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又傳來一陣女人嬌俏的笑聲,電話便被人掛斷了。
不知從哪吹來的冷風穿過空蕩蕩的胸口,我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
從那以後,我便再也不怕黑了,因為那陣冷比黑暗恐怖了千倍萬倍。
第二天,我才從手機裡看見前幾天就通知昨晚斷電的信息,想必陸祈年也看見了,卻仍舊一個電話也沒有打過來。
我無力地任由自己摔落在大床上,想讓自己停止這近乎自殘的行為。
可那些甜蜜與痛苦的回憶交織著向我襲來,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刺穿骨肉,在靈魂深處留下難以愈合的傷痕。
我和陸祈年是名副其實的青梅竹馬。
兩家父母曾許諾如果生的是一兒一女,便要結為親家;兩個兒子便是兄弟;兩個女兒便是姐妹。
於是打從娘胎裡起,我們便已經結下了一生都糾纏不清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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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歲時我和陸祈年一起折過紙飛機,跑過小城的大街小巷,沿著馬路無所事事地溜達了一整天。
十歲時陸祈年拍著胸脯當著兩家人的面說要娶我做新娘子,毫不知羞的我勇猛地獻出了自己的初吻。
生活還在繼續,單調嘈雜的蟬鳴宣告時間永不停歇。於是不知不覺就來到十九歲。
我們踏上了北漂的路程,最苦的時候被人騙,住的出租屋窗戶合不嚴,臺風天雨淋進來家就變成泳池,冬天大風吹,最冷的時候不舍得開電暖器,兩個人就睡在一張單人床上緊緊抱著取暖。晚上隻要有一個人開口,就可以聊到半夜。
那時的我們以為這便是永遠,身邊躺著最愛的人,即使日子再苦,心裡也是甜的。
後來他決定自己創業,我掏出了所有的積蓄,辭掉了自己的工作,在他公司裡管賬,做文秘,做採購,做招待,做後勤,什麼都做。
那時的陸祈年緊緊抱著我,滾燙的眼淚泅湿了我的肩窩。
他說:「沈舟,我這輩子,定不負你!」
他真的很爭氣,隻用了幾年時間,就把公司做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好。他買了別墅,房產證上寫的是我的名字,車子也是一輛一輛地換。
他的應酬也越來越多,一開始帶著我,後來怕我累,換了一個美女秘書,就是現在的林卿卿。
我那時候身體不太好,但又不放心,他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隻是應酬而已,老婆你相信我,我永遠隻愛你一個人!」
我怎麼不相信他?我們認識了那麼多年,愛了那麼多年,他怎麼可能會愛上另一個剛認識不久的女人?
我闲暇時去過公司的慶功宴,他要上臺演講,可胸花帶歪了,當著我的面被林卿卿拽著重新別了一下。
我在他公司有股份,什麼都不做就可以拿錢,掛一個闲職,想去就去看看。我在公司有眼線,他也知道,沒有一個人傳他做錯了事。
他以為我不知道,不清楚,可我知道,我都知道啊……
我讓他把秘書換了,他馬上就換了。在公司換了,在床上卻沒換。
我很清晰地記得,那是我們結婚第八年的紀念日,我在他的白襯衫領子上發現了一個淡淡的口紅印,我很清楚,這是那個女人給我下的戰書。
我終於忍不住拿著證據去質問他,他也終於按捺不住,提出了離婚。
那一年裡我究竟在做什麼呢?
懷著最後的期待,肆意揮霍著心底對他最後的愛意,直到最後蛀蟲將心裡所有的快樂吞噬殆盡。
最終,我同意了離婚,他也慷慨地提出給我一半的財產,說是那麼多年來對我的補償。
他來電裡大方的話語讓我煩躁的程度不亞於樓頂的裝修,我的世界清淨在按斷電話的「哗」聲後。
然後,我突然落下淚來。
我想,這是最後一次,從此以後,我的世界裡就再也不會包括二十八歲以後的陸祈年了。
世事無常,兜兜轉轉,時光卻將十九歲的陸祈年再次送到我面前,十九歲那個最愛沈舟的陸祈年。
可我已經不是那個十九歲時將愛情視為一切的沈舟,我是沈舟,是二十八歲時遍體鱗傷的沈舟。
5
早晨八點,我提著早餐走進了小區,卻被門口的保安攔下。
「沈小姐,昨晚是不是陸先生回來了?剛開始還沒認出來,不是我說,陸先生保養得真好,都那麼些年了還是一點沒變!」保安驚奇地感嘆道。
我笑著默認了,畢竟陸祈年出車禍的事情除了我和公司的那些人,連他的父母都不知道。
站在門口,我遲疑了許久,還是輕輕敲了敲門。
裡面沒有任何動靜。
我的心猛地揪了起來,從包裡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房間裡空無一人,仿佛從沒有人住過的痕跡。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裡的早餐袋子掉落在地上,我卻沒有任何反應。
也是,他指不定是從以前或是從哪個平行空間穿越過來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回去了。
我漫無邊際地想著,印象裡十九歲時陸祈年並沒有無緣無故地消失過,所以是從平行空間穿越過來的嗎?
吱呀——
房門被推開,發出刺耳的聲音,陸祈年捂著耳朵一臉痛苦。
「能不能把這個破門修修啊?比指甲劃過黑板的聲音還難聽哎!」
看見我,他的眼睛忽地亮起來,小跑著湊到我身邊撿起地上的塑料袋。
「哇!小籠包、豆漿、油條,都是我愛吃的耶,沒想到阿舟還記得!」
他高興的樣子和記憶裡沒什麼兩樣,我微微撇開臉不再看他。
「我隻是隨便買的,你早就不吃這些東西了。」
自從有錢後,陸祈年的一日三餐便被營養師搭配好了,這些高熱量以及廉價的食品,他再也沒碰過一口。
少年愣了一下,又嘀嘀咕咕地抱怨:「那他品位可真差!真是活該!」
我不甚明白地歪頭看向他,什麼意思?
陸祈年大口吃著包子,嘴裡鼓鼓囊囊的,將左臉的小酒窩都撐了出來,我的視線情不自禁地隨著那個小酒窩移動。
這大概是除了臉上的稚氣,我能唯一將十九歲和二十八歲的陸祈年分開的特徵——這個可愛的小酒窩。
二十八歲的陸祈年被社會浸染,常年繃著一張臉,而十九歲的陸祈年卻毫不掩飾他的喜怒哀樂,一切情緒都表露在這個酒窩上。
「嗯?阿舟怎麼一直盯著我看?難道重新愛上我這個青春美少年了?」
他突然湊近,眉毛高高地挑起,神採飛揚。
我冷淡地後仰身子,離他遠了些:「不要亂開玩笑。」
他的神情黯淡下來,眸子裡的光也熄滅了一般,無精打採地「哦」了一聲後乖乖坐好繼續吃飯。
「你還記得來到這裡的經過嗎?」吃完後,我正襟危坐,開始詢問他。
陸祈年摸著下巴努力地思索著,良久後,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對不起阿舟,我什麼也記不得了,我隻記得前幾天我才向你求過婚,然後突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他的語氣裡不乏幽怨,一雙眸子委屈地看著我。
我嘆了口氣,不知道他怎麼過來的,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去,這種情況,還是不讓人知道他的情況最好。
念及此,我嚴肅地警告他:「不要亂跑,老實待在這裡知道嗎?」
他不滿地「啊?」了一聲,卻迫於我威懾的眼神,又乖乖同意了。
「可是很無聊哎!」他在沙發上打了個滾,頭發變得亂糟糟的,「阿舟你又不陪我,我會S的!真的會S的!」
我能感受到額角的青筋在跳動,畢竟我可不記得,這家伙年輕時那麼鬧騰。
「你陪我嘛!陪我嘛!陪我嘛!」
魔音貫耳,最終年紀大聽不得噪音的我選擇了妥協。
「帶你出去可以,但要戴好口罩和帽子知道嗎?」
少年的眸子亮晶晶的,小雞啄米似的瘋狂點頭。
一路上,他都新奇得跟個小孩一樣,嚷嚷著要買這個、要買那個。
還好我的銀行卡裡有一串長長的數字,購買這些商場櫥櫃裡的東西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已經不再是什麼遙不可及的事情。
「啊~這種刷卡毫不眨眼的樣子就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啊!」
從頭到腳煥然一新還買了全套最新電子產品的陸祈年一臉幸福地感嘆道:「有種被富婆B養的感覺。」
我淡淡一笑,指著不遠處商貿中心被眾樓圍繞的最高樓:「可不是我B養你,這些都是你自己掙的錢,那棟就是你打拼了九年的公司。」
啪嗒——
手提袋掉了一地,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棟在陽光下熠熠發光的高樓。
「我能……去看看嗎?」他小心翼翼地問我。
自從知道實情後,他對待我一直都是這副模樣。
我不在意地轉過頭:「本來就是你的公司,為什麼要詢問我的意見。」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忽然牽起我的手轉身朝老房子走去。
「怎麼不去了?」我好奇地問他。
他悶悶地回答:「反正我肯定不會做得比他差,而且……」
他停下腳步,一雙黑褐色的眼睛與我認真地對視,我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我絕不背叛沈舟!」
看著前面的某處,我突然譏笑出聲:「你憑什麼覺得他做不到事情你就能做到呢?再說……」
前面的女人爆發出喜極而泣的嘶吼:「祈年,你真的活著回來了!」
我回過頭同樣認真地與他對視,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們本來不就是同一個人嗎?」
6
早已被辭退的林卿卿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大概是怕得不到一分錢,所以才日日守在這裡,看著高聳的大樓才有一絲心理安慰。
或許是陸祈年身上的西裝為他增添了幾分成熟,也或許是他此時的表情太過冷漠,林卿卿並沒有發現面前這人的不對勁。
她撲過來,想要抱住陸祈年,卻被陸祈年眼疾手快地躲了過去。
林卿卿面露震驚,緊盯著我們相握的手:「祈年,你怎麼會、你怎麼會!」
我湊近些,好心小聲提醒:「需要為你講解一下嗎?眼前這位便是你的出軌對象林卿卿小姐。」
陸祈年的表情頓時跟吃了翔一樣,扭曲得不像話:「什麼玩意?」
對面的林卿卿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再次衝過來:「祈年,你不是說會為了我和這個老女人離婚嗎?怎麼又和她攪在一起,是不是她糾纏你又不肯離婚了!」
陸祈年像是怕沾染了病毒一樣拉著我瘋狂逃竄,惹得旁邊眾人紛紛投來目光。
「行了!不要再鬧了!」我強忍著怒火呵斥。
已經很久,我沒有這種濃烈的情緒了。
「什麼嘛,明明是這個女人糾纏我。」陸祈年委屈地小聲辯解,隨後對不遠處的林卿卿怒目而視。
「你這個女人,不知羞恥哦!」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吸引來許多路人的視線。
「我明明和我老婆牽手出來逛街,你卻偏要上來糾纏我,你是不是賤得慌,非要上趕著做小三是吧?」
陸祈年挺著胸膛,將鍋甩得幹幹淨淨。
「來讓大家伙來看看哦,就是這個叫林卿卿的女人,非要插足我和我老婆的感情,要是害得我老婆生氣和我鬧離婚,我從哪再找一個這麼溫柔美麗善良體貼的好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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