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離開,寧如深點評,“孫參軍,有一顆放飛自我的心。”
“咳,主要是軍中沒什麼娛樂。”
霍勉突然又一拍腦袋,“對了!你上次說的蹴鞠賽,幹脆咱明天就辦一場,趁著戰事還沒起。”
嗯?寧如深頓時來了精神,眼睛一亮。
一群北疆哈士狼踢沙漠足球……
他立馬期待地搓手手,“同意!”
·
要辦蹴鞠賽的消息一傳出去,全軍都興奮了起來。
第二天大清早,寧如深就在一片“嚯嚯”“哈嘿”的喧鬧聲中醒來。
他困倦地坐起,放空:
……又是誰在使用雙截棍?
過了會兒,寧如深緩緩清醒了,起床收拾出了門。
一出門,外面路過的定遠軍便朝他看來,樂滋滋地招呼:
“寧大人醒啦,快去吃飯!”
“吃完飯記得來看我們比賽!”
“看完比賽評一評誰踢得最好。”
Advertisement
“……”
寧如深睜眼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他應接不暇地點頭,“喔,喔…好。”
蹴鞠賽在訓練場上舉辦。
場地被劃分成了六塊,以簡易木欄隔開。
寧如深吃完飯過去,比賽剛剛開始。
隻見場中一片黃沙飛揚,戰鬥出身的定遠軍如狼奔豕突,追起球來像是餓虎撲食。身體砸落地面不斷發出嘭嘭悶響,一顆球飛出去“梆——”地將木欄都衝出老遠。
“………”
寧如深遠遠繞著場外晃去霍勉那邊。
霍勉沒有下場,見他過來揚手一指,“怎麼樣?”
寧如深復雜而中肯,“很…激烈。”
霍勉得意,“我大承將士,自當如此!”
寧如深:倒也不必事事如此。
他幹脆坐在霍勉旁邊看起比賽來。
北疆的白天,陽光異常灼烈。
寧如深在騎裝外披了層薄衫,雪紗下影影綽綽地透出他修長柔韌的身形,袖間伸出一截皓白的手腕。
他撐著下巴在場邊探頭探腦。
隔了會兒,孫伍拿了塊冰鎮西瓜過來,徒手掰了一半,“寧大人,來!”
還有這好登西?
寧如深立馬接過,嚓嚓啃起來。
用井水冰過的西瓜沁涼甘甜,汁水充沛。他正埋頭啃著,就聽身側霍勉說道:
“這批剛成熟的西瓜汁水最甜,長綏知府那邊應該都選了些送去京城,進獻給陛下。”
猝然聽霍勉提到李無廷。
寧如深下意識頓了瞬,抬頭看去,“嗯?”
霍勉瞅來,“你嗯什麼?各地最好的特產,自然都是要貢給御前的。你在御前侍奉那麼久,難道沒見過?”
“……”
寧如深心說何止是見過,他都大快朵頤了。
但…他指尖微緊,心頭驀然動了下:李無廷給他的那些,原來都是全國各地最好的東西。
好像是真的,什麼都把他想到了。
寧如深捧著西瓜一下出了神。
淡紅的西瓜汁沿著他指間流下。他想著李無廷,無意識地抬手抿了下,紅潤的唇抿去了手邊的甜津。
他臉頰耳根不自覺蔓了片霞色,眸光像是被蒸出了水汽。
在一片呼喝喧鬧的蒼莽黃塵中,顯得明豔奪目。
正想著,肩頭的薄衫突然被拎起——
霍勉拎著那後領往他頭頂一掛,左右打量,“你臉都被曬紅了,趕緊遮一下吧。”
寧如深驟然被衣服框住:………
他收回思緒,看向霍勉,“你覺得這樣遮,合適嗎?”
霍勉瞅了他兩眼,一樂,“嚯哈哈哈!”
這會兒正是中場休息。
他不禮貌的笑聲傳出老遠,引得場上親兵們紛紛側目,隨後就看到了被支配的寧大人:
“將軍!你做什麼作弄寧大人?”
“寧大人,冇理他!”
寧如深,“……”
全軍將士果然親如一家。
場中一名親兵四下望了眼,幹脆把手一招熱情道,“寧大人,要不要也來踢一下?”
“?”寧如深頓時側目:
他上去,確定不是被踢的嗎。
遲疑片刻,他還是抵不住眾人的招呼,起身去到場上。寧如深看了眼周圍氣勢洶洶的定遠軍,目光落向帶球的那名親兵:“…來吧。”
對方朝他呲牙一笑,隨即飛起一腳——
寧如深睜大眼,肩頭微一震!
然後就看那隻腳臨門一剎,輕輕:嘭。
一顆裹滿黃沙的小球轱轆轱轆滾來…不近不遠地停在了他的腳前。
寧如深,“……”
他對上周圍一片鼓勵的眼神,欲言又止了好幾秒,還是咽下話頭,對準球門一踢——噗通!穩穩進球。
親兵們激動喝彩:“哇!!!”
寧如深,“………”
他心情復雜:這吼得,跟他是個四肢復健的植物人似的。
·
一場人文關懷過度的蹴鞠踢完。
定遠軍們又勾肩搭背、意猶未盡地收拾去河邊洗澡了。
寧如深依舊抱了衣服去澡房。
他來北疆之後戴的還是當初及冠時,李無廷送他的白玉簪。這會兒要洗澡,他就將玉簪摘了放在衣服堆裡。
等洗完澡,他帶著衣服回了帳篷。
床邊置了張矮凳,凳面不大,專門用來搭衣物。
寧如深將衣服放在上面,剛一轉頭,疊起的衣料便順著凳沿散開——裹在裡面的白玉簪應聲滑落,啪!
簪頭磕在地面,一下裂成兩半。
寧如深頓時驚了一跳,呼吸都屏住了:摔壞了嗎!
他趕緊蹲下去扒拉,還沒心疼兩秒,卻看“斷裂”面整整齊齊,露出簪頭中心幾道凹凸不平的雕紋來。
寧如深莫名一悸,拾起來。
光線倏然落下,隻見熟悉的筆跡在其中刻下了兩個字:朝君
心口怦然撞擊…!
寧如深思緒都空了幾息。
他在急促微亂的心跳中,盯著簪中一筆一劃刻下的字,一時有些眩暈缺氧:
李無廷的字,為什麼……
是他自己刻的嗎?
及冠禮那日的情形又浮出腦海,寧如深握著簪子渾身發熱,怔然了好半晌。
沒等他緩過勁來,外面忽然叫了他一聲。
陸伍:“大人。”
寧如深應了聲,簾子很快被掀開。
陸伍捧了隻鴿子走進來,看見他的神色頓了下,“你怎麼了?”
他勉強按下思緒,“沒,我…被偷襲了。”
“?”陸伍戒備地望了望周圍。
“……”算了。寧如深問,“什麼事?”
“喔。”陸伍把鴿子一送,稟道,“陛下來的信。”
作者有話說:
打開簪子:被偷襲了。
打開信:……遇刺了?
第61章 御駕親徵
“陛下的信?”
寧如深看著那隻胖鴿子, 隻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定了下神接過來,將信抽出。
一卷輕薄的信紙展開, 仿佛還帶著那股熟悉的木質檀香味, 清峻遒勁的字跡落入眼底:
前面是幾句帶著李無廷口吻的回復, 順帶叮囑他軍中不可飲酒,念及為他接風特許破例, 下次當罰。
“罰”字後落了道墨點,似有停頓。接著就看一句:
『寧卿所念,朕亦……』
隨後墨跡一劃, 塗掉了整整兩排。
“……”寧如深:?
亦什麼?劃掉了什麼???
他抬手把信紙對著光瞅來瞅去, 又低頭扒拉細看, 就是看不清塗掉的那兩句話。
隻有在墨跡塗抹的最後, 落了句越山跨水而來的:
『望卿珍重,夜涼添衣。』
寧如深怔得半晌沒說出話。
他盯著那兩行墨跡看了好一會兒,心頭被撩動得越發燥熱——
這樣…就好像有什麼說不明的情愫被掩沒在了墨痕之下, 隻留下一句克制中透著私情的:“望卿添衣。”
寧如深喉頭咽了下,強行冷靜下來。
他又看向那句“朕亦”,亦什麼?
他琢磨了半天有點忐忑, 沒忍住問陸伍,“你替我代筆的那封信裡, 到底寫了些什麼?”
陸伍說,“就寫你來這裡一切都好, 隻是掛念陛下而已。”
“!”寧如深猛地一抽氣——
什麼叫都好, 隻是!
你們錦衣衛說話都這麼曖昧不清?……不過, 也不算太出格。
他自我安慰地按了下心口:那李無廷應該也是這意思。
陸伍瞅著他的神色, “要回信嗎?”
回什麼?
寧如深一手還拿著簪子, 心說難道要他回:陛下,簪子被臣摔開了,裡面署了你的大名,你是不是送錯了?
但李無廷親手替他插上簪子、叮囑他好好戴著、說“想他戴著”的一幕幕還清晰如昨……
寧如深越想越暈,臉燙得厲害。
“先、先不回了。”他心慌意亂地擺擺手,把陸伍打發出去了。
等人離了帳篷。
他摩挲了下簪頭,又重新嵌了回去。
咔一聲輕響,卡得嚴絲合縫。
一半的細縫正合著雕紋,隻剩光滑的邊緣留有一絲泄露心思的縫隙。
寧如深頓了頓,還是將簪子绾回頭頂,摸著腦袋輕輕感嘆:
……原來他才是真的頂天立地。
接連受到了兩波偷襲。
第二天早上寧如深醒來,不出意料的又“髒”了。
“……”
軍營裡不比在京城府中方便。
帳篷外面就是來來往往的定遠軍,甚至能清晰地聽見人路過交談的聲音——
他攥著被子的手微微顫抖:
他可以不幹淨,但不能髒得眾所周知。
寧如深窸窸窣窣地爬起來收拾了好一陣子,這才勉強抹去他浪裡白條的痕跡。
等他折騰完出門,已經比平時晚了不少。
他吃過飯去往訓練場。
定遠軍正在下方衝鋒演練,大概是昨天辦了場蹴鞠賽,今天士氣看著都提升了一大截。
霍勉招呼,“怎麼了,昨晚沒睡好?”
寧如深踱過去,“睡得很…復雜。”
“復雜??”
他沒解釋:情況復雜、花樣復雜、他心情也很復雜。
霍勉疑惑地看了他幾眼,又將目光放回喊聲震天的訓練場下面。
·
三軍演練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寧如深正揣著袖子站在霍勉旁邊陪同監軍,一隻響箭驀地直衝天空!
尖銳的聲響驟然拉過整片軍營上方。
寧如深心頭一緊:敵襲!?
與此同時,一名斥候奔來急報:“將軍!北狄來犯,直襲隴遠關——”
霍勉神色驟變,一聲令下。
演習的隊伍在幾息之間便重新肅整,“賁武營,隨我至隴遠關城門!”
寧如深轉頭,“我也去。”
霍勉頓了一秒,似想說什麼。在對上他的神色後,又點頭疾聲,“跟上。”
寧如深就吸了口氣,快步跟上去。
一行人很快趕到城門上。
正是白日正午,放眼望去,關外黃沙被灼烈的日頭烘烤得泛起一陣熱浪。
寧如深遠遠望去,並沒看到敵軍。
身側霍勉拿出一隻千裡鏡,舉目一望:
“打頭北狄騎兵,目測七八千。”
他說著微松了口氣,“不像是要直接攻城。”
寧如深對大承的軍事攻防並不了解,但也知道沒有三倍兵力,想要攻下由定遠軍鎮守的隴遠關,無異於天方夜譚。
他問,“那他們是?”
霍勉轉頭布防了幾句,聞言擰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