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她的臉龐四周被密密的黑色羽毛所覆蓋,隻露出中間一塊巴掌大小的臉,幹淨清純的容貌配上翎羽油亮的巨大身軀,似人非人,不為世間所容。


  “就這樣放她走嗎?阿曉哥哥。”


  “小妍,有時候死亡並沒有什麼可怕,活著才是最大的折磨。”鍾離曉拍了拍小妍的肩膀,“不過你不要怕,我會把我們所遭遇的痛苦,一模一樣地還給他們,還給這世界上所有的人。”


  浩劫之後的春城,恢復了以往的熱鬧鬧。


  因為天氣寒冷而滯留在城內的大量人群,使得集市變得比以往更加繁華。殘雪泥濘的街道,吆喝買賣的商販,討價還價的客人。背襯著正在緊急修補的城牆。


  嚴寒臘月,冰凍三次,施工起來十分困難。但殘缺的城牆卻不能不盡快修補。


  一塊數百斤的巨大城磚,在起吊的過程中,因為繩索的打滑,不慎從湿滑的高牆上掉落下來,牆頭上的工人驚呼一聲,眼睜睜看著那塊巨石從十幾米的高牆上一路砸碎腳手架,向著低處的施工人員頭上滾去。


  誰知半道上那一二百斤的大石頭卻硬生生地突然停滯在半空,憑空拐了個彎,慢悠悠地自己落回它本來應該待著的地方去了。幾乎無人發現,空中有一縷淡淡的黃沙,在人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隨風消散無影無蹤。


  驚魂未定的施工人員,知道這是有高階異能者出手幫忙,能夠舉重諾輕地調動從高空墜落的上百斤大石,可不是那些會出現在工地上幫忙的普通聖徒。


  他們四處張望尋找,想表達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


  但不遠處的集市上一如既往的喧鬧著,人們依舊來往穿行,似乎沒人關注剛剛發生的那驚險的一幕。根本找不出那位施以援手的人身藏何處。


  靠近城牆這一側的一個小小水果攤前,一位戴著銀色遮面的男子,正彎腰挑選著眼前的凍梨,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背在身後的手臂。


第69章


  “行了,就要這些。”葉裴天挑了幾個凍梨,把一顆魔種交到買梨的老人手中。


  耄耋之年的老者,在天寒地凍的大冬天穿著實在算不上保暖的破舊棉袄,幹瘦的臉和手指都被凍得生了凍瘡。


  他的攤子上東西很少,除了幾個凍梨就是一小桶新採的梅花花枝。梅花枝也是用來賣的,但是在這個年頭,買花的人幾乎沒有,不過是聊勝於無的期待增加一點收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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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添頭,謝謝你時常照顧我的生意。”他給葉裴天裝好梨子,又把兩支含苞待放的長長梅花花枝遞到葉裴天的手上,


  葉裴天提著買來的水果,一手抱著花枝,緩步走在黑水河邊。


  他很喜歡走這條路,沿著黑街這一段的河道可以看見對岸有一排破舊的小旅館。那裡承載著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回憶,他和千尋初識之時,就是被千尋抱著帶來了這裡,那時候的窘迫和甜蜜現在回想起來都還會令他面色微紅。


  道路邊有一家制作魔器的商鋪,店主新收了一位年幼的學徒,十歲左右年紀的少年還夠不著爐火。他踩著一張小椅子,站在火爐邊上,叮叮當當揮動著鐵錘,一絲不苟地做著最基本的鍛造工作。


  “休息一下,小追,這會師傅不在,用不著這麼拼命。”同店的學徒們招呼他過去一起休息。


  “謝謝師兄,我想把這點做完。”小追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右手因為過長時間持續用力,已經抖得有些舉不起沉重的錘子,他換了一隻手臂,開始嘗試著把一小塊廢棄的魔軀用異能溶解,抽出細絲融入經過反復捶打鍛造的胚胎中。


  這套流程他自打來這裡以後,已經利用廢棄的邊角料練習了幾十次,但他從不覺得枯燥,依舊一絲不苟地操作著。


  “诶,我說小追,你這兩天是怎麼了?這麼拼做什麼?以前你還是混黑街的小混混的時候,我倒是沒瞧出你是個這麼有拼勁的孩子。”


  “就是,你才這個年紀,已經二階了,要知道我們鍛造者,最多也就混個四階水平。不知道你到底急個啥子啰。”一個胖乎乎的師兄靠到他的爐子邊上說話。


  趁著師傅不在,師兄們都在躲懶偷闲,當然不太喜歡看見一個特別勤快的另類。


  “我答應了一個朋友,要成為一個真正的鍛造者。答應別人事,就要盡快做到。”小追手中的動作行雲流水,嫻熟自如,口中還分得出心來說話。


  “你啥子朋友,我們怎麼沒見過?”


  “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現在還沒臉去見他。”小追凝望著手中漸漸出現魔器特有光澤的試練品,“但我現在知道,他就住在這附近。總有一天,當我成為了鍛造者,有資格替他做一把趁手的武器的時候,我再去找他道歉。”


  “喔,這娃娃還挺有骨氣。”胖子師兄伸手搓了搓他的腦袋。


  “要說最頂級的鍛造者,還要推麒麟的文大師,麒麟團長辛自明的設計再加他的鍛造能力,不知合作出了多少把神器,”另外一位師兄在興奮地開始普及魔器制作的新聞,“咱們江城主手上的那柄‘寒霜’就是出自文大師的手,自打有了‘寒霜’江城主那是實力倍增啊。”


  “說到寒霜,我就想起前兩日那一戰,你們有沒發現那位……竟然沒有一把隨身的武器,也沒穿鎧甲,直接對著十階魔物就正面剛了啊。”他說道那位的時候,刻意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說了葉裴天三個字。


  “噓。別提他的名字,我聽說他就藏身在春城內。之前不是還在這條黑街出現過了嗎?”


  幾個年長一點的師兄們,都親眼目睹了數日前城門外那一戰,人魔葉裴天幾乎以一己之力抗住了十階中後期的恐怖魔物,令他們又敬又畏。


  此刻不慎提到了他的名諱,大家都有些心有戚戚。小心張望了一通,生怕那位兇名在外的人魔會從屋內的那個角落突然蹦出來。


  這裡聊得正歡,沒人注意到門外不遠處的河堤上走過一位年輕男子,他手裡抱著長長的梅花花枝,透過晃動的花枝,可以看見他面上戴著一副銀白的遮面,嘴角隱約有著一絲淺笑,柔和而平靜地從屋門外緩緩行過。


  葉裴天行走在人跡稀少的河堤上,


  他慢慢地停下了腳步,側頭看向路邊一條昏暗的小巷,“出來吧,見一面彼此省事。”


  耐心地等了一會之後,巷子的陰影中終於走出了一個男一女,那男子年輕又盛氣凌人的面孔籠罩在巷子的光影中,顯得有些陰晴不定,正是春城城主江小傑。而他身後跟著拿著巨大血紅鐮刀的餘念。


  “千尋姐她知道你的身份嗎……葉裴天。”江小傑說。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本來還不能確定眼前的林非就是那位黃沙帝王。


  但眼前男人沉默停滯的片刻時間內,讓他瞬間確認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嗯,她熟知我的一切。”那位楚千尋的男人淡淡地說。


  江小傑的心裡亂成了一鍋粥,自從猜到了林非的真實身份,他帶著隊伍中戰鬥能力最強的餘念潛伏觀察了許久,卻發現真實的人魔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不僅沒有一點傳說中的乖張暴戾,甚至在江小傑看來,過於溫和善良。


  他對身邊那些弱者有意無意地幫助,有時候讓江小傑看著都懷疑自己的猜測不過是個誤會。


  此時江小傑的心情十分矛盾,既覺得應該把這個巨大的隱患從自己的基地裡驅逐出去,又因為兩次並肩作戰,彼此相互救援,使他不由對這男人起了感激之情,相惜之念,甚至產生了一些想要真心結交的心態。


  江小傑還在舉棋不定,餘念的腦袋已經從他身後鑽出來,“你這梅花好香啊,分我一支行麼?”


  葉裴天伸手將梅花分出一支,遞進了餘念的手中。


  也許是年紀還小的原因,餘念並不害怕這位人魔,甚至對他的往事充滿好奇,


  “林非哥哥,我聽說過你的事,”餘念說道,“要是我遭遇了你那些事,我可能會想要報復這整個世界了。為什麼你還這麼好?救了我們全城的人。”


  “可能是因為我從別人那裡接過了漂亮的花朵?”


  葉裴天把目光落在手中的梅花枝條上,粉嫩潔白的花瓣在寒冬中綻放,幽幽暗香在指縫間流轉。


  “有花?”餘念好奇。


  “我所得到的,不止是黑暗和痛苦,有那麼一個人,把世界上最美的一種花朵,放進了我手中。當你手中握有美麗的事物,自然就能贈人以芳香。”


  手裡握著荊棘,難免給他人傷痛,手中握著鮮花,就學會了贈人以玫瑰。


  在麒麟基地的公墓中,


  一位手捧白菊的女子,沉默地站立在一塊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位笑容爽朗的男子。


  很少有人知道,這裡埋葬著麒麟兵團的創始人——在末日之初就死於小人陷害的麒麟團長封成鈺。


  楚千尋沉默地看著墓碑上那張熟悉的照片。在另一個世界裡,她和封成鈺的相識始於一個叫葫蘆鎮的小鎮,彼此成為摯交好友,相互幫助走過了一段很長的歲月。


  但在這個世界,這位好友的生命已在多年前終止於當初開始的葫蘆鎮,自己無緣再見他的音容笑貌。


  命運是那樣的叵測難料,卻又總帶著某些奇妙的巧合,那一世在離開葫蘆鎮不久之後就離世的江小傑,如今卻鮮活而張揚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


  楚千尋嘆息一聲,擦去了不慎滑下臉頰的一滴淚水,彎腰將手中的鮮花放在墓碑前。


  “你認識老封?”一個男人清冽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


  楚千尋轉過身,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麒麟現任團長辛自明。


  辛自明的面色不善,看著她的目光充滿審視和懷疑。


  “是的,他是我的一位朋友,我來這裡看看他。”楚千尋說。


  “你說謊,我和老封從小學開始就是同班同學,他的朋友我沒有不認識的。”


  辛自明的眼睛眯了起來,他的心中已經開始揣測這個女子出現的目的,也許她是故意在這種地方同自己偶遇,以為博取某種不為人知的目的。


  楚千尋知道辛自明是一個怎麼樣的人,這個男人心思缜密,才思敏捷,多疑易猜忌。


  但楚千尋並不怕他,她對這位曾經的朋友過於熟悉而升不起敬畏之心,在另一個世界裡,他們也是從一場彼此猜忌的戰鬥中開始相互熟悉的。


  楚千尋掰著手指開始掰數,“我聽成鈺說過,小學的時候你長得太過漂亮,經常被班上的小男生們欺負。你面上雖然沒作聲,晚上卻和他一起去把那個男生的作業偷出來藏了起來,害他被老師罰抄了二十遍。初中的時候你各子長高了,開始受女生歡迎,經常受到女孩們寫給你的情書,但班花的那封卻是寫給他而不是你的,讓他在你面前很是得意了一陣。高中你們兩……”


  “咳,夠了。”辛自明打斷了她的話,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難得地露出了點局促的表情,“他居然連這些都說出來,你們是在哪裡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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