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元裡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一切都適應的良好,唯獨在吃食上習慣了許久。楚王府的飯菜和尋常的飯菜味道並沒有什麼出入,隻是因為材料的珍貴,處理得更為細膩而顯得適口一些,也算別有一番美味。


尤其一道貊炙、一道肉羹,還有一道臘肉,此三樣味道極好,元裡也多吃了一些。


吃飯時,元裡也見識到了楚王與楚賀潮父子倆風卷殘雲的吃飯方式。


楚王吃飯從不講究貴族世家那一套,一碗粟飯合著肉三兩口便卷入肚中,再讓僕人接著盛飯。而楚賀潮看著慢條斯理,動作竟然不比他的慢。


他們父子倆是十足十的葷口,筷子飛速,菜碟轉眼就隻剩了盆底。


在他們兩個人的身邊,元裡因為發育期而比常人大上一些的胃口,竟然也顯得稀松無常了起來。


一頓飯吃到七七八八時,楚王才放慢了速度,有心思說話了,“元家小子,你可曾見過我大兒子?”


楚賀潮安靜地吃著飯,宛若沒有聽見。


元裡搖頭:“我至今還未曾見過大公子。”


楚王摸著胡子,蒼老面上有慈愛悵然交織,“他身體不好,自從病倒之後更是沒有出過院子。你若是有空,不妨多去他那裡看一看。豐兒喜歡和年輕人說話,他那裡也有不少經書可看。你們讀書的,知道經書有多麼珍貴,我也不再多言。昨日,我已經為你討到了入學國子監的名額,在你入學之前,多去看看他那裡的經書,隻會對你大有利處。”


元裡認真地聽完,淺淺一笑道:“小子省得。”


屏風另一旁的楊氏笑著問道:“裡兒,這頓飯你吃的如何?”


“夫人,我用得很好。”元裡輕輕放下了碗筷,身旁立刻有奴僕送來了溫熱的巾帕擦手。


“那便好,”楊氏舒展眉眼,“明日便是你回門的日子,我已為你準備好了東西。豐兒無法陪你回到汝陽,便讓辭野陪你回去一趟吧。”


元裡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辭野說的是楚賀潮。


他眼皮一跳,當即果斷拒絕道:“將軍昨日才風塵僕僕回來,這兩日應該好好休息才是,哪能讓他再陪我辛苦一回?洛陽到汝陽不過百裡之地,我一人回去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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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不贊同道:“這可不合規矩。”


楚王哈哈大笑地指著楚賀潮道:“你莫要擔心他,這小子身體壯實得很!千裡奔襲也隻給他一夜便能緩得過來,闲著也是闲著,他既然叫你一聲嫂嫂,你就盡管使喚他!”


楚賀潮表情冷然,變也未變。


楚王與楊氏兩人,對待楚明豐和楚賀潮的態度相差極大。


不過也是,長子身體病弱又足智多謀,自然會讓父母更憂心一些。


元裡默默期待著楚賀潮能夠拒絕,“將軍應當有事,不便與我同去汝陽吧?”


楚賀潮抬起頭,眼眸深沉,唇角壓了壓,又忽然笑了,弧度冷冽,“巧了,我早就想去一趟汝陽縣了。”


作者有話要說:


楚賀潮:嘲笑


元裡(疑惑):神經病?


第6章


第二日一早,楚王府門前便停放了三輛馬車。


楚賀潮駕著馬等在最前頭,結實的臂膀圈著韁繩,唇角冷硬。


楊忠發穿著一身粗布衣衫,也駕馬跟在他的身後,錯開楚賀潮半個身子,眼睛時不時瞥向楚王府大門,低聲道:“將軍啊,您嫂子怎麼還不出來啊?”


楚賀潮懶得說話。


楊忠發嘿嘿一笑,正要再說些什麼,精神忽然一震,“出來了!”


楚賀潮往大門前看去,就見元裡一身春色勁裝,滿面笑容地牽馬從府中走出。


他黑發被一道鮮紅束帶高高束起,飄逸交纏,兩側鬢角調皮地翹起,顯出幾分喜意。元裡腰間勒得緊緊,掛著一個水囊和一把匕首,手中還拿著一條黑紅馬鞭。


“呦!”楊忠發稀奇道,“洛陽離汝陽百裡之遠呢,快馬也需一天,他確定不坐馬車,要騎上一整天的馬嗎?”


這可不是一兩個時辰,而是一整天,沒那麼好體力的人隻怕最後下馬都合不攏腿了。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元裡幹淨利落地翻身上馬,右手嫻熟地纏住韁繩,身形稱得上一聲漂亮!馬匹到了他身下,比楊忠發他小兒子還聽話。


“……”楊忠發咂咂嘴,“瞧上去是能一口氣騎上百裡的樣子。”


元裡駕馬走到了他們的身邊。似乎是因為今日要回家,他格外神採飛揚,眼中清亮,笑意盈盈,少年勃勃的生氣盡數綻放,“將軍,咱們什麼時候啟程?”


楚賀潮淡淡道:“現在。”


說完,他揚鞭便率先離開。


元裡拉緊韁繩,輕輕拍了拍馬屁股,壓低聲音道:“走吧寶貝,養你千日用你一時,今天好好跑起來。”


棕馬低低叫了一聲,慢悠悠地邁著蹄子跑了起來。


洛陽城內不可縱馬,元裡趁著這個機會也好好看了看洛陽城內繁華的景象。


皇都不愧是皇都,人群熙熙攘攘,城牆高大巍峨,路面也平整而幹淨,沒有鄉下隨處可以見到的糞便與汙泥。


在路過國子學時,圍牆內側忽然拋出來了一個蹴鞠,元裡下意識伸手接住。下一刻,就有個青衣少年從圍牆裡探出了頭,頭發裡混著幾根雜草,朝著元裡喊道:“這位兄弟,可否幫忙將蹴鞠扔回來?”


元裡回道:“你讓一讓!”


少年連忙側過身子,元裡抬手投球,蹴鞠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精準地被少年接在了手裡。


“好身手!”少年驚喜地看向元裡,爽朗地道,“在下京兆尹府詹少寧,可否結識一番?”


元裡笑了,抱拳道:“在下汝陽元裡,少寧兄,我先行一步了。”


馬匹逐漸遠去,詹少寧眨了眨眼睛,忽然“啊”了一聲,才想起來,“原來他就是汝陽元裡啊。”


自從元裡為母孤身挺進深山待了三日隻為摘得救命草藥後,他的孝順之名便傳來了洛陽。


詹少寧和父親都聽說過元裡的傳聞,他們知道這是元裡為自己揚名的手段,但沒有人會覺得有什麼不對。就像是詹少寧自己,在他什麼都不懂的小時候,因為祖母去世而被家人哄著哭了兩天,之後便傳出了他因祖母去世悲傷慟哭三十天的傳聞,從此之後人人見了他便誇一句孝順。


實則詹少寧沒跟祖母相處過幾天。


前日楚王府大喜,汝陽元郎不忍拒絕楚王妃懇求,為救其長子而嫁入楚王府一事又傳遍了洛陽。街頭小巷將其當做茶餘飯後的闲談,聊得津津有味,因著元裡本來的好名聲,絕大多數人也隻誇他這是仁義之舉。


詹少寧又探頭看了一眼元裡的背影,從圍牆上跳了下去。


這人感覺不錯,可以處一處。


*


出了洛陽城,眾人快馬疾馳,毫不停留。一直到午時餓得飢腸轆轆,才找個有溪流的地方停下修整。


僕從將幹糧拿出來分給眾人,元裡坐在樹下石頭塊上,一邊嚼著生硬的餅子,一邊熱得滿頭大汗。


蟬鳴蛙叫仿佛從四面而來的一般,說不清具體在哪處,叫得人心煩意亂。


他吃一口餅子就得咽下去五六口水,沒過多久,水囊就空了個幹淨。


元裡提著水囊到溪流邊打水。


溪流挺寬,水也挺深,潺潺流著,波光晃得眼暈。


溪旁蹲滿了喝水的人和馬匹,馬也口幹舌燥,埋頭進水裡就不願意抬起來,這裡太擠,元裡往上遊走去。


上遊雜草生得更是旺盛,淤泥裡還有小水窪。元裡走了一會,就看到了楚賀潮和楊忠發。


楊忠發把衣服扯得七零八亂,光著膀子蹲在水邊捧水喝,口裡罵著這破天氣。楚賀潮坐在樹影下,他也脫了外袍,輪廓分明的臉上墜著水珠,領口處湿了一大截。


瞧見元裡,楊忠發熱情招呼著,“嫂子也來喝水啊?”


元裡眉頭抽了抽,走到旁邊蹲下,“嗯。”


楊忠發道:“這鬼天氣,早上凍得老子直哆嗦,正午就熱得出了一身汗,馬都快要吐白沫了。”


元裡也熱得滿頭大汗,他把袖子卷起來,先洗了把臉。


山泉清澈,透著股清凌凌的涼意。被熱氣堵住的毛孔頓時舒服了許多,元裡這才把水囊拿過來,裝上了滿滿一水囊的水。


楊忠發眼睛轉了轉,搭話道:“嫂子這騎術真不錯,什麼時候開始學的?”


“五六歲開始學的,先是小馬,熟練了之後才換成大馬,”元裡笑道,“是跟一個並州老兵學的騎術。”


“那怪不得這麼好,”楊忠發道,“嫂子身手也不錯吧?”


元裡謙虛道:“比不上大人。”


楊忠發洗了把臉,大大咧咧地道:“嫂子莫要自謙,我年紀大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有力氣。等哪日有時間,咱們可以練上一練。”


元裡欣然應下,又和楊忠發聊了幾句。


楚賀潮在旁邊聽著聽著,不由皺起了眉。


楊忠發本是為了試探元裡,誰知道聊著聊著就跑偏了題,不僅把稱呼從“嫂子”換成了“元公子”,還聊到了自家的愛子。


“義宣是我老來子,沒想到我都四十多歲的人了,老妻還能再給我生個兒子,”楊忠發撫著胡須,得意之色難掩,“宣兒雖隻有五歲,但天資聰穎,能說會道,看著就是個會讀書的好料子。”


元裡低頭捧水,語氣真摯地奉承道:“虎父無犬子,令公子長大後必定文武雙全。”


楊忠發樂得大笑不已,手掌激動地拍著元裡的脊背,“那便多謝元公子吉言。”


元裡被水嗆到,本就重心不穩,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被他拍到了河裡。


楊忠發懵了,他看了看手,“我的娘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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