靈魂卻像S了。
我將謝瑤輕放在他榻前。
「公子可還認得出這小姑娘?」
謝寂緩慢地側目看過來。
下一刻,他不敢置信地喑啞出聲:「阿瑤……」
謝寂艱難地抬手撫上謝瑤腳踝處深入皮肉的鐵鏈,指尖顫抖。
他猶如困獸般,發出痛苦的低吼。
上一世,激發謝寂求生意志的同樣是謝瑤。
隻不過,是十一歲,慘S的謝瑤。
謝寂親眼看著鬥獸場臺下,失去生氣如木偶一般的謝瑤,被權貴玩弄致S。
那時的他拼了命都無法脫離籠中,眼睜睜看著曾明媚朝他撒嬌的妹妹,到S都未闔眼。
當下,我出聲道:「她年紀小,尚是如此,若是年歲大些,你覺得她又會如何?」
到那時,為奴為妓隻是尋常。
「今日你去了,你痛快了,那群惡人也痛快了,可是生著的人呢?阿瑤又該如何活?」
我從袖中掏出染血的布帛,展開。
這是文昭侯在獄中自刎前寫下的血書。
血書上八個大字,「寧碎脊梁,不折風骨」。
「你不妨仔細想想,侯爺向來清正,又怎會行那通敵賣國之事?」
我斷言:「這定是遭人誣陷。」
「若是我家遭此陷害,父母慘S……」
我咬牙道:「我定要拼盡全力將那構陷之人凌遲!千遍百遍都不夠!」
謝寂怔怔望著我。
良久,他眼底S寂漸漸湮滅,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恨意。
4.
謝寂開始積極配合薛神醫的醫治。
半月後,傷藥對他雙腿的傷起了效果,漸漸能夠使上力。
而謝瑤的傷多是皮肉之傷,並未傷及肺腑。
一年前被人惡意下的蠱毒也已解了。
隻是,她像是還浸在那場噩夢中,常常一個人趴在地上不說話。
在謝寂喚她時,面上一閃而過茫然的神情。
她好似忘了謝寂,也忘了自己是誰。
我白日裡要去商號,待晚上回來時,常見她坐在門前的矮階上,呆呆望著天。
見我回來了,她才起身回房。
這些日子,她和我睡在一起,夜裡時常夢魘哭泣。
我抱著她,輕聲唱小時娘親哄我入睡的童謠。
待她睡去時,我拂去她眼角的淚痕,手無意中又碰到了她脖頸後的烙印。
有一剎那,我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那是六歲的我,混在突厥商人的貨物之中,努力地讓自己不被發現。
可天不遂人意,我被發現後,突厥人如踢皮球一般將我踢開。
我痛得昏S過去,再醒來,身周空蕩蕩。
風沙迷眼,我在沙漠中漫無目的地走,絕望無助。
那時我害怕得要命,卻不敢哭,哭會消耗力氣,而我沒有充飢的幹糧。
不知走了多久,我沒了力氣,暈倒在漫天黃沙中。
感受到唇上湿意時,我才再次睜眼。
映入眼簾的是位白須老和尚。
他抱著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沙漠中,眼底是浩瀚如沙海的慈悲。
老和尚牽著我的手走了半月,到了我要去的突厥。
而他壽數已盡,去不了他本要去的於阗,也再尋不到他的佛。
我孤身一人,語言不通,苦苦尋著爹送我入商隊前,口中說的摯友。
流浪半月,我蓬頭垢面成了乞丐,因無意佔了他人的地盤,被拳打腳踢差點窒息。
後來沿街乞討時,戲班的人看上我異於突厥人的樣貌,將我打暈拐進了戲班。
巧的是,那戲班班主正是我要尋之人。
他一眼認出我,抱著我痛哭說剛得知我爹被抄斬之事。
班主拉著我的手說,往後我就是他的異性女兒,他會養育我,讓我不再受苦。
那時,我無比感激,一心信任他,也下定將來為爹娘復仇的決心。
可沒想到,班主竟打著將我賣給南疆巫醫做藥人的心思。
我在他房門外偷聽到這一切後,默默回到房中,將熬了幾夜為他縫的護膝剪碎。
而後背著戲班之人尋上那位南疆巫醫,同他做了個交易。
後來,戲班院中深夜失火,無人生還,院子成了廢墟。
當然,這是對外的說法。
事實上,那場火根本沒燒S人。
大火前,我便親手將戲班中的數十人藥倒,送給了那位巫醫,做藥人。
而我攜著戲班的所有積蓄,成為商賈,重操我爹的舊業。
5.
第二日,我沒去商號。
而是在食過早飯後,拉著謝瑤在海棠樹下坐著曬太陽。
早春晴朗,空氣中還含著泥土的氣息。
我提筆在小姑娘的後脖頸勾勒出一株海棠。
墨水是我託西域商隊帶的,能在肌膚上作畫,且水洗不淨。
畫完後,我湊到她耳邊輕聲道:
「阿瑤的脖子後面,生了株漂亮的海棠花呢。」
我嘆道:「真好看。」
過了好半晌,小姑娘露出了這麼多日來第一個笑。
她抿唇無聲地笑,顯出唇角可愛的小梨渦。
謝寂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行過來,他在謝瑤面前蹲下,抬手撫了撫她的臉。
而後輕笑道:「阿瑤笑起來也好看,以後多笑笑好不好?」
阿瑤聞言,皺起眉頭,恢復那副神色鬱鬱的狀態。
謝寂手一僵,有些無措。
我怪道:「公子真是好不會說話。」
「我們阿瑤,當然是想笑便笑,想哭便哭啊,為何就非要笑?」
我湊上前對上小姑娘的眼睛:「以後我們阿瑤,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好不好?」
面前的謝寂一怔,隨後垂眼笑了笑,朝謝瑤溫聲道:「對,我們阿瑤以後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阿兄也為你摘來!」
謝瑤看看我,又看看謝寂,唇角的小梨渦再次顯現。
隨後,她重重點了點頭。
6.
兩月後,謝寂的腿好全了。
他開始喬裝出門,一去便是一日。
有時,回來得比我還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