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姜稚衣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


  他陪她睡覺,不就隻有那意外的一次嗎?說得好像天天陪她睡一樣。


  “不用,驚蟄來了,我與她好多體己話要說呢。”


  元策點點頭:“那你們去吧。”


  姜稚衣跟驚蟄一道起身去了上房。


  驚蟄跟著她後腳進去,合攏房門,面對著緊閉的隔扇遲遲沒有開口。


  姜稚衣看著她的背影緊張道:“怎麼了,可是侯府出了什麼岔子,不會是舅父舅母鬧和離吧?”


  驚蟄回過身來,搖了搖頭:“郡主,是奴婢有些事不明白,想問您——”


  “什麼事?”


  “您為何、為何會與沈少將軍定親?”


  姜稚衣一愣:“什麼叫為何會與他定親,我不是一直想與他定親嗎?不趁他這次回京定下親事,難道還要再等他一個三年?”


  “三年……”驚蟄失神地喃喃著。


  正月末,她回到侯府,聽說郡主與沈少將軍的親事,驚得險些掉了下巴。


  但第一天,她不過在不可思議著郡主與沈少將軍是怎麼從冤家和好,成了相好的。


  直到第二天,她在瑤光閣裡收拾物件,聽小滿與她感慨,說她錯過了許多郡主與沈少將軍的趣事,還說這兩人歷經三年能夠修成正果當真不易,她才察覺不對勁。


  聽小滿說著前段日子的事,她越聽越坐不住,這便急急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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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三年前何時與沈少將軍相好過?”驚蟄怔怔看著她,“奴婢怎麼一點也不知曉?”


  姜稚衣比她更愣了。


  “你不知曉?三年前我與阿策哥哥私會,不都是你為我二人奔忙周旋的嗎?”


  “奴婢何曾做過這樣的事……三年前、三年前您與沈少將軍不還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冤家對頭嗎?”


  大眼瞪小眼的死寂裡,叩門聲驀然響起。


  “衣衣。”元策的聲音在房門外響起。


  姜稚衣眼下分不神去思考,元策怎會忽然這麼親熱地叫她,呆呆道了聲“進”。


  元策推開門走了進來,看了眼僵持不下的主僕二人:“怎麼了?”


  驚蟄僵硬地回過頭去。


  姜稚衣一把拉過元策的手腕:“你來得正好,驚蟄說她不記得三年多前我倆私會的事了,這是怎麼回事……?”


  元策沉吟著看了眼驚蟄,問姜稚衣:“你這婢女此前遭遇山賊受傷,可曾損傷過記憶?”


  “不,不曾……”驚蟄堅定地搖頭到一半,眼看姜稚衣和元策這如膠似漆的恩愛模樣,自己也懷疑起來,捂上額頭眨了眨眼,“吧?”


  “你看你,若當真失了憶,自己怎麼會清楚呢?”姜稚衣皺了皺眉,著急地同元策說,“快,快請李軍醫過來給驚蟄把把脈!”


第51章


  入夜, 驚蟄獨自坐在驛站上房榻邊,神情恍惚地回想著方才的事。


  方才郡主十分憂心地拉她坐下來,問她此前受傷時可有磕到過腦袋, 這她自然敢肯定是沒有的。


  後來那位軍醫進來給她把脈, 郡主問軍醫,如若她沒傷到頭, 會否有失憶的可能?


  軍醫說有一種可能,就是她當時傷到筋骨之後為止痛用過太多藥, 是藥三分毒, 這便遺留下了暗疾。


  ……是嗎?難道她當真喝藥喝得神志不清, 缺失了一些記憶?可除了郡主與沈少將軍的事,明明其他事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郡主說自己與沈少將軍的私情唯有她一名貼身婢女知曉, 這是麻繩專挑細處斷,隻她一人知曉的秘事,就叫她給忘了,無人可對證了?


  咔嗒一聲房門打開的響動, 谷雨伺候完姜稚衣沐浴, 扶著她從浴房走了出來。


  驚蟄連忙從矮凳起身, 羞愧萬分:“郡主,奴婢今日在這兒跟做客似的,也沒服侍上您……”


  姜稚衣擺手:“有谷雨呢,你就別忙了, 沒聽李軍醫說嗎,你可能遺留下了暗疾,安心歇著吧。”


  “郡主,這位李軍醫當真醫術高超,不會診錯嗎?”


  “自然, 年裡我崴傷腳,他光憑診脈便斷定我體內有血瘀之症,還看出我前幾日飲過酒,是再可靠不過的醫士了。”


  當真如此?驚蟄腦袋裡一團亂,和谷雨一道扶姜稚衣躺上榻,給她蓋好被衾,掖著被角問:“那除奴婢外,可還有人知道您與沈少將軍過去的事?”


  見她著實難以接受自己失憶的事,姜稚衣想想也理解,畢竟一個人什麼都有可能懷疑,唯獨深信不疑的,就是自己的記憶。


  “不光是你,舅母也知道,你不記得了,當年舅母為了破壞我與阿策哥哥可是下了血本。那時我與阿策哥哥飛鴿傳信,信鴿就被舅母派人射死了,讓小廝跑腿給阿策哥哥送信物,小廝奉舅母的命當了信物,卷著銀錢跑了,還有一次,我坐馬車去與阿策哥哥私會,剛出府,一踩上轎凳,轎凳塌了,腳給崴折了……”


  姜稚衣一面回憶,一面一句句說著,驚蟄從起初的迷茫到漸漸遲疑起來:“郡主,奴婢好像對這些事有點印象……”


  “是吧?你看你,我一說你就有印象了。”


  驚蟄大睜著眼,緊張地吞咽了下:“郡主,夫人是不是、是不是還派人偷走過您在衣肆裁的新衣,還在沈少將軍送給您的禮匣裡放過半隻死老鼠……”


  姜稚衣眼睛一亮,驚喜道:“你都想起來啦?”


  驚蟄一陣眩暈地,看進了姜稚衣那雙篤定的眼裡。


  是,她想起來了,她根本沒忘記過,這些事情,都是郡主四個月前看過的那卷話本講的故事……


  “怎麼了?”姜稚衣眨了眨眼。


  “郡主,奴婢去、去想想這事……”


  “想不起來也無妨,我與阿策哥哥如今已修成正果,過去這些瑣事都不重要了,早點歇息,明早還要趕路。”


  驚蟄迷迷怔怔地退了下去,走到外間,定定站了片刻,扶著牆緩緩滑坐下去,開始回想起來……


  四個月前,郡主為破解夫人那個惡毒的偏方,在暖閣裡反復翻讀著那卷話本——那本男主人公的事跡與沈少將軍頗為相似,女主人公的身世又與郡主頗為相似的《依依傳》。


  偏方破解後,郡主得一江湖老道提醒,去太清觀還願,半途在馬車內做夢驚醒,喊了一聲“阿策哥哥”,像是夢見自己成了話本裡的依依。


  後來山賊突襲,打鬥中,馬車散架下陷,郡主的腦袋撞上了車壁……


  驚蟄顫抖著,一把捂住了嘴。


  ……失憶的人不是她,而是郡主!


  郡主將話本裡男女主人公的故事,套在了自己與沈少將軍身上……


  驚蟄驀地起身往裡間走去,沒走兩步,剛好碰上谷雨出來,朝她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谷雨:“驚蟄姐姐,郡主最近趕路太累,沾枕就睡著了。”


  驚蟄遠遠望著姜稚衣熟睡的臉,心亂如麻地想著這荒唐至極的事,揪心地擰起了眉頭。


  翌日天蒙蒙亮,上房裡間忽然傳出一陣低低的抽泣聲。


  驚蟄一夜無眠,聽聞動靜慌忙進去,走到榻邊一看,卻見姜稚衣緊閉著雙眼並未醒轉,好像是在夢裡哭了。


  驚蟄趕緊彎下身去,輕輕拍了拍姜稚衣的肩膀:“郡主、郡主?”


  姜稚衣蹙著眉頭,慢慢睜開一雙朦朧的淚眼,看清眼前人,哭著叫她:“驚蟄——”


  “奴婢在,郡主可是魘著了?”


  姜稚衣眼淚一頓,抽了下噎,遲疑地轉頭看了看四下:“……我隻是在做夢嗎?”


  “是,郡主別怕,沒有什麼壞人……”驚蟄掖著帕子去給她擦臉。


  “我不是夢見壞人……”姜稚衣長睫懸滿淚珠,像還沒從難過的夢裡緩過神來,“我夢見、夢見你說的都是真的,我和阿策哥哥過去根本就沒有什麼私情,他不喜歡我就算了,他還拿蛐蛐嚇唬我……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做這個夢了……”


  驚蟄給她擦淚的動作一頓,目光輕閃著收回了帕子,坐在榻沿深吸一口氣:“郡主,您有沒有想過,您之所以會做這個夢,是因為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其實您與沈少將軍……”


  “怎麼了?”一道男聲冷不丁在身後響起,元策跨過門檻走了進來。


  驚蟄背脊一僵,打住了話頭。


  姜稚衣聞聲偏過頭,立馬從榻上坐了起來,朝元策張開手臂:“阿策哥哥——”


  元策走上前,擠開榻沿的婢女,把姜稚衣抱進懷裡,犀銳的目光上掃,看向被迫起身退開的驚蟄。


  不過一個眼神,就像被一柄利劍對準了心口,驚蟄被看得瞬間寒毛倒豎,毛骨悚然地窒在了原地。


  然而下一刻,這眼神卻輕輕巧巧移開,垂落下去,溫柔地看向了榻上人:“又做噩夢了?”


  姜稚衣抱著元策的腰癟著嘴點點頭。


  “跟你說過了,夢都是相反的。”


  “……那我為何又做了這個夢?”


  “上次侯爺反對我們定親,你怕親事不成,所以胡思亂想,這次——”元策瞟了眼驚蟄,“你婢女在你耳邊胡言亂語,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有什麼奇怪?”


  姜稚衣含混著鼻音道:“所以就隻是夢,不是真的,對嗎?”


  “當然。”


  驚蟄盯著元策,掩在袖中的手緊緊攥成了拳。


  這個沈元策根本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知道,卻這樣哄騙郡主,騙到這門親事不夠,還把郡主騙到千裡之外的邊關來……


  元策低頭看著懷裡人,問她:“做這個夢,是不是很難過?”


  姜稚衣收了收淚:“那還用說?”


  “那你——喜不喜歡現在的我?喜不喜歡和現在的我在一起?”


  “當然喜歡了……不然跟你來什麼河西?”


  元策眼看著驚蟄,嘴裡繼續與姜稚衣說著:“那就這麼開開心心的,不要去想那些讓你難過的事情。”


  驚蟄目光一滯。


  “你先下去吧。”元策朝驚蟄一抬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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