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簡幸裝著很自然地順著問:“你……們經常來喂嗎?”


“挺經常的,”徐正清說,“以前江別深在這上高中的時候都是他喂,後來他去上大學了才把活兒交給我,我今天從橋上過來的,都忘了他回來了。”


簡幸舍不得結束話題,但又問不出什麽別的,隻好輕輕“哦”一聲,怕徐正清覺得她太冷漠,又畫蛇添足地補一句:“這樣啊。”


補的時候全靠本能,補完兩個人陷入安靜,簡幸才後知後覺地忑忐不安,生怕徐正清察覺她剛剛在沒話找話。


好在徐正清一心都在逗貓上面,並未察覺任何一絲她的情緒波動,簡幸漸漸緩和了緊張的心跳,卻又忍不住有些失落。


心像在反反複複坐過山車,唯一的遙控器在徐正清手裏。


心是她的,又不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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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因為徐正清,那天的貓糧袋簡幸都沒機會打開,返回書店時,江別深不在,簡幸便把貓糧往櫃臺上一放就走了。


後面很長一段時間簡幸都沒再去過書店,主要是沒什麽時間,高中生活完全步入正軌,老師講課的進度一天比一天快,學校門口專為高三設計的LED倒計時燈上的數字也越來越小,而簡幸能睡著的時長,也越來越短。


她直覺自己不太對勁,卻又對這種生理失控無從下手,隻能每天靠做題轉移注意力。


一晃,秋分已至。


第三個節氣來了。


秋分有三候,一候雷始收聲,二候蟄蟲坯戶,三候水始涸,這是簡幸以前在老家姥姥總念叨的,簡幸其實聽不太懂,隻知道過了今天,天氣就越來越冷了。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場場秋雨,風也開始變涼,路上總是濕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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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許璐又在念叨:“好煩下雨天啊,身上甩的全是泥點子。”


簡幸從抽屜裏拿出紙給她,許璐嘆氣說:“算了,我也看不到。”


林有樂立刻接話:“我來!我給璐姐擦!”


許璐拿衛生紙砸他。


林有樂笑眯眯不當回事,問:“你們國慶什麽安排啊?”


許璐說:“在家寫作業啊。”


“無聊,”林有樂問簡幸,“你呢?”


往年國慶學校放假,簡茹會把攤車推到公園附近的小吃街,節假日人多,上午十點簡茹可能就出門了,遇到生意好的時候可能要晚上十一點才回來。


這些獨處的時間於簡幸而言很重要,所以她說:“我也在家。”


“唉,無聊啊,”林有樂垂頭喪氣往桌子上一趴,連喊了好幾遍無聊以後像忽然想起來什麽一樣,轉身跟身後的方振說,“诶,你家隔壁是不是新開了網吧?放假上網去啊。”


“徐哥說了,機子不行。”


林有樂“靠”了一聲:“徐正清去過了?他什麽時候去的?”


“就上周啊,”方振說,“好像是有事吧。”


“什麽事可以讓他拋棄我?”林有樂故意喊得義憤填膺。


方振樂得不行,“追媳婦兒唄。”


本來坐著擦桌子的簡幸動作一頓,她仍然低著頭,身子卻悄悄往後靠了靠,意圖把接下來的對話聽得更清楚。


可許璐這個時候忽然問了句:“簡幸,你國慶要來學校自習嗎?”


和中校門周末和節假日都是開放的,隻要你有教室鑰匙,隨時可以來校自習。


但簡幸學習不太講究環境地點,她搖搖頭說:“我就不了,離太遠了,過來不方便。”


許璐“哦”了一聲,又追問了一句:“那你在家也和在學校一樣嗎?”


“什麽意思?”簡幸沒聽懂。


“就是每天早上六點起,按照學校上課時間點看書寫作業啊。”


那多麻煩。


簡幸笑說:“不會,放假我也會睡懶覺。”


“是哦,之前剛開學的時候沒覺得,現在覺得好累哦,”許璐也趴到了桌子上,她有氣無力地翻著數學書說,“才過去一個月,書都學一半了,徐班還說十月底要期中考,也不知道我能考什麽樣,愁死了。”


“沒事,”簡幸說,“你初中基礎不是打得很穩嗎,別擔心。”


許璐聞聲表情不自然地僵了僵,幾秒後輕輕“嗯”了一聲。


這個時候簡幸再想去聽林有樂說什麽,發現已經沒了對話的聲音,她垂著眼睛,一下一下擦桌子上早已沒有了的灰塵,她想到剛剛方振說的那句話,抿了抿唇,好一會兒,終於沒忍住扭了頭。


她目光看向後黑板上方的時鐘,餘光卻瞥向林有樂的位置,座位空蕩蕩,沒人。


簡幸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扭回頭,緊接著下一秒,窗邊就傳來了林有樂的聲音,像是在邊走邊說。


他話很多,叨叨了一堆,聲音越來越近,直到抵達窗邊,簡幸聽到徐正清漫不經心的聲音:“那就去唄。”


林有樂頓時高喊一聲:“歐耶!那到時候解放碑見!別忘了啊!下午三點!”


徐正清說:“知道了。”


簡幸身子還側著,稍微回一點頭,正好看著窗外。她坐著,本來就高的徐正清這會兒在她看來更是遠得不可觸摸。


走廊裏,少年瘦高的身影在她眼前一晃而過,隻有風裏藏著一點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國慶前一天,班裏明顯已經有人開始坐不住,晚自習的時候,徐長林看大家心不在焉沒有學習氛圍,幹脆和大家聊起了天。


大家七嘴八舌地聊起各自的旅遊經歷,然後沒幾句又聊到了大城市的學校。


徐長林說:“我看有人想考東三省,是想去舔鐵杆嗎?”


底下哄堂大笑。


有人問徐長林大學在哪上的,徐長林笑說:“我就在本地上的,咱們這兒有個師範大學你們忘了?”


確實,就在臨市,距離和縣隻有不到四十公裏,隻是距離太近,沒什麽外出上大學的感覺,大家都不太願意過去。


果不其然,就有人說:“那麽近,沒意思。”


“想去遠的啊?那你往天上飛啊,”徐長林說完才看到是誰在接話,“哦”了一聲說,“你啊,我記得你報的就是航天大學是吧?”


他又說:“我怎麽覺得你們班那麽多航天的。”


徐長林口中說的“你們班”是指他們初中的班。


林有樂說:“都是跟徐哥學的。”


“跟他?”徐長林說,“他想上月球,你們也跟著去吧。”


不知道為什麽,徐正清的航天夢好像人人都知道,一聊起這個,大家立刻有了興致,還有人吐槽別人上自習課偷摸看小說,徐正清偷摸看航天記錄集,看完被老師抓住老師非但沒罵人還讓他上臺給大家介紹介紹。


“關鍵他還真上去了,介紹了半節課,就他媽離譜。”


“但是那天他好帥哦,不誇張地說,以前我們班三十一個女生,有三十個喜歡徐正清,那件事過後,三十一個全喜歡他,”林佳邊說邊感嘆,“真的,我替你們感到惋惜,錯過那種畫面,一生的遺憾。”


“不,錯過就錯過了,沒見過真人誰也不惋惜,現在認識他以後才知道錯過,這才他媽是最大的遺憾!”


“靠!還真是,沒見過光的人永遠也不會抵觸黑暗。”


“而有些人生來就會發光。”


“……日,別說了,難受。”


你一言,我一語,簡幸默默聽著,有一種除了她,好像全世界都是徐正清意氣風發的見證者。


唯有她,是遲來的竊聽者。


太陽照不到她,光也永遠照不到她。


聊天的時間就過得快了,轉眼下課鈴敲響,徐長林慢吞吞站起來,邊嘆氣邊說:“為了給你們打發時間,累死我了。”


班裏人喊:“徐班辛苦了!”


徐長林一擺手,“趕緊都滾吧。”


很快,教室就空了。


簡幸平時都等人走差不多才走,今天她沒什麽心情在教室呆著,就也早早擠進了湧動的人潮。


路過學校門口的商鋪時,秦嘉銘不知從哪個店跑出來喊她,“簡幸!”


簡幸看過去,秦嘉銘旁邊還站著吳單,現在學校附近人來人往,吳單居然敢當衆抽煙,看到她還伸手打了個招呼,簡幸朝他笑笑,問秦嘉銘:“有事?”


秦嘉銘說:“我能找你什麽事。”


簡幸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那拜拜。”


她說著轉身就走,秦嘉銘“诶”了一聲連忙拽住她的手臂,“別別別,你走了我國慶就得跪著。”


他這麽一說,簡幸大概就知道是誰的事情了。


她轉過身,正要問,忽然眼前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簡幸一怔,擡頭,看到徐正清從商店裏走出來。


這麽一愣神,簡幸也就往了掙開自己的手臂,秦嘉銘還攥著她,被吳單看到,起哄道:“喲喲喲,怎麽還拉拉扯扯的呢。”


簡幸身子猛地一僵。


這時徐正清聞聲看了過來,然而隻是輕輕掃了一眼,又無關緊要地收回了目光。


於他而言,確實無關緊要。


她和他之間,隻有一層普通的再普通不過的校友關系,甚至連同學都算不上。


如果不出意外,三年後出了這所學校,這輩子,他和她都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她到底在異想天開些什麽。


簡幸垂下了眼睛,秦嘉銘沒注意到簡幸的情緒變化,隻是一邊掏出手機一邊說:“陳煙白說Q上有事找你,給你留言了。”


簡幸問:“她國慶回來嗎?”


“我不知道啊,我哪有問她的資格,不都她交代我辦事嗎,辦完心情好了誇我一句好狗,心情不好理都不理我,”秦嘉銘說著笑罵一聲,“真他媽栽她手裏了。”


簡幸登上了Q,上方企鵝標致不停閃爍,她點進去,直接崩出聊天窗口。


2009/08/30 11:09:54


[白煙的煙]:他媽,宿舍一群傻逼。/咒罵/


2009/09/03 14:23:23


[白煙的煙]:姐一覺睡到現在。/拇指/


2009/09/26 17:56:03


[白煙的煙]:乖乖,老地方見啊。/玫瑰/


還有一些其他的消息,都是一些細碎的日常,簡幸大概看了下,給她回了個好。


她Q上沒別人,回完消息就退了,手機還給秦嘉銘。


秦嘉銘從來不多打聽她們倆的事情,收了手機隨便問兩句國慶安排,就說:“那行,路上小心點。”


簡幸說好。


她轉身前,目光瞟向了旁邊,吳單看到她要走,伸長了胳膊揮了揮,喊聲:“學妹再見。”


簡幸借勢大大方方看向那邊,徐正清本來在低頭玩手機,聽到吳單的話好像要擡頭,簡幸唇角抿了抿,正要露笑,徐正清忽然把手機舉到了耳邊。


應該是外面有點吵,徐正清轉身進店裏,少年垂眸間,簡幸看到他唇角若隱若現一抹淡笑。


耳邊適時響起方振那句話,簡幸唇角的笑,到底沒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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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難得有假期,姥姥比簡幸還高興,每天中午變著花樣給簡幸做飯,做完自己也不吃,晃著搪瓷水杯看簡幸,簡幸哭笑不得地往她杯子裏丟糖,丟完說:“早晚咱們倆都要完蛋。”


姥姥笑眯眯說:“放心吧,你媽最近不敢惹你呢。”


簡幸問:“她最近很忙嗎?”


“假期忙點兒正常,現在東西都貴,多掙幾個錢總沒錯,”姥姥說,“再說了,你眼看都要考大學了,以後不知道考哪去,考個近點的就算了,萬一考遠了每年來回車費都要好幾百呢。”


簡幸想起那兩個比較出名的航天大學,一個435公裏,一個873.2公裏,是很遠。


簡幸記得自己長那麽大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離和縣115公裏,還是很小的時候,她不記得那地方有多好玩,隻記得很辛苦,汽車顛簸一路,下了車就吐,吐完簡單吃兩口餅進廟會,人很多,她被簡茹摁在香爐前磕頭,邊磕邊念:“衆佛保佑,無病無災。”


回來的路上,簡茹被一個神神叨叨的人攔住,那人不知道說了什麽簡茹發了好大的脾氣,一路上都罵罵咧咧的。


後來,簡幸家裏多了一座觀音。


現在還在堂屋放著。


簡幸想著,放下了碗,跟姥姥說:“我吃好了,先進屋了。”


姥姥說:“好不容易放假了,找同學出去玩去啊。”


簡幸笑笑說:“下午再去。”


姥姥一聽這話還挺高興,“真的啊?那去吧,晚上不回來吃飯也沒事。”


她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繼續說:“大了,多交幾個朋友,以後辦事也有門路。”


其實簡幸以前也交過朋友,隻是姥姥不知道,那時候別人都愛邀請朋友去家裏玩,簡幸也把朋友帶回了家,結果換了簡茹一晚上的臭臉,晚上吃完飯還特意警告她不要隨便往家裏帶人,說什麽多一張嘴多一碗飯。


從那以後,簡幸就沒怎麽交過朋友了。


陳煙白,是她長大後交的第一個朋友。


下午四點,簡幸去了三中的操場,三中的操場在校外,學校對面,設備很簡單,兩個籃球架兩張乒乓球桌,簡幸過去的時候操場有老人小孩遛彎聊天,偶爾有幾個人不太明顯地瞄向乒乓球桌的方向,時不時再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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