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您太莽撞行事了,不等我們配合,竟以為以一己之力就可以挑了春城。”傅懷玉按捺著心裡的怒氣,“其實隻要您願意和我們合作,得到人魔的血肉不過是唾手可得之事,如何能弄出這樣的局面?”
如今的侑餘看起來一副傷痕累累,破敗不堪的模樣,傅懷玉說話也不由放肆了起來,她心中甚至開始考慮要不要乘這個機會,搞死眼前這隻已經十階中後期的魔物,取得豐厚的回報。
交錯虬結的樹杈突然在灌木林中延長伸出,一把抓向傅懷玉。
在傅懷玉放大的瞳孔中,她的一隻召喚獸及時從地底躍出擋在了她的身前,取代了她被一把捏碎的命運。
當她驚惶後退的同時,黑暗中那隻蒼白的魔物笑了,無數的枝蔓在叢林的地表迅速爬行,抓住了兩個躲避不及的聖徒,捆束他們的身軀,把他們高高卷在空中。
在尖銳刺耳的慘叫聲中,魔物那漂亮的眼睛保持著微笑,下顎卻開裂似地越長越大,不可思議地呈九十度垂掛,將被他抓住的聖徒整個塞進了黑洞洞的口腔中。
隨後他合攏了那巨大到變形的嘴,慢慢恢復人形的身軀,那隻斷了的手臂,從截斷的衣袖裡緩緩生長出一條白皙的胳膊,赤裸的蒼白手臂甚至還從衣物的口袋裡掏出一條精美的手絹,舉止優雅地將嘴角的血跡擦淨。
“哼,無聊又骯髒的人類。”他輕輕哼了一聲,瞥了驚慌失措,如臨大敵的神愛眾人一眼,慢悠悠地轉身離去。
傅懷玉的手掌緊緊掰著身邊的一顆樹幹,憤怒而不甘地咬緊牙關,從樹幹上生生掰下一塊木屑。
“懷玉,算了吧,魔物的性格都是這樣琢磨不定的,我們還是別輕易招惹了。”教會的會員們勸阻她,沒有人想在十階魔物面前白白送死。
傅懷玉的下巴抖動,牙關咯咯作響,拼命抑制著面部表情,使它不至於扭曲得過於誇張,
“找……找一間屋子,我需要向神懺悔我的失誤。”
荒蕪人煙的廢墟中,
一棟黃金時代遺留下來的殘破建築裡清晰地響起著皮鞭破空的聲音。
神愛的人員都離得很遠,生怕自己一個不慎激怒了自己這位已經處於情緒崩潰邊緣的隊長。
無人的空屋中,平日裡不可一世的美麗神官跪伏在地上,自虐式的抽打自己的後背。她顫抖著身軀,死死盯著地面,大滴大滴的汗水從她扭曲的面部滴落,口中不斷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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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錯了,父親,原諒我,都是……我的錯。”
每當情緒難以控制的時候,隻有童年時代深刻在腦子裡的痛苦回憶,才能讓她回復清醒和冷靜。對傅懷玉來說,這個世界是瘋狂的,隻有瘋狂的方式才能讓自己清醒地存活下去。
“哇喔。原來平日裡看起來傲慢美麗的懷玉小姐,其實心裡也是知道自己的罪孽嗎?”
屋子的窗口,不知何時坐著一位年輕而英俊的男子。他有一頭白金色的短發,曲著腿坐在窗臺上,好整以暇,笑語盈盈,如玉的容顏似精靈一般灼灼生輝。
傅懷玉一下從地上蹦起來,匆忙披上衣物攥緊領口。
“什麼人?找死,你怎麼進來的!”她最不堪的秘密被他人窺視,這個人就必須死。
“我怎麼進來的?”坐在窗臺上阿曉十指交錯,抵在下顎,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我不僅來了,而且來了很久,耐著性子把你變態又作嘔的表演全看完了呢。”
“來人,快來人!”傅懷玉大聲叫喊,回答她的隻有一片寂靜。應該就在門外不遠的隊員們,對她的呼喚毫無反應。她帶來的隊員都是身經百戰的戰士,即便再強大的敵人,也不可能一點反抗都沒有,就悄無聲息地消失無蹤。
阿曉的身後是一片漆黑的世界,寸草不生的大地,幹裂堆積的黑色石塊,無聲無息,一片死寂,荒蕪的天際懸著一隻血紅的眼睛。
無數黑色的液體從這個男人瑩白修長的指尖流下,那些黑色液體,蟒蛇一般蜿蜒從窗臺爬下來,扭動著流淌過地面,向傅懷玉圍去。
第68章
漆黑的液體沿著地面蜿蜒蠕動,傅懷玉迅速向門口後退,以求和外面的同伴匯合,她猛推開門,一腳踏出屋外,當場愣住了。
屋外沒有同伴,沒有白雪皑皑的廢墟,沒有遒勁挺拔的松林,什麼都沒有,隻有一片荒蕪的土地和昏暗無光的天空。寬廣的黑色土地上,孤零零的隻留著傅懷玉剛剛停留的那間小小的屋子。
寂靜無聲的世界,看不見任何一個活著的生命。
“找他們嗎?別當心,很快你們就會在一起的。”阿曉取出一塊平板電腦,那平板的屏幕裂了,沾著血跡,不過依舊可以點亮電源。
“這怎麼會在你手上,我的人呢?你到底是誰?”傅瑩玉認出平板是小隊成員手中的東西,
阿曉伸手點開屏幕,屏幕亮了,開始播放起一幕在實驗室拍攝的視屏。
畫面上的人類像動物一樣被束縛帶固定,一個個被注射進某種漆黑的液體。每個人都在痛苦地掙扎,大部分人最終死亡,但也有少部分人在被注射入另外一種藥劑之後,身體開始變形扭曲,出現魔化的特徵,他們部分變為魔物,但依舊始終保持著人類的特徵和清晰的神志。
在那裂開的屏幕上一張張痛苦哀嚎的面孔四分五裂。
白金色頭發的阿曉咬著他的一根手指,沉默地看著屏幕,他那漂亮的臉蛋上睜大著眼睛,似乎沒有一絲波瀾。
“想起來了,我知道你是誰,你是那個鍾離曉。”傅懷玉輕蔑地哼了一聲,從記憶中想起了眼前的男人,是曾經在實驗室裡的一個可憐又骯髒的試驗品,
“我道是誰,裝神弄鬼的,原來不過是一個失敗品。既然僥幸沒死,還不找個嘰裡旮旯兒的角落躲著生活,你當誰想見你那張又老又醜的面孔。”
她抽出腰間漂亮又精巧,鑲嵌著魔種的高階長劍,指著鍾離曉,“當初,在實驗室裡痛哭流涕,趴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樣子,這麼快就忘記了?”
在傅懷玉的身邊,浮現出一隻隻身上環繞著奇異紋路的召喚獸,猙獰巨大的猛獸環繞著她,讓她有了種踏實的安全。對方看起來也不過隻有一個人,並且她知道這個男人的異能,並不是強大的戰鬥系統能力。
“我一直很想問你們一次,”鍾離曉低垂眼睫,看著播放中的視屏,“你們做這樣的事,從來就沒有在心中覺得過愧疚嗎?”
“你這樣陰溝裡的老鼠,又怎麼可能理解神的光輝?”傅懷玉打從心底發笑,她抬起了光潔的下巴,“我們是被神選中的高等聖徒,人類將在神光的沐浴下走向新的紀元,而你們這些垃圾,本就屬於被淘汰的劣等人種,還有那麼點廢物利用的價值,就應該感到榮幸。”
鍾離曉手指微微蜷縮,驟然張開,黑色的血液呈線狀滴落在地上上,很快形成一片幾乎覆蓋了大地的純黑,成片的黑水向傅懷玉包圍過去。
傅懷玉的異能是召喚,屬於戰鬥系中的強者,她擁有著七隻屬性不同的召喚獸,使她在以往的戰鬥中無往不利。
就在她像往日一樣命令她的召喚獸進行攻擊的時候,圍護著她的那些巨大獸形突然如泡影一般憑空消失不見了。身邊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隻有那無邊無際,生機斷絕的黑色土地。
傅懷玉大吃一驚,無論她怎樣全力施展異能,往日那些隨叫隨到,供她使喚的召喚獸卻沒給她一絲一毫的回應。
“出來,大家?怎麼回事?”
她轉身逃跑,滿頭大汗地呼喚著她的召喚獸,但這個詭異的世界回應她的永遠隻有死一般的寂靜。
黑色的地面海浪一樣的隆起,將狂奔中的傅懷玉連續摔了幾個跟鬥。
掛在漆黑夜空中的血紅色眼睛,轉動著那巨大的瞳孔,死死居高臨下地盯著她。
在這個世界裡,那位白金色頭發的男人就像是神一般的存在,他隨自己的心意改變地形阻擋傅懷玉的行動,瞬間移動到任何他想要過去的立足點。
不論傅懷玉怎樣奔逃,那鬼魅般的聲音總會突然出現在她的腦後。
直到最終她避無可避,四面的黑水好像終於戲耍夠了一般,慢慢圍在她的腳邊,在傅懷玉驚恐的眼神中,沿著她的小腿開始往上爬,束縛住她的身軀,鋪蓋過她漂亮的臉龐,最終那些黑色濃稠的液體在她驚懼的眼神中,進入了她的口腔。
傅懷玉倒在地上,掐著自己的脖子,眼球突出,開始痛苦翻滾著。她的肌膚開始變得青色透明,雙腿似乎黏膩到了一起,涕淚直流發出意義不明的求饒聲。
阿曉饒有興致地看著在地上掙扎的她,臉上帶著淺笑,眼眸深處卻是堅冰,“不錯啊,居然沒有死去。”
在這個沒有日月的空間內,時間不知流逝了多久。
傅懷玉在昏暗中醒來,她覺得自己躺在一片潮湿的地面上,自己的肌膚滑膩黏糊,整個身軀似乎湿噠噠的。
她甩了一下昏昏沉沉的腦袋,伸出手。驚悚地發現自己整隻胳膊的顏色都變成了詭異的青灰色,就連指甲都成為惡心的深綠色。
她想站起身來,雙腿卻綿軟無力,幾乎感覺不到骨骼的硬度。仿佛明白了什麼一樣,她顫抖著身軀,驚恐地回過頭,看見了自己的雙腿,終於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慘叫。
她的腰肢以下的位置,雙腿已經粘合在一起,變成了一種半透明的軟體動物,湿噠噠地扒拉在地面上。
“不,不可能的。”傅懷玉向前爬行了兩步,悲哀地發現自己在自然而然地開始甩動著下半身和尾巴。
“你看,變得真是漂亮,”阿曉坐在她的面前。
他已經失去了年輕俊美的容貌,老態龍鍾,垂垂老矣。
黑暗無光的世界不見了,渾身羽毛的少女小妍,收攏著黑色的翅膀默默站在他的身後。
鍾離曉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抬起傅懷玉淚流滿面的臉龐,“現在的你既做不回人類的身份,甚至也無法成為一隻真正的魔物呢。不論人魔之戰最後勝利的是哪一方,你都隻能和你最看不起的廢物那樣躲躲藏藏的生活。”
他彎下腰看著傅懷玉,“怎麼樣,是不是一種很美妙的人生?”
傅懷玉眼淚流了一臉,牙關咯咯地打著顫,幾乎說不出話來,“不……我不要。”
“嗯,你不要?可是這就是你們當初強加到我們身上的命運!”阿曉手指用力,把傅懷玉的臉頰掐得變了型,他滿是皺紋和老年斑的臉頰抖動著,
“曾經我是怎樣卑微地哀求,請求你們放過我?可有人聽過一次我的請求?如今我就讓你也品嘗一下我們那時候的痛苦。”
他用力甩開手,“滾,滾遠點。像你最討厭的老鼠一樣,在陰溝裡卑微地活著吧。”
傅懷玉跌跌撞撞託著湿漉漉的身體向前爬行遠去。
小妍轉過她的臉,目送那隻和自己一樣怪物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