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阿姨請坐,”陳澗靠在椅子裡,他也沒跟單羽對過劇本,不知道這個度在哪兒,隻能自由發揮,“這兩天店裡人多,這裡比較清淨。”
“胡盼弟到底在不在啊?”胡媽問。
陳澗沒說話,他聽到這三個字就忍不住想皺眉,本來沒人知道胡畔的真名,這一聲聲叫的,讓人心煩。
“是這個民宿嗎?”胡爸問胡弟,“怎麼有點兒不對。”
“就是這個,大隱,”胡弟說著拿出手機看了看,“這裡就這一個大隱。”
這小子身上還穿著市裡初中的校服,好歹也是個初中生了,父母幹這種事兒不僅不攔著,還跟著一塊兒跑過來了。
“胡盼弟在哪兒?”胡爸看著陳澗,“我要見我女兒。”
你女兒想揍你。
陳澗正想開口說點兒什麼,身後的門被老四從外面打開了,單羽走了進來。
“單老板。”陳澗起身,把自己的椅子讓了出來。
“單老板。”豬圈黨全員也整齊地叫了一聲。
“胡盼……弟的父母是吧,”單羽坐到了陳澗的椅子上,左腿抬起來往右膝蓋上一搭,掃了一眼屋裡的幾個人,“來得正好,用不著我去找你們了。”
胡爸胡媽迅速對了一眼,胡媽問:“什麼意思?”
“人呢?帶回來了嗎?”單羽沒答他們的話,偏了偏頭問陳澗。
“在路上了,馬上到。”陳澗說。
“她怎麼了?”胡媽喊了起來,“她去哪兒了,你們把她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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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她怎麼了?”單羽看著她冷笑了一聲,兩根手指從外套內兜裡夾出一張疊好的紙,遞給了陳澗,“你們先看看這個。”
陳澗一邊往那邊走,一邊快速地打開紙看了一眼。
是張借條的復印件。
本人胡盼弟今向單羽借款人民幣五萬元整……字不是單羽的,應該是孫娜娜剛在前臺寫的。
還款日期是今年十月十二日,歸還本金以及利息共五萬四千元,下面還有胡畔和單羽的身份證號,最後貸款人是單羽籤的名,帶著籤章,借款人的位置籤著胡畔弟的名字,這個名字肯定不是胡畔籤的,但跟胡畔的字一樣難看,估計是趙姐的……上面還按著一個不知道誰的手印。
相當齊備了。
唯一有些冒險的是貸款日期,是六月,六月的時候都不知道胡畔在哪兒呢。
不過問題也不大,胡畔離開家好幾年了,就算還在家裡,她家也不會關心她的經濟狀況。
陳澗走到他們面前,剛要遞借條,胡爸已經伸手一把搶了過去。
隻看了一眼就喊了起來:“什麼?借條?”
“已經過了還款日期了,”單羽不急不慢地說,“本來我看一個小姑娘,也沒為難她……”
“這麼多?”胡媽也喊了起來,“她怎麼借這麼多錢!利息都四千啊!”
“你們是不是想坑人!”胡弟也吼了一聲,為了壯聲勢,他抓起旁邊的一張椅子往地上一砸。
“你他媽有點兒數啊!”陳二虎指著他們三個,“談事兒就談事兒,想跟我們動手想想清楚自己幾斤幾兩!”
“我們不知道這個事兒啊!”胡媽攔住兒子,又拿著借條看了一遍,急得跺腳,“我們不知道啊!”
胡爸沉默地抓著借條就是一通揉,接著就撕,把借條撕了一地。
單羽沒說話,隻是在還纏著繃帶的手上輕輕拍了拍,給他鼓了個掌。
“叔叔,”陳澗看了看地上的碎紙片,“復印件你撕多少都沒用。”
“你們是不是騙她了!”胡爸衝著陳澗就過來了,伸手就想往陳澗胸口上推。
陳澗往旁邊讓了讓,指著他的鼻子:“你敢動一下手,你今兒晚上就在派出所裡過夜。”
胡爸瞪著他,鼻孔裡往外噴著氣,都能聽到聲兒,但沒敢再往前過來。
門外走廊裡這時傳來了胡畔的喊聲:“放開我!幹什麼!”
胡家三口頓時停住了,同時看向大門。
陳二虎沉著臉打開了門。
三餅拽著胡畔的胳膊走了進來。
“你放開!”胡畔甩了一下胳膊。
這一下掙扎進門之前肯定沒排練過,胡畔勁兒挺大的,三餅抓著她胳膊的手差點兒被甩開,就這戰鬥力,胡畔在他手底下一小時能逃八回。
好在三餅反應算快,借著勁兒把她往前一堆,順勢松了手。
胡畔踉跄往前,站定一抬頭,震驚地喊了一聲:“媽?”
胡畔應該是挺久沒有見過家人了,這一聲媽,陳澗感覺喊得多少還是帶著些感情的。
但下一秒胡媽就親自打掉了這一絲親情。
“你這怎麼回事啊!你是真能惹事兒啊!”她指著地上的借條碎片,一邊跺腳一邊質問著,“你瘋了嗎你借五萬塊!你要死啊!你要死啊!”
“爸,媽,我實在是沒辦法了,”胡畔往他們那邊快步走過去,“你們救救我……”
那邊三個人同時微微地往後退了退。
陳澗一把拉住了胡畔的胳膊,把她往回拖了兩步。
“你到底怎麼回事?”胡爸擰著眉,“你借這麼多錢幹什麼?一分錢也沒往家裡拿過,這麼多錢都幹什麼去了?”
“我急用,”胡畔說,“我再過陣兒就能還上,但是現在……”
她看了單羽一眼,又看向胡爸:“爸爸,你們幫我一下,我……”
“我們怎麼幫!怎麼幫!”胡爸吼,“你跑出去就不管家裡了!你媽媽生病!你弟弟上學!你什麼都沒管,找都找不到你!現在借了錢讓我們還?你……”
“閉嘴!”陳澗忍不住也吼了一聲,“你他媽什麼東西敢在這兒吼!你再往外蹦一個屁試試!”
這一嗓子,屋裡全靜了下來,單羽都往這邊偏了偏頭。
一秒鍾之後,胡媽低頭開始哭。
胡弟摟著他媽的肩膀小聲安慰著。
“本來呢,”單羽開了口,“我就想著讓她在這兒打工還錢,什麼時候還清什麼時候走,既然家裡人過來了,你們當父母的……”
“我們沒有錢幫她還!”胡爸馬上打斷了單羽的話,“你們不要訛人!我們也不知道她借錢是幹什麼用,一年多了她沒給家裡拿過一分錢,我們不知道這錢是怎麼回事。”
“我管你們知道不知道。”單羽掃了他一眼。
“姑娘啊,”胡媽抬起頭看著胡畔,哭著說,“你真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做下的事自己要負責,趕緊把錢還上。”
“我怎麼還啊?”胡畔看著她,“我怎麼還啊?我拿回家那麼多錢,都哪兒去了啊?不讓你們拿五萬,三萬幫我還一下總有吧?”
“你太不懂事了,太不懂事了。”胡爸搖著頭。
三個人開始往隻有老五把守著的後門走過去。
“想走?”單羽聲音冷了下去。
“錢又不是我們借的。”胡媽小聲說,“我們為什麼不能走?”
“想非法拘禁啊?”胡弟看著單羽,“我們現在就報警!”
“你報,”單羽看著他,“上門尋釁滋事,欠錢不還,你不報我也會報的。”
“不要惹事,不要再給你姐添亂了,”胡媽拍了胡弟一巴掌,推著他往門那邊走,“姑娘啊,你懂點兒事,趕緊把人家錢還上……”
“媽媽!”胡畔喊了一聲。
跟加速器打開了似的,幾個人同時提了速,往門口走了過去。
老五看向單羽。
單羽坐著沒動,隻是擺了擺手。
老五於是沒攔他們。
“家庭住址她都留了,”單羽在他們出門的同時補了一句,“再還不上,法院的傳票會寄到她家裡,收到了記得給她送過來。”
胡家人沒有一個人再出聲,沉默而迅速地消失在了門口,甚至沒走過來的時候的花園,而是直接從後院門出去了,生怕多在這個民宿待一秒,就會被胡畔牽連。
會議室裡很安靜,沒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胡畔才說了一句:“謝謝大家。”
單羽站了起來:“欠我五萬啊,原件我收著了。”
“有利息嗎?”胡畔笑了笑,笑容還沒展開兩秒,眼淚就湧了出來。
“別哭,畔畔,沒事兒了。”陳澗趕緊拍了拍她胳膊。
“單老板……啊……”胡畔仰著頭大哭著走到了單羽跟前兒,張開胳膊抱住了他,“啊——單老板——”
“哎,”單羽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抬起的胳膊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一會兒我就把原件撕了啊。”
“我算是看清了——啊——”胡畔大哭著,“我以後就是孤兒了……”
“以後我是你……”單羽明顯對安慰女孩子完全沒有經驗,手足無措也就算了,差點兒語無倫次。
“哎?”陳澗出聲,他反應夠快才沒讓單羽把以後我是你爸爸說出來。
“那幾位走了,”孫娜娜踩著她的小高跟兒從走廊那邊一路跑進了會議室,“開車來的呢,車就停路邊,我以為家庭多困難呢……哎喲寶貝兒怎麼哭了啊……”
全場第二位女性登場,讓一幫男人頓時松了口氣,齊刷刷看著孫娜娜。
“來來來,”孫娜娜把頭發往後一撩,過去把胡畔從單羽身邊拉進了自己懷裡,“姐姐抱抱,他們都滾了,以後你就自由了,你是真正的independent girl……”
“好了,”單羽走出了會議室,“cut,大家表現不錯。”
陳澗跟了過去,低聲問:“你剛想說什麼?”
“哪句?”單羽笑了笑。
“以後你是她什麼?”陳澗問。
“想說我是她哥。”單羽說。
“靠,”陳澗笑了,“我以為你想說以後你是她爸。”
“我才二十六,”單羽說,“哪兒來那麼高的覺悟給人當爹呢。”
“挺謙虛。”陳澗嘖了一聲。
“單老板。”孫娜娜從後面追了過來。
“嗯?”單羽停下,回過頭。
“畔畔沒事兒了,”孫娜娜一隻手撐著牆,一隻手在面前扇了扇,“我是想提前跟你確認一下,大隱過年期間營業嗎?”
“離過年還倆月呢。”單羽說。
“畔畔肯定是沒地兒去了,我過年估計也沒地方去。”孫娜娜說。
“營不營業你們都可以住這兒,”單羽說,“想營業就三倍工資,不想營業就關門睡覺。”
“好。”孫娜娜打了個響指,轉身離開了。
過年還有倆月呢。
說是這麼說。
但還是已經到了可以說一句快過年了的時候了。
又快到闔家團圓,張燈結彩,喜迎新春恭賀新禧萬事如意的日子了。
特別是胡畔家裡人這麼一鬧,陳澗突然就對家和家人,有了種強烈的說不清是想念還是渴望的感覺。
他看了單羽一眼。
“想說什麼。”單羽也看了他一眼。
“你過年回家嗎?”陳澗問。
“……不知道,你呢?”單羽走到旁邊的窗邊停下,看著外面的花園,“你以往過年是怎麼過的?”
“有時候會去打工,我爸也是,過年都缺人手,沒找著合適的話,就去市裡,或者老鎮,”陳澗說,“我爸在哪兒我就去哪兒待兩天。”
“我以為你會在小豆兒家呢。”單羽說。
“他們倒是總留我過年,但是小豆兒爸媽回來,家裡就不太夠住了,待那兒不合適。”陳澗說。
單羽沒說話,隻是抬手在他肩上輕輕捏了兩下。
“你呢?”陳澗又問了一遍。
“看情況吧。”單羽說。
“你好幾年沒回家了吧,”陳澗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出來了為什麼還不回去?”
第066章
這個問題讓單羽有些難以回答。
並不是沒有答案, 隻是這個答案在外人看來……不,陳澗不能算外人,不是外人不是外人……
陳澗的性格對越界這玩意兒的介意, 他現在哪怕是心裡琢磨, 也會很注意, 陳澗是內人是內人沒越界。
單羽想到這兒的時候覺得自己跟個傻子似的,沒忍住笑了笑。
“嗯?”陳澗看著他。
“沒。”單羽笑笑。
隻是這個答案對於很多人來說, 可能會沒法理解,覺得到不了這個程度,哪有那麼嚴重。
沒臉見父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