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我就這樣,怎麽了?”芳菲瞪著眼睛。


“沒怎麽,你要不這樣,興許我還不喜歡了呢。”金戈依舊笑微微的,笑裏卻有了點兒無奈的意味。


“我是說真的,你還不走?多少也得避點兒嫌疑……”她剛說到這裏,金戈的臉忽的移近了,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她不像往日那樣立馬兒翻臉,隻是愣住了似的,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心裏都明白。你不用這樣,我也會念著你的好處,真的。”


金戈臉上的笑容漸漸退了,問:“誰幹什麽了嘛,還讓你念著好處?”


“不用念著更好,我還省了這份兒力氣了。”芳菲說著推了金戈一下,站起來。她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沒聽到金戈開口,她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正板著臉盯著自己,便說:“我還有別的事,先走。”


“我也走。”


“你等會兒吧,別讓人看見咱倆走一處,不合適。”


金戈臉色變了變,似是想要發怒,看著芳菲那滿臉的倦色,走過去,拉起她的手,說:“有什麽不合適。這兒都是自己人,嘴最嚴實。再說車都停在後面院子裏,從這兒進出誰會知道?你小心給誰看?給我看?用得著嘛?誰不知道佟金戈被董芳菲吃的死死的?”


“金戈……”


“行了。沖鋒陷陣的事兒替不了你,你也別陀螺似的轉個不停,要不然你不暈,我先替你暈了。”金戈說著,壓低聲音,問:“事兒怎麽樣了?”


芳菲點點頭,又搖搖頭。什麽都沒說。這些天習慣了,不管對著誰,都謹慎開口。有些人自動自覺的避開了,不到風平浪靜是不會冒頭的;有些人自動自覺的靠攏,也各有算盤。總是人心難測。她總算體會到了父兄多年周、旋其中的難處。這麽想著,不自覺的,骨節兒就軟了一兩分,待意識到,想要直起身,卻被金戈擁入懷中。


“姥爺呢?董媽媽呢?都還好?”金戈問。


“……”芳菲一字不吐。她此時覺得自己完全不能發聲,一旦發聲,恐怕就是嚎啕大哭。


姥爺和媽媽,也都在撐著。她不能軟弱。雖是這麽想著,卻不自覺的閉上眼睛,真想這麽穩穩的睡一小覺,踏踏實實的。


“葉哥有件事讓我轉告你。他本來要親自和你說,但是他說其實和我說也一樣。”金戈說。


芳菲意識有些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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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太累了。這麽多天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他說不知道董哥給沒給你交代,但是這個人,你可應該以通過她解決一點事情。”金戈在芳菲耳邊說。


“誰?”芳菲含混的問。


第二十六章 霽月光風的輝映(十六)


第二十六章 霽月光風的輝映(十六)


她想不到還有什麽事情能破局。能想到的方法也都用上了。


金戈替她捋了一下耳邊的發絲,說:“付英晨。”


芳菲猛一擡頭,頭頂正撞在金戈的下巴颏兒上,兩人都吃痛,忽的都笑出來。金戈笑著給芳菲揉著頭頂,說:“這下撞的可夠瓷實的。你這石頭腦袋,硬啊。”


芳菲撥開他的手,說:“別動手動腳的,像什麽樣。”


金戈笑笑。


芳菲的思緒回到剛才的話題上,說:“付英晨麽?我還真沒往這兒想。”


“這事兒我是這麽看的。付英晨本身是沒有太大用處,不過你要知道她怎麽會住在禧邸。董哥又怎麽會給那套房子。董哥做事兒還是可以的,我都不知道他留了這麽一手……葉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看出來的,擱這會兒說,掐的時候還挺準。真是一盤棋看透了才支招兒啊。不過我估計,這事兒既然牽出付英晨來,他是能不摻和就不摻和,他們家自己那一局也夠亂的。磐哥也不是省油的燈,這些枝節葉哥能省就省。”金戈慢悠悠的說。


芳菲點著頭,又搖頭,眉頭緊鎖,說:“磐哥哪兒是他的對手……我明白他的意思了。這一招還真沒想到。”她心裏一陣煩亂。


“這一招更險,你還是回去跟姥爺商議下。萬一用不好,那可是……”他聲音低下去。萬一用不好,付英晨這步棋下錯,那董家父子很可能就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芳菲沒理會金戈。她看上去是定住了,腦子卻在飛快的轉著。


金戈知道她在想事兒,就坐著陪她想。


“葉哥什麽時候說的這話來著?”過了好久,芳菲才問。她眼直直的盯著落在地上的團扇。扇上的蘭花細巧精致。


“就剛剛。”金戈說著,想了想,“他說約了你,我本來不想過來。人多還是招搖。想想還是來了。好多天沒看見你,不放心。”他自顧自的說著,也知道芳菲大概是一個字兒都沒聽進去。她腦筋現在跟擰麻花兒似的了吧?要不也不會兩個人都靠的這麽近了,她一點兒防備都沒有……他歪著頭仔細看著芳菲的眼睛。對著光線看,芳菲的眼睛是褐色的,深深的琥珀色。他正看的入神,冷不丁的芳菲抖了下手腕子,看看時間幾乎驚叫,說:“糟了,我忘了約了律師……你幹嘛啊?”芳菲這才發現,兩人仍然保持著那麽一個曖昧的姿勢,臉便紅了。


佟金戈也不說話,盡力的將芳菲擁緊,芳菲的臉是越來越紅,他想他自己也是。因為臉上和身上的溫度都在上升。


芳菲不敢動了。


“哦,有個東西要給你。”金戈像是忽然想起來。他這才松開手臂,在口袋裏掏著。


芳菲趁機往旁邊撤了下身子,金戈看到,有些不滿的瞪了她一眼。她也不管,先把包背起來,皺著眉問:“什麽東西啊?非得現在給我嗎?我著急走……馬上到時間了……佟金戈?”


金戈被她催著,左摸右摸的,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摸遍了,仍然找不到自己要找的東西,就有些發急。


芳菲就說:“我不等了,你這個……”她甩手要走,被金戈拉住手,有些懊惱的劈頭就罵,“我說你作死吧你還……”


眼前亮晶晶的是一個鑲了不大不小的水滴型黃油鑽的戒指。


佟金戈輕吐了口氣,說:“還好沒丟。”


“你什麽意思?”芳菲怪聲問。盯著戒指,戒指後面近在咫尺的佟金戈的瘦瘦的臉、大大的眼反而有些模糊了。


“給你的,拿著。”佟金戈把戒指往芳菲面前湊近了些。


芳菲差點兒給弄成鬥雞眼,急忙的往後一退。金戈又及時的把她拉回來,戒指便放在了她的手中。


“不是你上回說人那鴿子蛋什麽的忒俗忒紮眼,這樣的可以吧?”


“我問你,你什麽意思啊這是?”芳菲捏著鑽戒。


“求婚。”佟金戈幹脆的說。


芳菲將戒指照準了金戈的胸口擲過去,轉身便走,說:“我沒空跟你扯淡。”


“又不是讓你現在就答應……你好歹收下先……”金戈看著芳菲那青灰色的裙擺旋出來一朵大大的好看的花兒,彎身從地上撿戒指,嘴裏還在說:“你這什麽脾氣啊,真……”那朵青灰色的花回到了他腳邊,他停了停,慢慢的直起身來。


芳菲眯著眼,深琥珀色的眸子便藏了起來,她惡狠狠的說:“你給我閉嘴。”說著,擡手將佟金戈的領帶扯住。佟金戈又要張口說話,芳菲的嘴唇便印在了他唇上……佟金戈手一松,戒指重新掉在地上。他正想得寸進尺,芳菲一把將他推遠,說:“你再敢胡說八道,試試的。求婚……虧你想的出來。”


芳菲轉了身,軟底鞋踩到了什麽,硌的腳底板微疼。


唇上微疼,心裏也微疼。


走到天井裏的時候她仰頭看了看天,她以為這樣眼睛裏的液體便不會落下來。可是一轉眼,眼淚就滾下來了,說也奇怪,身上的負重好像輕了好些似的……


****************


“吱”的一聲短促蟬鳴,從高高的枝頭落下來,庭院裏片刻寂靜之後,便是悠長的蟬鳴聲。


“今夏的第一聲蟬鳴。”邱亞非聲音低沉。手裏的文件翻過一頁,鉛筆隨手一勾。


“是啊。天兒要熱嘍。”郗廣舒坐在他身邊,兩人坐的藤編沙發並排擺在後廊下。她看著蜻蜓落在初開的荷花上……成群的蜻蜓,輕盈的飛著。天氣有些悶熱。她說:“要下雨了吧。”


“嗯。”邱亞非點點頭,“湘湘呢?”


“後面給亞拉收拾屋子呢,說是老聞著屋裏有股子黴味。老房子有時候就這點兒不好,時間久了不住人,返潮。入夏以來雨又多了些……亞拉總算要出院了。”郗廣舒說著,聽到有腳步聲,轉頭看看,遊廊盡頭的六角門內,邱亞非的秘書來了。她提醒了下邱亞非,自己便說要到前面去看看湘湘收拾的怎麽樣了。


邱亞非合上文件,說:“你等等,聽聽小李怎麽說。”


第二十六章 霽月光風的輝映(十七)


第二十六章 霽月光風的輝映(十七)


郗廣舒坐回沙發上,微笑著朝被邱亞非稱作小李事實上歲數已經不輕的李少華點了點頭。


邱亞非先將手邊那兩份文件整理了下,交到李少華手上去,說:“我想你也該過來了。”他說著站起來,在廊下踱了幾步,對著這一片碧澄澄的水。


李少華細心的查看著文件,簡明扼要的彙報著事情,說:“……車已經等在外面了。今天的會估計會開的時間很長,剛剛在外面遇到張醫生,他讓提醒您打針。”


“不著急。”邱亞非背著手。清風吹過荷塘,陣陣清香撲鼻。“還有事嘛?沒事你先去休息下。等我換換衣服就出門。”


“還有,”李少華看著邱亞非活動著有些僵硬的手臂,轉頭看著自己,眼神平和,不見一絲鋒芒。他緩了緩才又開口道:“董其勇死了。”


邱亞非的手臂在半空中稍稍停了下,像荷花上短暫停留的蜻蜓似的,非常輕、非常短暫的,他接著便繼續揮動著手臂,沒有回身——而郗廣舒則端坐在沙發上,紋絲不動。雖然李少華正在彙報的事,不啻是給原本風平浪靜的池塘中丟了一塊大石下去。


李少華繼續說:“時間大概是兩個小時前。是在提訊的時候,趁提訊人員不備,用鋼筆刺穿喉管。非常的快,急救人員到達,已經來不及了……在他自殺之前,承認了絕大部分的罪行……”他說話比平時要慢上許多,仿佛要一個字一個字的交代清楚。其實隻有短短的幾段話而已,他卻彙報的出了一身透汗。而他面對的這個沉穩的背影的主人,在他敘述的過程中,既沒有明顯反應,也沒有打斷他,更沒有提問。以至於他把該說的都說完了之後,站在那裏有好久,覺得時間似乎停滯了。


此時竟一絲風都沒有了。偏僻寂靜的小後花園裏,就像是個密閉的罐子,空氣抽離了些,悶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知道了。”邱亞非終於說。他背著的手握成拳又松開,反複幾次,“我等下就來。”


李少華將文件夾拿好,轉身走了。他腳步在離開的時候更輕了些。郗廣舒目送他離開,走到邱亞非身邊去。兩人並立在池塘邊,目光一同的落在面前這小小的一片水域中。偶爾有枯黃的柳葉打著旋兒垂直的落在荷葉上,再滾到水中去。


“你不是要去看湘湘?”邱亞非轉頭。妻子比他矮不了幾分,因此她頭上半白的發便總滿滿的看在眼中。他有好久不曾仔細的看過她,他想,她也是如此。


郗廣舒臉上有薄薄的汗,鏡框滑下來,鼻梁都不堪重負了似的。她託了下鏡框,看著丈夫,問:“這就去嗎?”她問的是他要出門的事。這些日子他太忙,像今天這樣讓他們靜下來一起坐一坐、多說幾句話的機會極少。不過過了今天,也許會好一些。但她此時的心情極為複雜,並沒有半絲輕松——當她看著丈夫的眼睛,她知道他也是如此。於是她像往常一樣,從容不迫的替他整理了一下襯衫的衣領,說:“去吧。我去看看湘湘和多多。也許等下一起出門買點東西,如果天好的話。”


邱亞非說:“你先去,我自己呆一會兒。”


郗廣舒了解丈夫的習慣。他每逢大事發生,總是喜歡獨處。他需要絕對的安靜空間來思前想後。尤其眼下走到這一步,意料之中的事情出現了,該怎麽繼續,他得思考。她腳步極輕,不想弄出雜亂的聲響來。即便是丈夫聽不到。


“廣舒。”邱亞非叫住走開的妻子。


郗廣舒已經走到了月洞門處,回頭。


“湘湘如果問起來,照實告訴她。”邱亞非坐下去,人隱在沙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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