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休息片刻。」我將她扶到一旁,「我都跟你說了山路不好走。」
「你才在侯府受了委屈,如今顧將軍和少將軍遠在邊境,我可不得同你一起?好歹讓他們謝家知道,你也是有人撐腰的。」
楚華一臉認真,讓我不禁失笑。
「當初若不是那老不S的厚著臉皮去求皇後,如今你早已是皇兄的太子妃,何至於嫁給謝衍那個廢物!」楚華每次提起謝衍比我更生氣。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太子已經娶妻,這話可不能傳到太子妃耳中。」楚華與太子都是趙貴妃所生,深受皇上寵愛,說話也肆無忌憚。
「徽然,我是替你委屈。」
當年若非皇後苦苦哀求,說去世的侯爺隻有謝衍一個兒子,不忍看他糊塗一生,我本該嫁入東宮為太子妃。
一道聖旨,斷了我與太子之間所有的情意。
Advertisement
我也從京中貴女羨慕攀附的對象,成了她們茶餘飯後的消遣……
「放心吧,以後不會了。」我安慰她。
話音剛落,不知何處忽然蹿出來一隊匪徒。
他們都一身黑衣,蒙面,亮出的刀面折射著刺眼的光。
「若是不想S,就乖乖地將值錢的東西交出來,然後再脫掉身上的衣裳讓爺幾個高興高興……」
「我看你們才是不想活了!」楚華怒聲打斷他們的話。
今日不想掩人耳目,我與楚華雖都隻帶了一個婢女,但也不至於受此屈辱。
楚華與匪徒一來一去的吵罵之間,清雲早已將劍遞到了我身後。
握住劍柄那一瞬,隻見一道身影從眼前閃過,將為首躍躍欲試的兩個匪徒踢倒在地。
「欺負我的人,找S。」開口時,他回過頭來,恰好與我四目相對。
是謝衍。
隻一瞬,他又轉過頭去同匪徒搏鬥。
刀光劍影中,隻見謝衍在匪徒之間遊刃有餘,逼得他們後退連連。
楚華頓時雙眼一亮:「沒想到這經常出入酒樓的謝衍,身手竟如此靈活。」
「不過是花拳繡腿罷了。」我訕訕將劍收回。
不過一陣,匪徒被謝衍悉數打倒在地,謝衍清俊的臉也染上了血跡。
轉過身前,他還仔細地擦拭了一番。許是今日陰沉,襯得他雙眸如墨。
「徽然,你可有事?」
話音未落,我抽回長劍朝他刺去。
最後繞過謝衍,刺向了在他身後拿刀準備偷襲的匪徒。
謝衍愣了半晌:「你會用劍?」
「徽然是將門之女,自幼習武,不過礙於是女子,不便為人所知。倒是你,身為徽然夫君,竟也不知?」楚華笑話他。
謝衍有些窘迫:「你也從未告訴過我,我平時在府上練武,也不來指導我。」
話裡話外,分外委屈。
可我的話,謝衍又認真聽過幾回?
從前督促他讀書時,他說我不過是一個女子,書中的深意懂得不比他多,沒有資格訓他。
我又何必在他練武時自討沒趣。
「隻知道花裡胡哨的招式,連身後有人都未察覺。一看就是平日裡紙上談兵慣了,疏於練習。我說了,也是浪費。」
我將他的話還了回去。
可謝衍非但沒有像往常一般生氣,眉眼還帶著笑:「徽然訓得極是,我回去後定日日勤加練習……」
這是謝衍第一次沒有駁我的話,甚至言聽計從。
「你為什麼跟來這裡?」我冷聲打斷他的話,看著他眸中的笑意消散。
他眸光下撤,撿起一旁的油紙傘遞給我。
「我看山邊烏雲纏繞,怕你上山淋雨,來送傘。
「我不是故意跟來的,你若生氣,我現在就下山。」
見我不接,他又將傘給了清雲。
5
「下山若是下雨了,一把油紙傘可擋不住。淋湿身子,染上風寒,便又是我沒照顧好你了。」我叫住謝衍。
「祖母她就是嘴硬心軟,她的話你別放心上。」他替老夫人開脫,永遠是那麼快。
「你一塊兒上山吧,正好我也有話同你說。」我懶得聽那些借口,也習慣了。在他眼中,除了我,所有人都是有苦衷的。
謝衍臉上又染上了笑意,我回過頭,示意楚華回避,我想與謝衍兩個人說話。
我與謝衍走在後頭,他一臉殷勤,手總是懸在下方,隨時準備扶住我。
「方才那些人,送去衙門前,打聽一下他們的家人如今在何處,好好照顧一下,讓他們閉上嘴。此事涉及楚華,想私下處理幹淨不太可能。」
「那些歹徒如此張狂,還滿嘴汙言穢語,自然是要送到官府……」謝衍不解。
「若我說此事涉及你那表妹呢?」
靜安寺雖在京郊,但平日多官家女眷上山祈福,又怎會突然冒出來這些匪徒,難道是嫌命長?
再者,劫財不夠,還要劫色,明擺著是衝我們而來。
但楚華貴為公主,誰又會如此膽大。
那幕後指使之人的目的,隻能是我。
我要出門祈福一事,早在鄭婉筠面前提起過。
如今老夫人不同意她做平妻,又因謝衍執意讓她到另一處的宅子住,自然心生不滿,難免想拿我開刀。
「你說此事與鄭婉筠有關?」謝衍這才反應過來,「那便更不能縱容此事。她那日就十分古怪,若是再縱容,隻怕日後會對你做更過分的事。」
「你可知你自己在說些什麼?她如今是你的外室,此事傳了出去,會說侯府女子隻會爭風吃醋……」
「你便是這般想我的?」謝衍打斷我的話,滿眼怒意。
「納妾一事,若非你喜歡她,老夫人不會態度如此強硬。搬去侯府的私宅,難道不是做你的外室嗎?」我隻覺得好笑,分明是他日日在面前提起鄭婉筠,也是他,在落水時抱住了她。
「那是祖母誤會了,那日落水我本想來救你,隻是她無端撲到我懷裡,我已讓祖母為她相看夫家。從頭到尾,我也隻將她當作妹妹。分明是你疑心太重,從未信過我!」
曾經,我也信過謝衍。
新婚之夜,他信誓旦旦地說不會讓我受委屈。
可後來,他卻任由我被老夫人罰跪四個時辰,隻因我沒同意納妾一事。
答應我會努力讀書是如此,答應我不再出去與那些狐朋狗友鬼混也是如此,
是他自己,讓我不再相信他。
也不敢再相信他。
他說落水時是鄭婉筠撲到他懷裡,可他在刀劍之間能穿梭自如,卻避不開一個女人投懷送抱?
他說是我疑心太重,可分明是他不懂男女相處的分寸,與鄭婉筠走得太近。
也是他,向來習慣在我面前一套,在我背後一套,以至於老夫人、鄭婉筠,甚至整個侯府上下,都是這樣想的。
可隻有我得他一句「自作主張」。
從頭到尾,錯的隻有我。
「是我考慮不周,妄自揣度世子心思。」我冷笑道,「但你有沒有想過,此事是你一手促成的?」
「你若不喜歡她,為何不早些與老夫人說清楚?既然覺得她行為古怪,又為何不將她趕出京城,斷了她的念頭?送到侯府城中的另一處私宅,傳了出去,誰會信她與你之間是清白的?
「此事若是真的鬧大了,京中盡人皆知時,老夫人最看重侯府臉面,到時候她會罰你還是罰我?到時候淪為京中笑談的,是你還是我?我爹與阿兄還在邊境,我更想他們分心。
「謝衍,你可知我為你善後這些,我也會累。」
小孩心性,做事不顧後果。
這三年來,我就像跟在謝衍身後的管家,理盡大小事,補過不知多少禍。
明明錯的是他,落在老夫人和皇後口中,卻是我沒管住他。
我繞過謝衍,追上楚華的腳步。
「徽然,我……」謝衍還想說些什麼,但我不想聽了。
6
祭拜娘親時,我沒讓任何人跟來。
與阿爹和阿兄同來時不同,我在娘親所葬的菩提樹下大哭了一場。
所有的故作堅強和偽裝幸福,都在此刻化作淚水落下。
擦淨淚眼起身時,發現有人在身後。
「殿下為何會在這裡?」
是太子趙暄,自三年前我與謝衍被賜婚後,我們再沒見過。
「剛從外面忙完回京,記得你每年今日都會到這裡來。」趙暄走近了幾步,「來時看見了那幾個賊人,孤已經令人處理幹淨了。楚華那邊,孤也會讓她別在父皇面前提起。至於幕後主使的那個鄭婉筠……」
「這是侯府的家事,就不勞殿下費心了。」我朝他行禮,低頭時被雨滴砸中。
趙暄見狀準備撐傘,我急忙後退一步。
肩驀地被扶住,靠在身後人懷中,再抬頭時,是另一把油紙傘。
「我給徽然帶了傘,就不麻煩殿下了。」我頭一回見謝衍這樣笑,收起了平日裡的吊兒郎當,眉眼凜冽如霜,周身泛著寒意。
趙暄轉過身後,我將謝衍放在我肩上的手推開。
「人已經走了。」
謝衍垂眸無奈道:「我隻是怕你站不穩。」
「那你方才的話,又是何意?」我甩開他,往寺中走去。
謝衍一路跟著,雨漸漸大了,但除了腳下,我身上沒有一處是湿的。
到屋檐下回過頭時,卻發現謝衍湿了半邊身子。
「徽然。」謝衍叫住我,全然不顧自己湿漉漉落魄的模樣。
「我方才隻是……生我自己的氣。」他低聲湊過來,「我知道自己從前做事不顧後果,也知道我笨,不如太子思慮周全。以後我都會改的,我答應你,每件事都會問過你。
「你讓我往東,我絕不……」
「謝衍,」我打斷他的話,「我從未讓你承諾過我這些。我也說過,我不會勉強你,但也請你不要再勉強我,將我牽扯進你的事裡。」
許是才淋過雨,對上謝衍雙眸時,如蓄著一泓清泉,垂眸欲落。
「如今天涼,進去將湿衣裳換下烤烤火。」我催促謝衍進屋,無視他欲言又止的委屈神色。
謝衍進去後,清雲沒忍住笑出了聲。
「以前世子向來注重儀態,從未見他身上染上一點灰。短短幾日,竟兩次見他這般狼狽。」
「我也才見了這一次,你怎地就比我多上一次了?」原本我也隻是調侃清雲,誰知清雲卻說出了那日落水的事。
「小姐不知,那日你落水後,是世子下水抱你上來的。當時世子著急,那表姑娘都被他推倒在地。」清雲說著,觀察著我的神色,「其實我覺得世子,或許真的變了。」
「人都是會變的,隻是變得不隻有他。」我亦是。
或許清雲真的說對了,謝衍真的變了。
因著要等他將衣服烤幹,回到侯府時天色已暗。
本以為會被老夫人責罵兩句,謝衍卻先一步說這是自己上山時摔進了水坑湿身所致,又將鄭婉筠一事悉數告知。
老夫人震怒,當即將她趕出了京城,並不再管她的S活。
甚至因為愧疚,將她的陪嫁玉镯送給了我。
可我並沒有收下,以不適合戴玉為由拒絕了。
臨走時,老夫人勸我:「徽然,從前我讓你嫁給衍兒,是覺得你事事都有自己的主意,管得住得過且過的衍兒。但有時,太過執著,並不是好事。」
7
往後的日子裡,謝衍經常往我院中送東西。
有時是京中茶樓最好吃的糕點,有時是現下最搶手的話本,甚至是京中貴女裡最愛的珠釵、布料,又或是西域來的新奇玩意兒。
連清雲都說,這是謝衍用這些年玩樂知道的最好的來討我歡喜。
我隻道是他不學無術,淨貪圖享樂。
清雲又說,都是謝衍託人買來的,而他自己,終日在讀書練武。
他偶爾也會來,要我給他解惑,又或是讓我指點他招式。
我都以身子不適拒絕了,讓清雲告知老夫人給他請個先生。
許是看謝衍最近勤快,老夫人再未提起過納妾一事,隻讓我多看著謝衍,別讓他因為科舉太耗神傷身。
終於,在第二年的殿試中,謝衍中了狀元。
那日他騎乘高頭大馬回府時,是何等意氣風發。
謝衍本就生得豐神俊朗,再配上那一身狀元朝服,當真是鮮衣怒馬少年郎。聽聞從宮中回府時,不知惹得多少女子泛紅了臉。
謝衍來時,我正在給清雲繡嫁衣,大紅的綢緞鋪在膝上,更襯得俯身下來的他滿面春風。
「世子怎來了?」
「我在府門前沒看見你,便來這裡尋你。」他坐到我身旁。
「世子高中,皇上也決定不日讓你繼承爵位。如今侯府來客絡繹不絕,我又尚在病中,便不湊這個熱鬧了。」
手被他握住,溫熱漸漸將我包圍。
「徽然,你知道我是為了什麼的。」抬眼撞入滿是情緒的眉眼,與手上的力道一樣,充滿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