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身立時升起一股怒意:
「虞向晚,你怎能如此惡毒?
「認錯,道歉!」
他想也沒想就信了崔憐憐。
他滿心滿眼隻有崔憐憐。
他看不到我咳嗽幹嘔到已經快要喘不上氣來。
看不到我滿面發紅、眼角含淚,面容滿是痛苦。
他們二人,和裴氏全族所有的人一樣。
欺我父母雙亡,無長輩可為我出頭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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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般態度肆意地對我。
我的臉頰開始刺痛。
我好似又回到了前世,我的臉頰好似又布滿灼傷,我又被所有人恥笑唾罵。
刺痛感由臉頰傳至全身,直疼得我蒼白一片。
裴玄看我不說話,繼續冷聲道:
「我知你傷得並不嚴重,不必對我如此惺惺作態。
「錯了就是錯了,若你還想嫁入裴家,就給憐兒道歉。
「如此,你便還會是我的妻。」
一股鬱氣陡然從胸腔升起,我深深呼吸卻體力不支摔倒。
懷裡的賣屋契和庚帖不慎滑出。
本還咄咄逼人的裴玄猛然一怔。
下意識地問我:
「你為何會隨身攜帶房契?
「庚帖為何在你手裡?」
6
時間如凝滯的河流,滿屋寂靜。
裴玄好似忘記了懷中的崔憐憐。
好似忘記了崔憐憐的手還流著血。
他頓足良久,久到滿屋隻聽得到屋外的蕭蕭風聲。
他才抬足走向我,彎腰欲拾起地上的東西。
他想要查看驗證。
裴玄不會允許我主動退婚打他的臉的。
他把臉面看得比性命還重。
我終於緩過神來,立時將賣屋契和庚帖拿起收好。
神色如常道:
「房契於我是唯一值錢的東西,自是要隨身攜帶才放心。
「而庚帖早就交給官媒了,怎麼可能在我手裡?這隻是我的嫁妝單子罷了。」
裴玄微微皺眉,沒有說話。
崔憐憐不甘心地皺了皺眉,而後撇了撇嘴道:
「表哥,虞姐姐那般想嫁給你,庚帖更是早早就交給了媒婆,怎麼可能還在她手裡?」
裴玄神色好似松弛了下來。
須臾淡聲道:
「向晚,你做錯了事情,就需要認錯道歉,不是嗎?
「你既想嫁給我,想嫁入裴家,我便希望你能做一個品行端正、敢作敢當的女子。」
我不想跟他過多糾纏,生怕再多和他待一會兒就被他發現端倪。
我沉靜回道:
「既如此,那便日後找個機會,我當著裴氏長輩的面向她道歉,也好表達我足夠的誠意。」
裴玄甚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崔憐憐得意地挑眉,嘴角含笑。
她完全不知道。
在她來之前,鄰居家的小兒子狗娃來找我要糖吃,就在裡屋待著沒走。
她的所作所為,狗娃全都看了個清楚。
既然她那麼想要我的道歉。
六日後,裴氏長輩齊聚我的宅子。
那我就當著所有人的面,帶著狗娃好好跟她「道一道歉」。
7
我把所有的家當安排妥當後,開始和認識的人一一告別。
我把裴府送與我的錦緞送給了城東的豆腐西施。
把家裡的炊具都送給了鄰居李嬸。
還買了一大把糖塊送給狗娃。
連狗娃養的小黃狗,我都專門給它做了一頓肉吃。
最後,還有一人我需要專程去道謝。
是青龍書院的書生白旗。
往日裡,為了討裴玄歡心。
我總是做他愛吃的點心送到書院給他。
或是得了什麼新奇的小玩意就到書院送給他。
而每一次,書院裡的其他書生總要嘲諷打趣我一番。
他們說我根本不配與裴玄站在一起。
甚至連給裴玄做奴婢都不配。
他們笑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笑我身為窮酸的下裡巴人,卻一心隻想飛上枝頭。
每一次,裴玄要麼是沉默無言,轉身離開。
要麼是覺得丟了面子,滿面羞惱吼我:
「虞向晚,書院是男子重地,你可不可以端莊些,別再來了?」
我總是笑眯眯地應著,也不惱。
下次依舊厚著臉皮來討他歡心。
把自己的傷心難過全都藏在心裡。
直到上個月,我被書院的書童推到了泥潭裡。
所有的書生都笑我。
他們說我果然是泥腿子出身,與泥潭最是相配。
我整個人坐在泥潭裡渾身發抖,好似被人脫光了遊街一般。
恥辱感從上到下布滿全身。
我下意識抬眸向裴玄求助。
可裴玄轉身就走,隻留下一句:
「早就告訴你,最好別再來了。」
說完,他就把我留在泥潭裡,承受所有人的恥笑。
我徹底裝不下去了。
我的眼眶紅極了,眼淚伴著泥地將我的面頰糊成一片。
我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就在我滿心絕望之時,一聲天籟在我身後響起:
「夫子馬上就到了,你們還要在這裡玩鬧嗎?」
嚴肅,清冽。
我呆呆地回眸。
看到一個面容清秀的白嫩書生朝我笑了笑。
他的語氣變得溫和:
「姑娘莫氣,他們都是些不成器的紈绔子弟,不值得姑娘放在心上。
「我拉姑娘上岸可好?」
我訥訥點頭。
心想,他可真是個好人啊。
如此,離開前,我說什麼也要當面跟他道一道謝的。
8
我向書院後廚打聽了白旗的喜好。
專門做了他愛吃的榛子糕。
這一次,我走向書院。
手裡拿著的,再不是裴玄喜歡的桃花酥。
到了書院,果不其然,那些書生們又開始笑話我:
「我當你是長了教訓,再也不敢來書院了呢,沒想到還是有臉來的,哈哈哈。」
「裴兄!你的村姑未婚妻來了,你還不快來接人!人家可是好不容易又鼓起勇氣帶著你愛吃的糕點來找你的呢!哈哈哈。」
眾人捧腹大笑起來。
往日裡我會局促不安的不知如何是好。
可今日,我神色從容,朗聲道:
「敢問白旗白公子可在?」
剛剛走至門口的裴玄狠狠定住。
本還在大笑的學子們一愣。
旋即又開始笑起來:
「怪不得還要來書院呢,原來是換了心上人了啊。」
「裴兄,這可是大好事,這說明你很快就能擺脫這個村姑了呀!」
裴玄的臉霎時黑沉下來。
他走到我面前,扣住我的手腕,沉聲道:
「向晚,我知道你因上次的事情對我有些怨氣,但這也不是你相約外男、絲毫不顧及你我婚約的理由。」
他嘆了口氣:「我同你道歉,當時我不該將你丟下一走了之,如今你來書院肯定也是來找我的,就別說氣話了。」
我皺著眉聽他說完,越來越煩躁。
卻在看到白旗的一瞬間,眉眼歡欣。
我向他招手:「白旗白旗,這裡!」
我狠狠抽開自己的手,朝白旗走去。
白旗眉目疏朗,靜靜等我說話。
溫和得讓人如沐春風。
我還沒開口,就被身後的裴玄追上。
他莫名有些心急,他扣住我拎著食盒的手,淡聲道:
「這是送我的桃花酥吧,我就先收下了,你先離去吧。」
我看向他,面無表情,手微微用力便掙脫開來。
我打開食盒,把糕點遞給白旗,微笑道:
「多謝白公子上次搭救,這是我做的榛子糕,聊表謝意,希望白公子不嫌棄。」
白旗挑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裴玄。
神情從容地接下糕點,笑得和煦:
「虞姑娘有心了,在下多謝。」
白旗轉身離開,眾學子也悻悻而去。
唯有裴玄,滿面鐵青地站在我一側。
我轉身想走,卻被他攔住:
「我的桃花酥呢?」
我沒有看他,不客氣道:「不好意思,裴公子,今日沒做桃花酥。」
他SS扣住我的手腕,強迫我轉身看他:
「虞向晚你別忘了,和你有婚約的人是我,不是別人。」
若不是我知道他在乎的是他的名聲。
我還會以為他多在乎我一樣。
我在心中冷笑。
但很快,我和他的婚約也不會再有了
我淡淡回道:「哦,那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我狠狠一甩,掙脫開他的禁錮,轉身快步離去。
沒有看到,裴玄落在我身上的沉沉眼神。
9
我數著日子,還有三日。
隻要再過三日,我就可以和前世和裴家徹底做一個了斷了。
鄰居李嬸一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能有個屬於自己的金飾。
我來到河東郡後,孤苦無依,唯有李嬸幫我許多。
我便想著在走之前,送給李嬸一支金釵。
我來到釵玉樓,仔細挑選我能買得起又適合李嬸這個年紀的金釵。
卻不期然碰到了崔憐憐。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嘲笑道:
「你一個窮酸鬼竟然敢來河東第一金飾店,怕不是要來偷東西的吧?」
她的言論驟然引得眾人對我的議論紛紛。
就連店小二都開始對我嚴格監視起來。
我沒有理會她,隻管挑自己的東西。
挑來挑去,最後挑了一隻不粗不細的素樣金釵。
我付了錢,轉身欲走。
卻被崔憐憐攔住,她硬說是我偷了東西,要搜我身。
我忍無可忍,抓住她的頭發,上去就是一巴掌。
啪。
崔憐憐捂著自己的臉頰呆愣住。
滿面不可置信。
我揚了揚手,嚇唬道:
「若以後再敢惹我,可不隻是一巴掌的事情了,懂了嗎?」
崔憐憐被嚇得忙不迭地點頭。
我把她扔給婢女,轉身離去。
10
次日,距離退婚還有一日。
我將金釵送給了李嬸。
李嬸驚喜得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放才好。
她連連拒絕,S活不肯收。
她是個很老實真誠的婦女,在我獨自一人求生於河東郡時,不僅幫襯我的生意,還照顧我的起居。
她對我的照料,說是比親生母親還細致也不過分。
我好說歹說她才收下。
我和所有認識的人都告了別,把所有事情都一一打點好。
靜待明日裴氏的到來。
卻未料到,傍晚時分,我的宅子就被官府團團圍了起來。
崔憐憐帶著釵玉樓的老板立時闖了進來。
我被崔憐憐帶領的粗使嬤嬤SS扣住。
崔憐憐大聲吩咐道:
「給我搜!昨日我親眼看見虞姑娘偷了釵玉樓的素樣金釵!」
店老板冷冷地看著我,仿佛依然斷定是我偷了東西。
街坊鄰居全部出查看情況,我被押解在院中,被所有人圍觀,被人評頭論足,議論紛紛。
備受羞辱,動彈不得。
我大叫:「我沒有!金釵是我買的!崔憐憐,你侮蔑我!」
屋裡傳來稟報聲:「報!並沒有搜到贓物!」
崔憐憐看向李嬸,勾起唇角:
「那就把鄰居也給搜了!誰知是不是她藏到鄰居家裡了。」
有人問:「虞姑娘家境尚可,為何要偷東西啊?」
崔憐憐冷冷地勾起唇角,嘲諷道:
「自是因為她想要籌備更多的嫁妝,好讓自己能夠更有底氣地嫁入裴家。」
官兵毫不猶豫地開始繼續搜索。
在李嬸家裡找到金釵後,更是毫不猶豫地開始打李嬸板子。
說這是要當眾懲治偷盜之人,
崔憐憐擺明了有備而來。
當今縣令是她的小叔公,自是她想叫就能叫來。
她就是想拿官威逼迫我認罪。
若官威不成,她就拿李嬸逼我認罪。
裴家絕不可能允許一介罪婦入門。
如此,她便可以徹底毀了我和裴玄的婚約。
李嬸被打得皮開肉綻,狗娃在李嬸身邊哭得撕心裂肺。
直嚎得我靈臺崩殂,肝腸寸斷。
雙眼模糊間,我看到了朝我焦急走來的裴玄。
我不顧一切掙脫開嬤嬤們的扣押,撲跪倒在裴玄懷裡,大聲道:
「裴玄,我再也不嫁你了,好不好?
「裴公子,我們這就取消婚約,好不好?」
我手指發顫,拿出懷中的庚帖。
聲聲悲戚道:
「你看,庚帖都還在我這裡。
「我知道我和公子乃是雲泥之別,本就不該高攀。
「求公子,可不可以讓崔姑娘受了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