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走了。”邱行轉身走了出去。


隨著關門聲響,林以然的眼淚在同一瞬間落了下來。


她和邱行睡了六年。


從她十九歲到現在的二十五歲,她一面是別人的高嶺之花,一面在邱行床上淩亂又狼狽。


就在剛剛,邱行宣告約定期滿,她的六年徹底結束了。


林以然低著頭,眼淚一滴滴落在自己手上。


這是她上不得臺面的六年,是狼狽的、混亂的六年。從此她不必再躺在誰的床上,不必明裏一套暗裏一套。


可這也是她成年後唯一的六年,和邱行的六年,是她人生中最年輕、最好的六年。


第 2 章


院外的鐵門被砸得咣咣響,林以然把自己鎖在房子裏,門窗緊閉,六月末的時節房間裏熱得人窒息。


林以然背靠著房門,縮成一團。砸門的聲音像是無休無止,林以然閉緊雙眼,渾身是汗。


不知是熱的還是嚇的,還是因為兩天沒有吃東西身體虛弱,林以然隻覺得頭越來越沉,視線模糊。


恍惚間她又一次希望自己此刻是沉入了一場漫長的噩夢,終有一時會醒來。


畢竟這一年的生活對她來說,實在太像一場夢了。


母親的猝然離世讓她失去了媽媽,比起陰晴不定總是讓她莫名恐懼的繼父,她寧願回到這處她童年時的住所。這裏有一個愛喝酒又不著調的父親,可那是她的親爸爸。至少她不必擔心浴室總也鎖不上的門,也不必在睡覺時也要吊著一根神經。


盡管這裏處處破舊,可在這裏她至少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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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高考前父親的突然消失,讓她連最後這一點點安全都沒有了。


父親隻給她發了消息,說自己有事要離開一段時間,讓她好好考試,考得遠遠的。之後人便不見了,唯一留下的隻有枕頭底下的一千塊錢。


到今天父親已經失蹤了半個月,電話關機,消息通通不回。林以然不知道他去哪了,也不知道他還回不回來。


三天前開始有人過來砸門,他們知道家裏隻有個小姑娘,進來看了一圈就走了。走前讓她趕緊聯系她爸,說她爸要是再不回來別逼他們做不是人的事。


林以然不知道他們說的“不是人的事”指什麽,可她非常非常害怕。


摩託由遠及近的聲響在夜裏顯得突兀又刺耳。


到得胡同裏停下,像是就停在院門口。林以然蹲在門後,神經緊繃,不知道是不是門口又來了新的人。


她依稀聽見門口有說話聲,聽不清楚。


片刻後,隔壁院門的大鎖鏈聲咔噠噠地響起,是隔壁有人回來了。


邱行無視旁邊門口堵著的這些人,打開大門,推著摩託車進了院。


他兩個多月沒回來過了,此刻渾身上下裹滿了灰和汗,頭發亂糟糟地糊成一團。院子裏胡亂堆著一些東西,洗衣盆、塑料凳子、礦泉水瓶,空空蕩蕩又帶著股死敗的頹唐。


深夜一點。


邱行在院子的水井邊洗臉洗頭,一個凳子支在井邊,上面放著個盆。院子裏沒開燈,邱行在月光下洗得不拘小節,撲騰得到處是水。他光著上身,下面還穿著剛才那條髒褲子。髒兮兮的水順著肩膀滑下去,流過後背,流過手臂,在他身上畫出一條條蜿蜒的溪流。


水聲一直響,以至於落在院子裏的四顆小石頭邱行全沒有注意到。直到又一顆小石頭滾到他腳邊,邱行才低頭看了眼。


視線從小石頭轉到院牆邊,僅有的月光淺淡昏暗,邱行下意識眯了眯眼,盡管邱行向來膽子大,也被嚇了一跳。


邱行看了那邊幾秒,想到剛才門口的幾個人,沒有說話,隻接著洗完,一盆髒水隨手潑在院子裏,才甩了甩頭上的水,走了過去。


林以然踩著凳子,小心地趴在牆頭,求助地看著邱行。


邱行向她走過來時,她指了指門口的方向,又比了個“噓”。


“說。”邱行臉上不帶表情,頭上還滴著水。


“你能帶我出去嗎?”林以然雙手死死扒著牆磚,聲音低得快聽不清,聲線發顫。這段時間邱行一直沒見過她,問:“你誰?”


“林維正是我爸。”林以然汗濕的頭發有幾縷粘在額邊,她拂開頭發,讓邱行看清她,又提醒說,“林小船。”


邱行挑眉,看起來有些意外,看了她兩眼,問:“你爸呢?”


林以然搖搖頭,絕望地說:“我不知道……”


門口傳來響動,林以然馬上蹲了下去,過會兒聽見沒聲音了才又探起來,邱行還在。


“你爸欠錢了?”邱行問。


“應該是,”林以然的聲音聽起來很慌,看著門口的方向,求助地向邱行說,“他們每天堵在這裏,我太害怕了……”


邱行沉默了片刻,說:“過來吧。”


一個還沒被納入城市建設規劃範圍內的城郊片區,老舊混亂,沒有一盞路燈,這裏像是被城市遺忘了,也少有人住了。


兩扇相鄰的破舊大門前,兩個男人倚著牆根,抱著胸打盹兒。


林以然費力地爬上院牆,過程中盡量沒發出一點聲音。這邊邱行把她接了下來,讓她落地很輕。


她心髒還在劇烈跳著,胸腔鼓動,睜圓著眼睛看邱行。


邱行下巴擡了擡,朝向屋子,示意她進去。


屋子裏有股潮濕的黴氣,邱行穿著條短褲躺在床上睡覺,他睡得很沉,像是累極了。林以然不敢離開這個房間,她抱著膝蓋團在沙發的一角,臉埋在膝蓋上。


她不知道這場混亂的夢境究竟什麽時候會醒。


邱行在天沒徹底亮起來的時候就醒了,他隻睡了兩個多小時。


林以然一直沒睡,邱行一坐起來她馬上擡頭看著他。


邱行看了她一眼,動作稍一停頓,這才想起來昨晚的事。之後也沒再管她,自己端著個盆去院子裏洗漱洗頭。


昨晚在她過來之後,邱行也沒問她任何話。林以然隔著窗戶一直盯著他,像是怕他就這麽走了。


邱行再進來從衣櫃裏隨便掏了套衣服出來,短袖,短褲,拿著去隔壁房間換。再出來的時候跟林以然說:“等會兒你就在這待著,別出來。”


林以然點頭。


邱行動作不輕地打開院門,門口兩個男人睜開眼,掃了他一眼,又把眼睛閉上了。


邱行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還在院子裏打了盆水沖了沖摩託車。


天隻剛泛白,正是人困的時候,邱行把摩託車推出去像是要走,人轉頭又進去了,他動靜多了那兩人甚至不會再睜眼看他。


林以然就是這麽被邱行帶走的,邱行甚至沒遮掩,林以然放輕著腳步走出去先坐上摩託,邱行隨後跨上去,走前還把門鎖了。


出了巷子,林以然心跳得像是要從喉嚨逃出來。


摩託車速度很快,林以然被風吹得睜不開眼。身後邱行雙手搭著把手,人就有些俯下來,林以然就也不太能擡頭。


邱行最後把摩託開進一個大廠院裏,髒兮兮的大院裏全是貨車。有的貨車開著門,能看到有人在裏面睡覺,腳還搭著車窗伸在外面,呼嚕聲一道道傳出來,伴著院子裏的機油味道,在這樣的清晨裏,顯得有種粗糙的和諧。


邱行把摩託停在院子一邊的房子前,鑰匙從開著的窗戶向裏隨手一扔。


他回頭看到仍跟著他的林以然,說:“你走吧,他們這時間應該還沒醒。”


林以然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這個城市讓她覺得不安全,她不知道自己能躲到哪裏去,也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再找到她。


她無措地看著邱行,邱行問她:“你媽呢?”


林以然回答說:“走了。”


“去哪了?”邱行隨口一問。


林以然抿著唇,手指朝上指了指。


邱行這次是真的感到意外,眉毛驚訝地揚起來。他看著林以然,一時間沒什麽話再說。


邱行對當時的林以然來說,就像在水中抱住的一棵浮木,像迷途中碰到的唯一路人。


邱行來來回回地繞著輛貨車綁苫布,林以然就在貨車一角安靜地站著。


“別在這站著了,我等會兒就走了。”邱行和她說。


林以然有幾天沒睡過覺了,此刻眼睛通紅,人也極狼狽,頭發和衣服都亂糟糟的,嘴唇幹裂起皮。


邱行把繩子在鈎子上綁好,一邊問:“你還有沒有別的親戚?”


林以然無聲地搖頭。


邱行顯然不是個熱心的人,他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隻說:“同學家,老師家,你總有地方能去。”


林以然嘴唇抿得緊緊的,也並沒有糾纏的意思,點了點頭。


話說完邱行再沒管她,他接了個電話,說著林以然聽不懂的方言。他打電話的語氣像是很不耐煩,林以然唯一能聽懂的就是他一直在重複“今晚到”。


有人遠遠地喊了聲“邱行”,邱行擡頭看過去,見到老林在招手。


邱行眉頭擰成死結,對著電話又吼了句:“說了今晚到!”


他朝老林走過去,沖林以然指了指大門的方向。


林以然看著他離開,清早太陽還沒那麽毒辣,可這畢竟是烈火般的六月,邱行脖領處已經洇了一圈汗。他邊走路邊擡胳膊擦了擦腦門,剛才幹了半天活,手上已經髒兮兮的。


“該收拾的都給你收拾完了,破的那條胎我用舊胎給你倒了一條,上次從小虎車上換下來的,你回頭跟他說聲,就不收你錢了。雖然胎紋不一樣,反正不在車頭,對付跑著吧。”


老林給邱行拿了瓶水,又問他:“這次拉什麽?”


“還拉木頭。”邱行擰開水喝了口,說,“下個月給你結賬,林哥,這月我剩不下錢。”


“你明年給我都行,誰催你了。”老林笑著說他,“你還是管我叫叔吧,聽你叫哥我這麽不習慣呢,以前都是我管你爸叫哥。”


邱行淡淡地說:“各論各的吧。”


邱行欠了老林不少錢,當初從他這拿了十五萬還別人了,拆了東牆補西牆。現在每次回來車也得扔老林這修,跑大車的沒有一次能不收拾車。幹重活的大家夥,身上零件得常換,就算沒毛病也得敲敲打打地檢修。


邱行兩輛有些年份的破車,全靠老林幫他收拾著才能接著上路。當初欠的加上修車的,邱行一時半會兒也還不清。


“行了,趕緊走吧。”老林把鑰匙扔給他。


邱行接過來揣兜裏,說:“走了哥。”


早上七點之後貨車不讓走市區,邱行得在那之前走出去,去周圍幾個村裏把貨都裝車上,然後拉著幾十噸木頭開上一千多公裏。


幾千公裏的高速公路開起來就像沒有盡頭,然而邱行已經這麽跑了三年。


可邱行今年也才二十一。


“邱哥,要走了啊?”老林的兒子林昶開著奧迪拐進來,停到邱行旁邊,打了聲招呼。


他今年十九,剛高中畢業,高考據自己說考得不錯,老林樂得當即給買了輛車。


老林是個本分人,兒子卻全沒隨他。高二的時候就搞大了別人的肚子,高三又被另一個女生的家長找到學校,說他整天騷擾人家姑娘。


邱行擡了擡胳膊算打完了招呼。


手機又響,邱行接起來,一邊打電話一邊往車上走。


可不等走到近前,邱行眼睛漸漸眯起來,隨即擰起眉,大步跑過去。


就在剛才林以然站著的位置,此刻躺了個人。還穿著校服的小姑娘毫無生氣地癱軟在地,雙眼緊閉,臉色在逐漸明亮的日光下依然蒼白得像紙。


第 3 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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