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外面便通報說:北狄使者來了。
簾子一掀,來的竟是老熟人。
賀庫王一身短衣窄褲,解了佩刀拋給守衛,大喇喇地就走進了帳中。
寧如深瞅著:人逢喜事精神爽似的。
旁邊果然傳來震驚惱怒的聲音。
賀庫王走進來站定,先看了眼李無廷。目光一轉,又落在了寧如深身上。
寧如深今天穿了一身青色外衫。
頭發用白玉簪束在頭頂,在一眾紅衣黑甲的定遠軍中格外顯眼。
不知想到了什麼,賀庫王哼笑了下。
一道冷聲驀然打斷,“賀庫王。”
主位上,李無廷眸光深不見底,端坐著靜靜看來,天威懾人。
賀庫王轉回視線,“參見陛下。”
雙方話題很快進入談判。
寧如深在心底稍稍松了口氣。
想到他們有過短暫的合謀,加上賀庫王那副肆意大膽的性子——
他就怕對方會當眾爆出什麼驚人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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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你做得不錯。
這麼快就回到你的陛下身邊了。
好在對方估計是怕被抓到“通敵”的把柄,看了他眼就沒再多說什麼。
…
談判進行了兩三個時辰。
無非是商討讓出哪座城池,大承多久派兵駐守。
一通拉扯,李無廷最後一語定音,“讓出鄯城。你們帶走你們的大王子,我大承軍即日便前往駐軍。”
賀庫王忖了片刻,“好。”
協議籤署完,李無廷起身,吩咐人將蘭達勒等人帶出帳外,“你們最好不要想著毀約。”
他清冷的面上神色淡淡,“否則我大承隨時能踏平北狄。”
賀庫王盯去幾秒,“自然。”
一行人一道出了帳篷。
寧如深揣手站在帳門口,觀賞著蘭達勒屈辱地被賀庫王的親兵松綁。身側忽而落來輕飄飄一聲嗤笑:
“你倒是比本王想的要精彩許多。”
他轉頭,便對上賀庫王的視線。
“……”你要是看過我的魔術,說不定就更精彩了。
寧如深沒接這個話頭,轉而問,“如果有朝一日你坐上那個位置,真的能遵守不擾邊關的百年協約?”
“本王說了,本王隻在意王位而已。”
……你最好是。寧如深看了人一眼。
不過想到還有個振翅欲飛的蘭達勒,時不時能給人撲稜兩下,他又放下心來。
賀庫王注意到他的目光,“怎麼?”
寧如深,“沒什麼。隻是沒想到來談判的是賀庫王。”
賀庫王哼笑,“衝著蘭達勒,本王自然得親自來。”
——!寧如深恍惚側目,“目的在於?”
“羞辱。”
“……”
他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
也對,合情合理。拾一的洗腦能力太強大,他都差點跑偏了。
前方,滿身狼狽的蘭達勒已被松綁。
賀庫王招呼了一聲親兵,告別李無廷便大步走過去了,“回王都!”
蘭達勒一個激靈,“我不會屈服!”
賀庫王莫名其妙,蹙眉將他扔上了馬車。
噗通。蘭達勒,“哎喲!”
“……”寧如深。
待一行人遠遠消失在黃沙之外。
周圍定遠軍收拾著帳篷和戰馬,李無廷走過來,看了他幾眼,“賀庫王同你說什麼了?”
寧如深:?李無廷不是在和霍勉說話麼。
他瞅去,“一些愛恨情仇。”
李無廷皺眉,似乎在試圖理解。
寧如深轉開話題,“對了,現在協約也籤完了,那我們之後呢?”
“之後,”李無廷目光落回他身上,“整頓一二,準備班師回朝了。”
·
——班師回朝。
直到回了大營,寧如深腦中還是這件事。
他不知不覺都快習慣了在北疆軍營裡的生活,回想起京城,竟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也不知道現在京中是什麼情況:
小短腿成長了嗎?
內閣運作起來了嗎?
他的好朋友…耿犬的隱疾好了嗎?
正想著,身側忽然落下一聲感嘆。
李應棠踱了過來,“等回到京城,可比不得北疆,你和陛下就要分開了。”
寧如深聞言愣了下。
李應棠一副掏心窩子的模樣,“同帳的日子不多了…本王,言盡於此。”
他補充,“我是為你好。”
寧如深回神,洞悉道,“你是為你好。”
“……”李應棠搖頭嘆息,負手離去,“你自己思考思考。”
那道滿是心眼子的身影滑走了。
寧如深在原處立了會兒:
他一直沒想太遠。等回京之後,的確是李無廷就要回宮,而自己就要回府。
他們在北疆夜夜相擁而眠。
等回去後,自己能習慣嗎。李無廷呢,晚上會想著他嗎?
…
不過,還沒等他們整頓回京,北疆大戰得勝、換得一座城池的消息便加急傳入了京城。
朝中震動,舉國大喜——
宮中,文華殿內閣。
季劼看著傳回的捷報,高興得胡子都翹了起來,“好好好!陛下果真是英武不凡,御駕親徵一個月便旗開得勝,凱旋還朝!”
周圍同僚也都湊過來:
“不愧是陛下,天佑大承!”
“但要說不得了的,還有寧大人——”
“喔,怎麼了?”
郭尚書細看過戰報道,“看,寧大人隻身入狄營,大半夜同定遠軍裡應外合,這才活捉了北狄大王子!”
眾臣頓時驚嘆,“還有這事!”
他們紛紛驚嘆著,旁邊半大點的李景煜趴在桌沿,睜大了眼睛:喔……
待內閣散會。
李景煜出了文華殿,迎面便碰上了管範幾名重臣。
管範等人也是面有喜色,“殿下,聽說大軍得勝,準備還朝了?”
李景煜負手老練,“不錯。皇兄英勇,加上寧大人半夜潛入狄營,這才活捉了北狄大王子!戰事已經結束了。”
一幹重臣張大了嘴,“竟是如此…!”
“正是如此。”
雙方寒暄幾句很快告別。
管範離宮後去了禮部。
這會兒“大軍得勝、御駕班師回朝”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耿砚來禮部送文書,正好趕上午飯。
他毫不客氣地蹭了下來,順便打聽,“管大人,北疆怎麼樣了,寧琛他……也該回來了吧?”
“自然得回來!還得論功行賞。”
“什麼功什麼賞?”
管範一抹胡子,激動分享,“聽說寧大人半夜潛入狄營,生擒了北狄大王子!北狄大敗,不得已割讓城池。”
“……???”
耿砚聽得一愣一愣,半晌把碗一擱:“嚯!”
作者有話說:
寧大人:京城的大家怎麼樣了?
京中的大家:傳下去,寧大人生擒大王子了!
第79章 這大半夜的
寧如深對京中的湧動還不得而知。
這幾天整頓完北疆的事務, 派去的大承軍也在鄯城駐扎下來。
明日他們就要啟程回京。
當晚,軍中設了慶功宴,也當作是為御駕送行。
全軍將士論功行賞, 一派喜氣。
正中央的篝火前, 李無廷坐在主位, 霍勉、何良等將領圍坐一圈。
熱烈的火光載著酒香醺然撲面。
寧如深映著通紅的篝火,腦中又浮出前幾日軒王的惡魔低語來:
京城不比北疆, 你和陛下就要分開了。
同帳的日子可不多了……
他正端著酒出神,一旁霍勉忽而起身:
“此次我軍大獲全勝,少不了陛下的神機決策, 全軍將士的英勇無畏, 還有寧大人的隻身犯險——”
“寧大人, 本將軍代全軍敬你一杯!”
“……?”
寧如深回神, 他迎著霍勉紅彤彤的臉,遙遙接下,“喔, 好…”
很快,何良等人也湊來敬酒。
寧如深還記掛著回去的事。
熱情高昂的氣氛下,他被敬了一杯又一杯:咕咚咕咚……
李無廷在一旁縱容地看了他會兒。
直到看他喝得雙眸泛起潮意, 動作又變得遲緩起來,這才適時止住, “好了。”
一幫興致勃勃的定遠軍轉頭。
寧如深也暈乎乎地轉頭:?
李無廷端著酒盞起身,清清朗朗的聲線傳入營間, “朕敬全軍將士, 衛我大承——”
話落, 仰頭飲盡杯中酒。
營中一瞬沸騰澎湃, 士氣喧然:
“陛下萬歲!大承萬載!”
“我等願以身護國, 定遠守安!”
喧鬧高漲的氣氛中,寧如深仰頭,隻見年輕的帝王眉深目遠,一身玄衣映著搖曳的火光,身形挺拔修長。
寬闊的肩膀似載著天穹。
他心頭也隨火光曳動了一下。
正看著,李無廷忽而低眼對來,潤玉般的眸光微動,在一片熱鬧的聲響中說道:
“醉了?回帳吧。”
寧如深思緒怔然,點頭應道,“嗯。”
…
等回到大帳,他還有些懵。
烈酒的後勁上來了,醺然的酒意在他腦中發酵,他飄忽地綴在李無廷身後。
李無廷看了一眼,已然習慣。
他在心底嘆了聲,叫德全打了水來,動手替人擦過臉。寧如深配合地仰著頭,湿帕擦過他頰側,一片霞色暈開。
李無廷頓了頓,沒忍住低頭含吻了下,隨後搓了搓那張泛紅的臉,將人抱上床,“好了,快睡。”
寧如深窩在熟悉的懷裡,正要閉上眼,頭頂又落下一聲:“明日還要啟程。”
他一下又不困了。
明日還要啟程。
今晚是他們同帳的最後一夜。
寧如深心潮越發湧動,抓了下李無廷的衣襟,“陛下,困了嗎?”
一道低聲,“沒有,怎麼了?”
他在醉意中隨心而動,抬起下巴親上了跟前的喉結:呼……
跟前的人震了下,心跳就亂了。
李無廷低頭捧起他的臉,“…想了?”
嘶啞的嗓音勾著他的心潮。
寧如深沒有回答,他似乎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卻又意識不到這代表什麼。
濃濃的不舍纏得他頭腦發暈。
他閉著眼,主動抱住李無廷親了親。
李無廷呼吸顫得厲害,滯了瞬,忍無可忍地壓了下來——
屏風後極速升溫,細小的聲音斷斷續續。
帳中燭火還未熄滅。
主帳外設了哨崗,今晚軍中慶功,隱隱還能聽見遠處熱鬧的聲音。
外面不知在做什麼,忽然一聲吆喝。
寧如深陷入熱潮的腦海陡然清醒了點,意識到這會兒燭火未滅,他們還在帳中——之前都是在野泉裡,還從沒在這裡親熱過。
他忙推了把李無廷,偏過頭換氣,“陛下……”
大掌擦過他通紅的臉,明眸霞色在燭火下美得令人心悸。
李無廷目不轉睛,啞聲問,“怎麼。”
“還在帳裡,有人…”
這會兒衣帶都落在了地上,玄裳雪衫搭在床沿,垂落了一片。
李無廷喉結動了下,又俯身吻住他泛紅的耳垂,有一就有二地說出了那句話,“…隻要動靜不大。”
寧如深臊得慌,但被酒意醺過的大腦遲緩而直白,頓了下,便隨心意地支起膝蓋,雙手環住了李無廷的背。
肩胛骨抵著掌心聳動了下。
上方的人眉心一沉,面色潮紅地俯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