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容禹不怒不喜,仿佛一隻木偶,隻大拇指微微弓起,這是他克制自己情緒的一種方式。
盡管他掩藏得很好,但與他相處七年的我還是能一眼分辨出來。
謝容禹非常憤怒。
「在看什麼?」
冷不丁地,李承風出現在我身側,用半個身子擋住我的視線。
我無意和他攀談,趁著人多,打算從側門離開。
不妨被李承風攥住手腕,似從胸腔中發出的低語:「你還忘不了他?」
我慌張四顧,面對突如其來發瘋的他,很是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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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
他眼底浮現一片紅,氣息紊亂,鼻翼噴灑出的味道時而甜膩,時而怪異。
我默默用右手拔下發簪,頂著他的虎口扎下去,血珠凝結,李承風終於清醒了片刻。
「抱歉……剛剛二皇子非逼我喝下他的賠罪茶。」
「別演戲了。」我肯定道。
想來李承風並不滿意太妃今日為他相看的婚事,故意喝下二皇子有問題的茶。
我收回簪子塞入懷中,並不想摻合。
今日目的已達到,我不想再耗費時間在無用的事情上。
等上了馬車,我才平復心緒,車夫熟練地把幾兩碎銀遞還給我:「小姐,小的今日散出去了三兩銀錢。謝府車夫說謝容禹回府後,並沒有立刻向白府提親。而且謝大人好似並不待見他……甚至有次竟當眾說他就該S在外面才好。」
「為何?」
「好像是宮裡最近興起了一種名貴宣紙,急需大量青檀樹皮,但謝容禹好像沒辦妥……
「還有,白府車夫說,近來白家小姐特別愛吃梅子鋪的酸棗。還背著白大人派人往二皇子府遞過帖子,但都石沉大海了。
「至於郡王府,那車夫不屑和我交談,遞過去的銀子也沒收,什麼都打聽不出來。」
……
我擺擺手,掂了掂手中的碎銀拋還給車夫:
「通知下管家來布莊,我有件要緊事讓他辦。」
11
自春和宴後,我布莊的生意有了起色。
我趁勢推出另外九套成衣,分別冠以牡丹、芙蓉、紫薇等花神名頭,一經推出,頗受京中女娘青睞。
我山瀾布莊的生意風生水起。
商會眼見苗頭不對,立刻轉變風向,邀約我把加入商會的章程落實下來。
我把帖子丟進火爐,燒成了灰。
安安不解:
「娘親,你不是一直想進商會嗎?為何燒掉?」
「因為娘親不需要了。
「原先想著靠商會的一席之地,把山瀾布莊名號打出去。但現在看來,進不進也不影響我的生意。
「況且,這下該他們上門求我了。」
初雪過後,宮中宣紙短缺,織造所發下命令,若程家再不奉上,以S謝罪。
謝程兩家走投無路,不是把我堵在布莊,就是堵在回府的路上。
我預判了他們的行蹤,每次都能躲避出去。
幾次之後,謝家打發謝容禹上門求見我。
無他,這青檀樹產地婺洲,正是我外祖家的地界,所有的青檀樹,全被我霍瀾音壟斷了。
謝容禹穿著一身灰白的衣裳走進霍府,和從前判若兩人,連袖口翻了毛邊,都無人打理。
從前,我們感情甚篤時,他的衣裳從來都是我親自過目的,雖不動一針一線,但從選料到花樣,從內褻到外氅,均是我一手打理。
他為人謙遜,總是不厭其煩地傾聽我的話。
懷上安安時,他初為人父的喜悅持續許久。
親手打造的木制玩具,安安的小床,他都親力親為。
滿心滿眼都是我和安安。
可也是後來的他,比誰都更絕情。
再次與謝容禹近距離接觸,我身體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思緒回籠,才覺荒謬。
謝容禹喜不自勝,又故作深沉:「瀾音,我這次來是想與你重修舊好。」
他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個像極我的木雕,期待我歡歡喜喜接過去。
我冷臉相對。
他又開始打起感情牌。
「當時離開你和安安,我確有苦衷……若是我不同你和離,我父親不會放過霍家。
「瀾音,你願可信我?」
我看著他手中的木雕,面目雖像我,但神情倨傲,更似白芷月。
想必他那時就恢復了記憶,卻隱瞞等待時機與我一刀兩斷。
「瀾音,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否則你也不會追到京城來尋我。你放心,我父親這次承諾,隻要你交出青檀樹皮,他就允我娶你做平妻,還會為我安排一個官職。這樣安安也就可擺脫商戶身份,與官家女子一樣,甚至還可進宮,往後身份貴不可言。
「瀾音……」
謝容禹還真是令人倒盡胃口。
「住嘴!」
我厲聲打斷他。
「謝容禹,你可知道,早在一年前,我就為進京部署。原本想告知你,但你沉迷木雕,原想著保留你這份純粹,不讓俗事叨擾你。
「可我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唯獨眼瞎,識不得你這顆爛心肝!
「今日你不提安安也罷,她自當父親已S。可你偏要提身份?
「我乃霍家家主,你算謝家老幾?豬鼻子插大蒜,裝什麼象?你有資格與我談生意嗎?
「謝家是人S光了嗎?派出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霍瀾音,你……」
謝容禹被我罵得七竅生煙,不自覺就想發脾氣。他身旁的管事立刻拉住他,對我作揖致歉。
「告訴你們家主,原本我隻想十萬兩把青檀樹皮賣給你們。但現在我改主意了,因為他,我要一百萬兩,其餘免談。」
我食指輕輕一伸,謝容禹虛晃了晃身子。
對著我犯紅眼病:「霍瀾音,你為何如此絕情?」
12
「難道我們七年感情都不如你的青檀樹重要嗎?」
謝容禹神情恍惚,手中的木雕滑落在地,砸成兩半。
安安從遊廊飛奔進來,雙手對著謝容禹用力一推。
「不許你說我娘!」
安安眼眶紅腫,悶著聲低頭俯視他。
謝容禹愣在原地,再一看安安的態度,憤怒地拔地而起:「霍安安,你放肆!」
「我自比不過父親,溫良謙恭,拋家棄女。」
安安逐字逐句,謝容禹臉色僵硬,好一會才找回聲音:「安安,你聽爹爹和你解釋,我從未拋棄你們。」
「今日過來,就是想來告訴你們,你祖父已同意我娶你娘為平妻了。接下來就是把你入族譜,爹爹也會入朝為官。將來你就是官家小姐,於婚事上,做個王妃美妾都不在話下……」
我趕緊捂住安安的耳朵,出言制止:「謝容禹,我霍家隻有上門女婿,沒有外嫁女!」
「來人,把他給我打出去!」
在她外祖父的教導中,從沒有妾之一說,這謝容禹可真該S,竟想讓我的女兒做妾!
久等在門外的管家一聽我吩咐,立刻帶人把謝容禹五花大綁。
用的是彈性十足的牛皮筋,這玩意吸血,若是綁上一夜,謝容禹的胳膊也就廢掉了。
安安入睡後,我點了幾個打手蹲在謝府周邊,不計銀兩,見一次謝容禹,給我打一次。
打到謝家和程家奉送五十萬兩定金時,謝容禹已半身不遂。
我不僅要了錢,還分了謝家一杯羹,以另五十萬兩,強迫收了謝家西街五家鋪子。
這些鋪子分別被我開成了酒樓、書肆,茶歇等文人雅士場所。
李承風嘖嘖贊嘆:「霍老板能力出眾,成為淵國首富,指日可待!」
我撩了他一眼,上好的衣裳料子變成了粗布麻衣,臉頰瘦削,像是久病不愈。
前不久,二皇子被派進了戶部,一躍成了儲君的最佳人選。
他一上任,連拔四人,其中就有李家族人。
李承風是長公主之子,父親本是異姓王,但因母親和父親戰S沙場後被接到宮中。雖和李家人不太親近,但二皇子的做派,分明是打他的臉。
而身為舅舅的陛下,卻兩眼一閉。
明明聽說,李承風自小承歡陛下膝下,三歲就抱在懷裡批奏章,七歲封郡王……
怎麼就混成了這樣?
李承風推開二樓的窗戶,自顧低喃:
「年關將近,你近日出門,多帶些人。
「要變天了……」
13
一連幾日,寒風凜冽,李承風口中的變天沒見到。
倒是白芷月找上了門,她盛情邀約我去清風觀為邊關將士祈福。
「每到年關將至,各府都會去清風觀為淵國將士祈福。再由太妃牽頭,捐款捐物送到邊境。
「而城中富商則以競拍各府寶物,得頭名者,可得陛下賜下的仁義牌匾一張。
「這等好事原是輪不上你的。但是二皇子很欣賞霍娘子……因此……特意叮囑芷月……一定要將霍娘子帶過去。」
白芷月笑意盈盈,她親昵地拉過我的手,把一張帖子塞進我掌心。
她五指勻稱,卻有點浮腫,整個人被包裹在厚厚的鬥篷中,說話一呼三喘。
我不動聲色抽回手,目光沿著她的領口處移到腹部。白芷月下意識直起腰身,雙手交握擋住。
我微勾了勾唇。
「多謝白娘子好意,今年我就不參加了。我還要帶安安去外祖家。暮春時再回京城,倒是可以去謝家討一杯白娘子的喜酒喝喝,如何?」
謝容禹如今殘廢之身,白芷月怎會嫁過去,可她偏要來硌硬我。
那我也要回敬一二才是。
白芷月半天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隻能喝茶掩飾自己的心虛。
拒了白芷月後,二皇子府中長史也曾上門送過帖子,均被我以身體不適為由擋了回去。
冬至這日,我右眼一大早跳個不停,正煩心時,安安奶娘跌跌撞撞跪在我面前。
「你說什麼!」
「一個時辰前,小小姐鬧著要吃永和齋的板慄糕。奴婢想著也就幾腳路程,就帶她去了……誰知,我剛付完錢,轉過身,小小姐就不見人影了。
「我沿著街道一溜溜找過去,還是不見人影……娘子,奴婢,奴婢真的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呀……」
怎麼會?
安安從不是貪吃的人,她怎會因板慄糕隨意外出?
我急火攻心,險些暈倒。
侍從裡裡外外把永和齋附近找遍,也尋不到半點身影。
「找李承風!快,告訴他,安安不見了……」
我得冷靜,不能中了圈套,今日是冬至,又是大雪,街上本就沒多少人。
安安若是被人強行帶走,定會呼叫,奶娘卻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難不成是熟人?
「查!給我查謝容禹,今日有沒有出府!」
14
半刻鍾後,依然杳無音訊。
「娘子,謝容禹今日沒出門。而且今日是慈善義賣活動,百姓爭相去了清風觀,有可能人多眼雜,拍子趁亂劫了小姐。」
「郡王有沒有回復?」
侍從搖頭,把我的希望掐滅。
是啊,今日是慈善義賣,連太妃都會出席,他作為李家嫡孫不可能不出席。
「你立刻派人,無論花多少錢,是乞丐也好,還是遊手好闲之人,給我散錢,堵住出城的路……」
做好能做的一切,我心力交瘁,昏昏沉沉下噗地吐了一口血。
人反而精神了。
管家急匆匆地跑過來,身後跟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娘子,有消息了。」
我強裝鎮定,看著跟著管家進來的萬綺。
她一身女裝,極為秀美,我希冀看著她。
「今日慈善義賣,我騎馬路過永和齋,你家小娘原本蹲在地上,白芷月遞給她一張紙。你家小娘忽然哭著要跟她走……
「她們上馬車後,我覺察不對勁,所以跟了上去。但是很可惜,出城的時候,在分岔路口跟丟了。
「這是白芷月車夫射過來的一封信,我沒拆開過。」
萬綺從懷中抽出信件遞給我,上面的字跡異常熟悉。
白芷月,該S!
信中命令我去清風觀,帶上一百萬兩銀錢,否則撕票。
哪怕我想方設法拒絕,她們也有各種辦法逼我去。
自從李承風叮囑我少出門後,我早早交代鋪子各項事宜,把賬全搬回府裡盤算。
偏偏,奶娘說我的安安要吃慄子糕?
也對,謝容禹都能背叛我,何況一個照顧安安七年的奶娘。
「管家,把奶娘吊進井裡,每隔一炷香澆一盆涼水!把府中吃裡爬外的都給我揪出來,睜大眼睛看看,背叛我霍瀾音者,我讓他生不如S!」
我換了一身簡單常服,翻身上馬,點了幾十個侍從,同萬綺急馳清風觀。
隻是剛出城,謝容禹突然出現,一瘸一拐撲在了我的馬前。
我恨不得踩S他,故特意加快速度,眼看到了跟前,謝容禹驚恐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