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很晚了,簡幸也想睡覺。


她閉了閉眼,聲音有些低地開口:“是老師給的。”


答案出乎意料,簡茹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瞪了瞪眼睛,“什麽?”


簡幸說:“是我們班主任撿的紙飛機,送給我的。”


“字母可能是他寫的。”


簡幸說得沒有半點撒謊得痕跡,一時之間簡茹居然不知道信還是不信,她看了看地上的碎紙,又想到那個“飛”,半晌口吻有些生硬地問一句:“寫個飛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簡幸說,“可能希望我以後能節節高飛吧。”


她是故意的。


故意這麽說。


簡茹當年隻上了小學,對初高中老師有一種盲目的崇拜和敬佩,如今親手撕了老師對女兒寄予厚望的紙條,想必心情一定很不好受。


這時門外姥姥又喊了一聲:“簡茹,簡茹,快睡覺吧。”


“行了,催催催,催什麽催!高中生晚睡一會兒怎麽了!以後才有她熬夜的時候!”嘴上那麽說,簡茹行為上已經作勢要走,轉身前,她頓了下,看了眼簡幸,聲音不再尖銳地說,“怎麽說也是老師給的,一會兒粘一下,粘完收拾收拾趕緊睡。”


這就是簡茹的道歉。


簡幸意料之中的。


通常這種情況下,簡茹是允許她不給回應的,但簡幸偏偏應一聲:“哦,好。”


簡茹走後,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簡幸站在桌子旁,盯著地上的碎紙,好一會兒才遲緩地蹲下,一片一片地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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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茹平時做事大刀闊斧,撕個東西也不會撕很碎,沒幾片,很快就粘好了。


為了防止紙張被風化,簡幸還特意用寬透明膠帶貼住了整個紙,摸上去滑滑的,完整得像沒有受過任何損傷。


隻是有了這層保護膜,她也不再能感受到紙上的餘溫和氣味了。


像被封起來的執念,像自欺欺人的慰藉。


沒一會兒,房間門又被敲響。


簡幸把紙塞進抽屜裏,回頭看到探頭進來的呂誠。


自打呂誠腿瘸了以後,他看簡幸總有一種拘謹的小心和微妙的不自然。


簡幸當然也能感覺到,但她好像有情感缺陷一樣,即便心裏想要修複,面上也做不出什麽太親昵的行為,隻能淡淡問:“怎麽了?”


呂誠笑著往她桌子上放了一張五塊錢,“沒什麽事就早點睡,累一天了別熬夜了,這是你媽給你的,明天渴了買水喝。”


這是簡茹一貫的道歉方式。


簡幸看了眼錢,說:“好。”


“哎、哎,那就早點睡。”呂誠不再多說,轉身走了。


簡幸看著他年紀輕輕就佝偻的腰身和顛簸的步伐,忽然鼻頭一酸,主動開口說:“爸你也早點睡。”


呂誠一怔,忙轉過身應:“好好好,早點睡早點睡。”


一邊說一邊往後退,不小心撞到門框,又滿臉尷尬地笑笑。


簡幸正要站起來,呂誠一擡手,“行了,早點睡。”


門緩緩關上,門縫呂誠的身影越來越消薄。


別人都說父親是山,簡幸印象裏,父親像山角搖搖欲墜的碎石塊。


他從未強大過,他隻是她一個人的父親。


房間再次沉寂下來,屋裏靜得仿佛連呼吸聲都不曾有過。


更別提剛剛的兵荒馬亂。


簡幸坐在椅子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摳弄抽屜拉環,細小清脆的聲音像錘砸釘子,一下一下落在她心上。


好一會兒,她才輕輕拉開抽屜,掏出那本《一九八四》。


是一本外國文學,內容艱澀難懂,意義也深奧得讓她捕捉不到。


字裏行間偶爾會有注解,字體她都不太熟悉。


沒什麽耐心地翻到最後,末尾作者的尾記後跟著一行黑色筆跡的時間落款:09.8.31,於和中。


簡幸指腹摩擦兩下筆跡,拿筆跟在後面寫了十個字:


祝你星辰大海,永不落幕。


這晚簡幸房間的燈亮到了淩晨兩點多,半夜四點多起風了,五點十分的時候,簡幸看到天亮起了第一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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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想要疼痛有效,針就要敢往人心上紮。


簡幸應該是紮到了簡茹,以至於簡茹第三天第四天也沒直面跟簡幸說話,始終好像很忙的樣子,她忙起來,簡幸也不會主動找她,中午吃了飯就回屋午睡,晚上回家直接進自己屋不再出去。


為了省電費,晚上簡幸房間隻允許亮一盞臺燈,她坐在書桌前,一頁一頁地翻報考指南,入目皆是航空航天大學。


短短兩天,簡幸幾乎快要把全國所有重點航空航天大學的城市和分數線背下來了。


每一個,於她而言,都像藍天本身一樣遙不可及。


其實她知道,天是沒有邊際的,也是沒有具體概念的,隻要你願意擡手,願意擡頭,願意仰面,天就可以在你眼前。


可是太陽也沒有邊際,也很大,卻從來沒有照到過她。


淡淡光影下,簡幸垂目,指腹反複摩擦排名最高的那所院校,好一會兒,她才心有不舍地把書合上。


時間已過零點,簡幸沒有睡意,就打開抽屜掏出了《一九八四》。


才過去兩天,這本書已經快翻了三分之一。


她其實看得很艱澀,但她很著急,因為時間不夠。


桌子上放的有臺歷,簡幸想到那天登記時隨便寫的日期,7號,是白露。


夏日暑氣終於舍得離開,天地陰氣上升擴散,天氣漸漸轉涼,晨露日益厚重,這是秋天的第三個節氣。


是她走到徐正清身邊的第二個節氣。


七號那天周一,簡幸一大早就帶著書去了學校,到學校時還不到六點,這個時候書店不可能開門。


簡幸雖然這麽想,但還是抱著試試的態度走去了書店方向,沒想到門居然真的是開著的。


大概是晨風清新,書店的玻璃門是打開的,簡幸探頭望裏面,空無一人,她在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身後忽然響起懶洋洋的呵欠聲,“早啊。”


簡幸驚地回頭,眼睛不由自主瞪大。


江別深看她這表情有點想笑,但他忍住了,然後在與簡幸對視的情況下猛地瞪大眼睛。


簡幸:“……”


他在模仿她。


反應過來的簡幸默默收了驚詫表情,有點無語。


江別深打小倆特長,一是欠二是懶,大早上一口水沒喝瞪兩秒眼睛簡直要累死他,所以第三秒眼皮又回歸了肌無力狀態。


他看著簡幸笑,問她:“還書啊?”


簡幸“嗯”一聲,沒多說話。


江別深自然看得出簡幸不怎麽想和他說話,他又笑了笑,才繞過簡幸進書店。


簡幸默不作聲地跟上。


簡幸先掏出來的是報考指南,江別深正靠在櫃臺上喝水,偏頭看到這本書,隨手拿起來翻了翻,然後在簡幸剛拿起筆準備勾對號的時候問了句:“想考航天大學啊?”


觸到紙上的筆尖瞬間失控地劃了一道,攥著筆的手指因為太用力,骨節處泛出白色。


她總是在隱藏,可處處都在不如她意地暴露。


半晌,簡幸聲音有些幹澀地“嗯”了一聲算作回應。


江別深聽到簡幸的回答不置可否地笑笑,沒再多說什麽,等看到簡幸從書包裏掏出《一九八四》的時候才驚訝問:“你看完了?”


他口吻裏的意外之意實在太明顯,簡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不是,這書你一周就看完了?”


簡幸看了眼書籍的厚度,大概懂了他的意思,但外人哪裏知道她看書的目的和意圖,所以她隻是淡淡說了一句,“是有一點長。”


“不止長吧,這書多少老師看了好幾遍都——”


簡幸聞聲看過來,江別深看到她眼底的清亮和平靜,除此以外,他還看到了她眼裏的紅血絲和眼下的淡青色,江別深一頓,話鋒一轉,“都還想多看幾遍,應該挺好看的。”


不知道,沒看懂。


她能把徐正清留下的痕跡摸一遍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是嗎,”簡幸說著把登記簿的《一九八四》也勾了對號,然後又說句,“謝謝。”


她說完轉身要走,江別深看著她有些瘦的身影,“诶”了一聲,簡幸扭頭,江別深很突然地問了句:“喜歡貓嗎?”


簡幸愣了下,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麽?”


“看來不討厭,”江別深說著轉身走進櫃臺裏,彎腰不知道從哪找出來一袋貓糧,他沒再出來,就隔著櫃臺遞給簡幸說,“你現在應該不急著去班裏吧?幫忙喂個貓?”


簡幸出書店的時候還在茫然,她走兩步,停下來,看了看手裏的貓糧,又回頭看了看書店,櫃臺裏的那人像知道她會回頭一樣,朝她揮了揮手,然後又做個了頗有武俠氣息的抱拳動作。


簡幸耳邊響起他剛剛說的話:“我昨晚做了個夢,有個小野貓懷孕了,我給它吃的它嫌棄,說它娃更喜歡女生,你幫個忙唄。”


……一聽就是在瞎胡扯。


但看空了一半的貓糧袋,簡幸猜測他應該經常喂貓,隻是貓有沒有懷孕、嫌不嫌棄他她不知道,他今天懶得去喂估計是真的。


不過她反正也沒什麽事,對學校的小野貓也挺好奇,那就去轉轉吧。


此時還不到六點,教學樓附近偶爾有人來,但需要喂貓的地方就沒什麽人了,因為這片是專供複讀生的兩排小瓦房,複讀生一般五點半就進班早讀了,這會兒門口也沒什麽人。


簡幸靠近沒幾步,聽到一片混在一起有些厚重的讀書聲,低低沉沉,不像他們班那樣激進,也不像高二那樣零碎,和應屆高三也不一樣,這是一種隻屬於第四年的負重低吟。


簡幸又聽了一會兒才擡腳繼續靠近,她大致看了一圈,沒看到什麽貓,倒是看到了幾個小碗,裏面都裝滿了貓糧,好像剛剛才有人來添過一樣。


簡幸愣了愣,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整了。


她跟他很熟嗎?


為什麽要整她?


簡幸有些生氣,轉身要回去,忽然在一片低沉裏捕捉到一絲細細的貓叫。她一頓,下意識停住身體,生怕自己聽錯了,等第二聲響起的時候,簡幸才確定真的有貓。


她微微彎腰,腳步小心翼翼,循著貓叫聲找,直到貓叫聲越來越清晰。


她繞瓦房拐角的時候,果不其然看到了高高翹起的貓尾巴,她有些欣喜,邊搖晃著貓糧袋子靠近邊試探性地喚了一聲:“喵~”


等簡幸看到完整的貓時,臉色的欣喜瞬間僵住,嘴裏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她看著面前的一貓……一人,大腦一片空白。


居然是徐正清。


他怎麽在這?


他後側方還有一袋貓糧,看包裝袋,好像和她手裏的一樣。


簡幸僵硬著脖子低頭,發現不是好像一樣,是確實一樣,一模一樣。


徐正清看到她顯然也很意外,他先是說了句:“簡幸?”然後目光移到她手裏,疑惑更重,“你跟江別深認識?”


簡幸的第一反應是:這好像是他們第三次猝不及防的偶遇,每一次,他都會先喚她的名字。


第二反應才反問徐正清:“江別深?”


徐正清笑了,“你都不知道他是誰就幫他喂貓?也不怕他把你賣了。”


他說著站起來,旁邊那隻貓尾巴勾著他的小腿轉身子。


簡幸順著貓尾巴看向他肌肉線條流暢的小腿,本來隻是不小心看了一眼,可對上貓圓圓的眼睛,她忽然有些耳根發熱,視線近乎逃離地錯開。


等擡起頭,簡幸才看到徐正清穿的是球服套裝,白色上衣身前身後印著數字九,他頭上還戴了條發帶,眉眼露出,顯得更加俊朗分明。


不知道是不是發帶的原因,簡幸有一種忽然把徐正清眼睛看得很清楚的感覺。


就是這一瞬間,讓簡幸陡然有了想要再靠近一步的念頭。


她當然仍然覺得她不配與他並肩,可與他並肩的未來好誘人。


誘人到,她覺得她好像可以為了這份未來,忍下所有痛苦的扭曲情緒。


包括欺騙和隱瞞。


“江別深呢?來都沒來?”徐正清又問。


簡幸回神,問:“是書店那個櫃臺人員嗎?”


徐正清愣了下,隨後似乎想起什麽,笑道:“對,那個櫃臺人員。”


不知道為什麽,簡幸從他重複的這幾個字裏捕捉到一絲調侃來,這讓她不由自主地有些羞赧,怕徐正清看出什麽,她借著低頭的動作躲開徐正清的目光,把手裏的貓糧拎高說:“他說幫個忙。”


“懶得他。”徐正清沒再揪著江別深聊,他也低著頭,擡腳碰了碰要往他鞋上臥的貓。


簡幸看他低眸間唇角一抹淡笑,溫柔之意簡直要溺出水來。


她本意是想來看看貓,這會兒卻舍不得移開眼。


直到貓輕輕叫一聲,簡幸才忍不住說一句:“它好粘你。”


徐正清說:“喂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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