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一直很鎮定。”天和隨口答道,“真沒想到,他居然有耐心在公司裡給我上課。”


天和進去,將轉椅推到關越身邊,關越按了下手機,開勿擾模式,翻面,蓋在桌上,手指在觸控板上遊移,拖動PPT。


“思考方式在理科的道路上被堵住時,”關越沒有看天和,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牆上投影,認真地說,“我們不妨嘗試拋開計算科學與金融經濟學的思路,從歷史事件與社會變革的角度上,重新梳理宏觀經濟學這門古老的學科,以期尋找原有模型中的……”


“老板,”天和說,“呃,其實我已經有了幾個初步的想法……”


關越:“不想聽就出去吧,我下午本來也有事。”


“別。”天和無奈攤開筆記本,答道,“我隻是不想耽誤你寶貴的時間。”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天和仿佛被拉回了久遠的過去裡。牛津的盛夏一片青翠,樹木的光影沙沙作響,他們身穿情侶襯衣,天和背靠大樹坐著,關越則躺在天和的懷裡,肆無忌憚地享受這夏日的燦爛陽光。


碩士研究生的最後一年,答辯前,關越幾乎沒有課了,天和便常常帶著書來牛津找關越。宣示他對這個人的所有權,威脅所有意圖接近關越的大不列顛小基佬與美女們。


畢竟確定關系前,關越在他的同學面前對天和的介紹是“弟弟”,現在哥倆變情人了,天和當然有理由捍衛自己的應有權利。捍衛的方式包括卻不限於核查關越的人際關系、盤問、跟隨、給臉色看、故意與他挑起矛盾等等。


關越這輩子,唯一惹不起的人就是天和,總是這麼被他吃得死死的。


天和卻看得出,關越很吃這套,尤其在心愛的人面前,天和越吃醋,就越顯露出他愛他,關越雖然被管得哭笑不得,卻每次都耐心地給天和解釋。


但隻有一種矛盾,關越一定會予以回擊,那就是與專業相涉的問題。天和不吵則以,吵起來後一定要說最後一句話,奈何到了政治與經濟學領域上,關越總是寸步不讓。天和則喜歡有意無意地來打擊關越,仿佛潛意識裡,每在精神上揍他一頓,關越的優秀程度就會降低,這樣天和就擁有了絕對的安全感,不用再擔心自己的男朋友被人搶走。


明顯關越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這麼優秀嘛,為什麼一個兩個都看上他了?


這天兩人在陽光下又吵起來了,起因是天和翻了下關越朝助教借的一本《農業內卷化》文獻,發現在書的空白處,寫了幾行情詩。


這個新來的助教總喜歡假公濟私,半夜三更發郵件給關越,臨近答辯,關越還不敢把電話關機,昨晚助教還在凌晨一點,兩人正在床上的時候打,於是爭吵簡直驚天動地,一發不可收拾。


關越道:“我根本不知道,我還沒有看到那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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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你怎麼可能沒看見?我要去見那個助教。”


關越:“讓我自己解決,否則我會成為整個系的笑柄。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


天和黑著臉,隨便走進一間建築裡,光線陰暗,關越的學弟妹們經過,帶著好奇的神色看著他們。關越想伸手來拉天和,卻總被天和甩開,經過拐角時,關越改而摟他,天和卻一個側身漂移,令關越摟了個空。


關越耐心解釋道:“明天就要答辯了,給我留點面子。”


天和:“我建議咱們改用英文吵,這樣大家可以聽得清楚一點。”


關越是個很要面子的人,低聲道:“不要這樣,寶寶。”


天和走進一間教室,教室裡隻有兩個人在闲聊,一名是關越的助教,一名則是關越的同學。天和正想上前,關越卻一手按著他的肩膀,把他按在一個座位上。


天和一臉冷漠地看著關越。


“嗨,關?這是你弟弟?”


助教是個金發碧眼的英國男生,天和一出現,助教瞬間現出了不自然的表情,天和一瞥就知道他心裡有鬼。


天和朝助教揮揮手,說:“嗨。”


關越把手裡的書翻到寫了情詩的一頁,放在助教面前,用英文道:“你寫的?”


助教笑了起來,沒說什麼,把書合上,教室裡的氣氛變得尷尬起來,關越稍稍逼近些許,沉聲道:“不要再給我半夜發郵件談無關論文的事,把你的書帶走,如果不想被投訴的話。”說著又低聲,以隻有自己與助教能聽見的聲音說:“我們已經締結婚約,不要再給我們制造誤會了。”


助教臉色頓時變了,收起書,一瞥關越,帶著學生離開了教室。


陽光從窗外投進來,照在教室裡,照在黑板上,上面是教授半小時前剛講過的內容,天和坐在一張課桌後,沉默地看著黑板,關越來到天和的前一個座位上坐下,側身,看著天和,意思這樣滿意了?


“後面那句說的什麼?”天和狐疑地問,明顯還沒打算放過關越。


關越:“不要疑神疑鬼。”


天和:“如果你最後沒有說那句偷偷摸摸的話,也不會讓我疑神疑鬼!”


關越:“……”


“算了。”天和也不想再鬧他了,拿過關越的手機,把助教的電話拉黑。


“對我來說,這是一件人生大事。”關越說。


天和:“什麼?”


關越攤手,認真地說:“向你求婚。”


天和無語了,說:“這算是我在逼婚?太尷尬了吧!”


關越笑了起來,忽然伸手過來,捏了下天和的臉,一片葉子從窗外被風卷進來,落在桌上。


關越漫不經心道:“我以為說到結婚,你會很高興。”


天和:“……”


關越又說:“你想和我結婚,想了很久吧。”


天和正想毫不客氣地嘲諷關越一番,關越卻從前面的位置朝他傾過來,親了下天和的唇,這下天和的氣徹底消了。


天和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隻得不滿地答道:“並沒有這麼想和你共度一生。”


關越:“又在口不對心了,你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和我在一起。”


天和岔開話題,低頭看,說:“這是雪萊坐過的桌子。”


桌上以鋼筆留了一行漂亮的字跡,並以塑封保護住,上面是一句雪萊的詩。


“唯有你的光輝,能像漫過山嶺的薄霧。”


底下又有一行字:“此座位曾歸屬於寫出這樣的詩篇的不朽靈魂。”


“想聽聽我的答辯嗎?”關越忽然說。


天和答道:“你求我,我就勉為其難地聽一下。”


關越於是起身,走到黑板前,朝天和開始了他有關“內卷化”的課題答辯。這篇論文天和看過,他不得不承認,關越的專業水平非常傑出,他隻是這麼認真聽著,坐在雪萊的座位上,注視講臺上的關越。


就像這個傍晚,關越捋了袖子,一手插在兜裡,站在投影屏幕面前,冷漠地朝天和講解,他整理出來的、認為天和能用得上的內容。


漸漸地,過去的時光與當下,仿佛交融在一起,天和不禁想起了四年前,那個在牛津聽關越做答辯彩排的黃昏。


辦公室裡,關越講完了,拿起水杯,喝了點水,視線投向天和。


“‘內卷化’的數學模型……”天和喃喃道。


這就是當初關越讓天和教他數論的原因,將內卷化效應與企業業績相結合,使用數學模型來進行宏觀描述……


天和馬上起身,關越仿佛知道他要做什麼,到辦公桌前,按下遙控,天和一陣風般衝了出去。


普羅:“勝利在即,大概率的。”


天和不答,回到自己位置上,翻開本子,開始修改他的公式。青松已經下班了,又五分鍾後,關越也離開了辦公室,來到飲水機後,把一杯咖啡放在桌上,一手撐著辦公桌,一手按著天和的椅背,在他身邊看他打開手寫板,飛快地改公式。


“這個常量我認識。”關越一指屏幕上,又低頭看天和,“如果你不介意……”


天和完全沒注意到他來了,抬頭時險些與他親上,嚇了一跳道:“哎!別嚇我!”


天和避開關越些許,拉開一個安全距離,惱火地說:“關總,這個動作太不合適了!你既打斷了我的思路,更不像一名CEO做的事!”


關越也意識到自己對天和無意識地越界了,隻得轉身離開。


普羅:“需要做檢索對比麼?”


天和恢復思路,還好沒忘,隻用了十分鍾時間便修改了所有的公式,字符於屏幕上,猶如在魔術師的手下消失,浮現,重新排列。


天和:“不需要,跑一次看看,我在原有的基礎上做了修改。”


天和緊張地看著屏幕,普羅開始介入,協助計算模型的重新搭建。


普羅:“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緊張……”


天和:“是的,巴赫來一首,平均律,這是他的巔峰之作。”


巴赫的音樂裡,普羅說:“我隻是想到,剛才關越朝你講解的內容,應該尚不足以啟發出你對引導公式的修改。”


天和:“因為我想起了關越的碩士畢業論文,那個時候他對經濟理論的研究,顯然比現在更注重本質,現在的他太看重實用性了,反而失去了那種孜孜不倦的、隻為探索真理與本質而生的知識分子氣質……”


確切地說,是今天下午與多年前的那個下午,兩段時光融合的剎那,予以天和極大的啟發,等待的時間裡,他告訴了普羅那個聽關越答辯的黃昏。


普羅:“我更關心後來怎麼樣了。”


天和陷入了迷茫裡:“後來嗎?”


後來,天和聽完關越的答辯內容,說:“你也是個天才。”


關越洗過手,與天和在黃昏裡離開牛津。


“這是你第一次這麼認可我。”關越說,“哪怕說出崇拜的話,還是忍不住要使用‘也’字。”


天和記得,那天關越的手很溫暖,因為牽他之前,關越把手在懷裡暖了一會兒。第二天,關越起得很早,吻了天和並前去答辯。天和睡醒來到牛津時,答辯剛輪到關越,天和便輕手輕腳,從大教室後門進去,關越上了臺。


那一天的關越,簡直光芒萬丈,一斂囂張氣勢,顯得溫文儒雅,唯有“王子”能形容他。


結束後,教授帶著助教,在與關越交談,關越認真地聽著,守規矩,有禮貌。


“答辯完了?”天和兩手插在風衣兜裡,問道,“沒搞砸吧?我剛來。”


關越:“你沒來?”


天和遺憾地說:“對不起,睡過頭了。”


關越:“那我看見坐在最後一排的人,嗯,是幻覺了。”


天和笑了起來,說:“你今天的狀況不大好,傻乎乎的。”


“我猜是A+。”關越答道,“你的嘲諷再次失效。”


天和與關越牽著手,走在牛津裡。


“那就把獎勵提前給你吧。”天和從風衣兜裡取出表來,說,“世界上的最後一塊。”


關越:“……”


關越難以置信地望向天和,天和帶著笑,把羅傑杜比的“圓桌騎士”戴在關越手上,這款表,世上隻有二十八塊。兩個月前,關越與天和去參加佳士得春拍,當時關越猶豫良久,還是沒有讓手下舉牌,理由是:這塊表真的太貴了。雖然出廠價隻要兩百萬,但在拍賣會上幾輪加價,已經成為了一件相當不劃算的配飾。


最後天和想了很久,找到舅舅,請他出面,從一位奧地利的總務大臣手裡買下了它,這塊表花光了天和一整年的零花錢,以及他設計的好幾個程序的買斷專利費。聽說聞天嶽在得知這件事時,當場就兩眼一黑,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對關越的仇恨值瞬間升高了五十萬點。


“醜哭了,”天和隨口道,“簡直就是在手上戴了個俄羅斯輪盤,真不知道你們對羅傑杜比的狂熱都是從哪兒培養的……不過你喜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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