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也未必肯見他吧,”陳澗說,“叔,你……”
二虎爸的視線突然越過陳澗,看向他身後。
陳澗回過頭,看到了正急急忙忙走過來的老五,但二虎爸明顯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後的單羽。
大概是快到飯點了,單羽下來覓食。
畢竟現在老爸在店裡,他為了表現好一些,現在每頓飯都親自下來吃。
單羽往這邊掃了一眼,肯定是看出來有事兒了,但他沒過來,直接去了吧臺,拿了一片剝好的柚子慢慢吃著。
胡畔在他旁邊小聲說著話。
“叔,”老五完全沒管那麼多,過來就往二虎爸身邊一坐,“喝了多少啊?走,我送你回去。”
二虎爸轉頭看著他:“不說你們這兒特別能改造人麼,怎麼沒給你腦子改造好?”
“能收留我就不錯了,”老五說,“我這樣的要改造,得倒給民宿錢。”
二虎爸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最後還是一轉頭,指著單羽:“讓他過來。”
那邊單羽靠著吧臺,平靜地看著他。
二虎爸指著單羽的手沒放下來。
陳澗伸手把他的胳膊按了下去:“叔,你是一點兒餘地不給陳二虎留啊?”
“留個屁!”二虎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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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羽走了過來,站在了二虎爸面前。
“陳二虎的爸爸。”陳澗說。
“陳先生,”單羽看著二虎爸,沒跟著他們一塊兒叫叔,“陳二虎以前拿錢回家嗎?”
二虎爸看著他,沒說話。
“現在每月拿錢回家是吧?”單羽說,“還打架嗎?還出去混嗎?”
“肯定沒有了啊,”老五說著推了推二虎爸,“是吧,工資他也拿回家的,這個我知道。”
“啊。”二虎爸應了一聲。
“那你還想他怎麼樣?”單羽看著他。
二虎爸大概是因為喝了酒,腦子有點兒轉不過來,加上單羽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面前,沒有笑容,沒有客套,他一時半會兒沒說出話來。
“酒醒了想想吧,”單羽說,“哪天陳大虎出來了,能護著你的人隻有陳二虎。”
說完這句話,單羽轉身走了。
走了兩步又偏了偏頭:“老五送他回去,大過年的,別逼我報警。”
老五也沒再等二虎爸有任何反應,抓著他胳膊往自己肩膀上一拽,揪著他衣服就把二虎爸給架了起來:“走了啊,叔。”
二虎爸不知道是不是酒勁上來了,腳底下有點兒打飄,人也有些恍惚,陳澗趕緊跟著想扶一下,但老五腦子雖然得倒拿錢,勁兒卻很大,拖著二虎爸就走了出去。
“你甭管了,”老五回頭衝陳澗說,“我直接送回去了。”
“你行嗎?”陳澗有點兒不放心。
“沒問題,以前他喝醉了都是我幫著弄回去的。”老五說。
難怪剛才那麼熟練。
陳澗轉身回了屋,單羽坐在了咖啡廳裡。
他走過去的時候,還在裝紅包的孫娜娜把手裡幾個沒裝完的往小桌子上一放:“這些是你幹的了啊。”
“嗯。”陳澗點了點頭。
孫娜娜走開之後,他坐到了桌子旁邊,拿過紅包往裡裝錢。
“我本來沒想讓你處理這事兒。”陳澗說。
“嗯。”單羽應了一聲。
“你是不是有點兒……不高興。”陳澗轉頭看了他一眼。
“怎麼呢?”單羽問。
“剛你的態度,”陳澗小聲說,“挺嚇人的。”
單羽勾了勾嘴角:“嚇著你了?”
“那倒沒有,”陳澗說,“但是可能嚇著陳二虎他爸了,所以我還以為你有點兒不高興了。”
“沒,”單羽往前臺那邊看了一眼,伸手把碟子裡最後一塊小餅幹拿了起來,“隻是沒必要態度好,弄走就行。”
“嗯。”陳澗點點頭。
“跟他爸搞好關系是陳二虎自己的事兒,”單羽說,“別人幫不了他。”
“我本來……還真是想勸一下的,”陳澗皺了皺眉,“我處理這些事兒還是不行……還想讓我爸看看我這個店長的能力呢。”
單羽笑了起來:“能力不包括這些,什麼工作也不會要求店長還有處理員工家事的能力。”
“拉一把就是拉一把,不是拉上來還要牽著走,”單羽說,“這種事兒最終還是得自己來。”
“嗯。”陳澗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廚房那邊忙碌著的老爸。
前臺的電話響了起來,胡畔接起電話:“您好,大隱,嗯……嗯?哦……謝謝您,也祝您一切順利新年快樂……”
陳澗聽著有些奇怪,看著胡畔。
胡畔掛掉電話之後轉過頭:“好奇怪啊,有個人打電話來祝大隱生意興隆……”
她話還沒說完,前臺電話又響了,她接起電話:“您好大隱……對,嗯?”
“這是怎麼了?”陳澗站了起來,把裝好的紅包摞好放進袋子裡,往前臺走過去。
“陳澗,”胡畔掛掉電話,轉頭看著他,“周樂成跟你還有聯系嗎?”
第092章
陳澗被胡畔問愣了, 但很快反應過來,這兩個電話有可能是周樂成那個貼子的讀者打過來的,畢竟都是祝福類的。
“怎麼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就開始摸手機。
“這個電話是說感謝大隱的溫柔什麼的, ”胡畔說, “我就覺得是不是他……”
陳澗從兜裡往外掏手機的時候, 手都有些發抖,之前三餅的那句話在他耳邊回蕩著。
“如果有一天我們店突然生意爆起來,就是周樂成死了。”
這句話說得不好聽, 也算是事實,當時陳澗沒有太大感覺,那時的周樂成看上去並跟普通遊客並沒有明顯差別。
但現在,他卻猛地有些慌了。
“前幾天我還跟他發了信息,”陳澗拿出手機, 點開了跟周樂成的聊天記錄, “說一幫人在店裡過年什麼的……他也沒提病的事兒……我再給他發條消息看看。”
聊天窗口裡還是前幾天陳澗說等拿了本兒要去接老爸。
周樂成還祝賀他邁出了成為老司機的第一步,百年老店的第一年。
陳澗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陳魚落雁】成哥我駕駛證拿到了, 1%老司機達成
再把那天發給老爸的那張駕駛證的照片也發了過去。
接著就拿著手機沉默地等待著。
“看看他發的那個貼子。”單羽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他身後。
“嗯。”陳澗馬上又打開收藏夾,打開了周樂成的那個旅遊貼子,點了隻看樓主。
“很熱鬧, 感覺所有沒睡覺的人都來了, 我拿了民宿發的免費票,目標是大吃一頓……”
“樂隊不太行,屬於在街上唱肯定沒人圍觀的那種, 在這裡唱也隻有我和幾個小孩在旁邊,我是在等他們放音樂……”
“焰火挺適合天冷的時候放, 看著很暖和,站在火堆旁邊, 眼裡和身上都暖了,夏天看可能會覺得熱,不過我應該沒有機會等一個夏天試試了……”
“哼哈二打手分給我幾個串,他們自己烤的,很香……”
篝火節之後周樂成歇了兩天就離開民宿了,貼子裡也隻是簡單地提了一句,該回家了,這次旅程有一個圓滿溫柔的句號。
再往後是就是上個月了,也是最後一次更新,內容更簡單,看著就是一句遺言。
“情況不太好了,爭取能過完年,但怕太突然,來不及跟還在等我消息的人告別,那就現在說一句再見吧。會再見的,在那些我看過的風景和享受過的溫柔裡。”
胡畔和孫娜娜都湊了過來,幾個人把周樂成發的內容又看了一遍,再把跟貼也都點出來看了。
周樂成並沒有在貼子裡提過大隱的名字,不過因為最後寫到的篝火節,不少人搜了一下相關的內容就知道是紅葉小鎮了,接著又有人看到了紅葉小鎮的民宿推薦。
“應該就是這麼知道的是我們,”胡畔嘆了一口氣,“他現在到底什麼情況了啊?還……活著沒啊?”
陳澗低頭看了一眼手機,還是沒有收到周樂成的回復,不過之前他們聊天,周樂成回復也並不是很快,有時候到第二天才回,說是睡著了。
現在也許也是睡著了。
希望就是睡著了。
電話又響了幾次,打過來的人有男有女,聽聲音都是年輕人,內容都很友好,基本都是祝福,還有兩個還問了一下房型和遊玩項目。
周樂成告別的那句話發了有一段時間了,大家知道紅葉小鎮和大隱也有一段時間了,按說電話號碼也是那會兒就應該知道了,但直到今天才開始有人打進來……
陳澗的確是有不好的預感。
周樂成有一個小群,裡頭從一開始就跟他貼子的老朋友,有可能是知道了什麼消息。
陳澗坐在花園的長椅上,面前是那一大堆單羽買回來的煙花,他還想著明天晚上放花的時候拍點兒照片發給周樂成看的。
現在突然知道周樂成有可能已經不在了,他有些說不上來的難受。
跟周樂成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交流也不多,周樂成回家之後,他們偶爾會聊幾句,也不深,他也沒有勇氣去問周樂成的病情。
如果不是今天突然打進來的這些電話,周樂成一直就是一個偶爾聯系的普通朋友。
但現在他卻很難受。
死亡,尤其是因為生病的死亡……周樂成還很年輕,跟當年的媽媽差不多吧,同樣的平靜溫和。
陳澗往後靠到椅背上,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想要輕輕地嘆一口氣的時候,鼻子被人捏住了。
他嚇了一跳,一巴掌先拍在了捏住他鼻子的手上。
然後才回過頭。
單羽站在他身後,一隻手撐著椅背,甩了甩被他扇了一巴掌的另一隻手。
“你嚇我一大蹦。”陳澗說。
“別老嘆氣。”單羽從椅子後頭繞過來坐到了他身邊。
“我覺得周樂成可能真的是不在了,”陳澗低頭看了看手裡拿著手機,“一直沒回我信息,也一直沒發過朋友圈。”
“是想起你媽媽了嗎?”單羽問得很直接。
陳澗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嗯。”
“生病是很痛苦的事兒,”單羽說,“旁人分擔不了一丁點兒,擔心也好,安慰也好,都沒法減輕一丁點兒痛苦。”
陳澗沒說話,他明白單羽的意思。
“死亡有時候就是解脫,”單羽說,“會有很多遺憾,不甘心,但怎麼說呢,人活一輩子壽終正寢,也還是會有遺憾和不甘心的……而且很多時候,更多的遺憾和不甘心,其實是活著的人自己的。”
“嗯。”陳澗應了一聲,往下出溜了一點兒,往花園裡掃了一眼,沒有人。
他偏過頭枕在了單羽肩膀上。
太陽雖然快落山了,但沒有風的時候還是暖的,人坐這兒突然就有點兒困了。
大李從後門走進院子裡的時候,陳澗還靠在單羽身上。
困得很,根本不想動。
甚至在看到大李的時候,他也不想動。
動個屁呢。
大李算個屁呢。
人總是要死的,誰管你一個外人怎麼想呢……
“有事兒?”單羽問了一句。
“啊,”進門就定住了的大李應了一聲,“單老板,陳店長。”
陳澗這會兒才直起身坐好了,順手抹了抹嘴角,剛也不知道有沒有睡著,萬一流口水了呢。
“是這樣,”大李走了過來,“之前我們賀老板過來了一趟,你們去市裡了就沒碰著,我們是想問問,你們過年都在店裡嗎?”
“在。”陳澗說。
“那就行,楊老板提議咱們幾家過年的時候聚一聚,兩位看看哪天有時間?”大李問。
陳澗看了看單羽,時間倒是有,有沒有興趣聚一聚就不清楚了。
哦應該有興趣。
單羽現在是想要跟這幾家合作的,畢竟小鎮開發了,合作才能更愉快地賺錢。
“初三初四都可以。”單羽說。
“那咱們就暫定初三,”大李點點頭,“到時具體的我再跟陳店長說。”
“好。”陳澗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