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士們脫下了滿身血汙的鎧甲,換上了整齊幹淨的衣物。
平時幾乎和男人一般在戰場的塵埃中滾得灰頭土面的女人們,也難得地穿起了裙子,挽起頭發,化上了淡淡的妝。
觥籌交錯,鮮衣雲鬢,至身其中,讓人在這一瞬間忘卻那些在城牆外遊蕩的怪物,人們沉醉其中,仿佛回到了曾經擁有過的黃金歲月。
有人在這燈紅酒綠中尋求著可以攀附和依靠的高枝,當然也有不少狩獵者在這樣的聲色犬馬裡窺視自己可以獵取的獵物。
“诶,你看那個男人怎麼樣。”
“哇喔,不錯哦。”
昏暗迷離的燈光中,兩個年輕的女孩挨著頭湊在一起,低聲悄悄議論。她們有著姣好的身姿,強大的異能,寬裕的財富。所以她們不是屬於別人獵豔的對象,而是以狩獵者的姿態在尋找自己目標。
在遠離喧囂的陽臺上,一個修長的身影側倚著花瓶狀的欄杆,他回首遠遠眺因節日而燈火琉璃的城鎮,那雙腿筆直,身軀提拔,氣息幹淨中又帶著一絲冷清,似乎和這室內的喧囂熱鬧格格不入。反而顯得格外撩人而具有魅力。
“為什麼戴著遮面,看不清臉呢。不過這樣似乎更有一種禁欲的感覺。”昏暗中的狩獵者輕咬紅唇。
“要看什麼臉,你看那腰和腿,光那腿我就夠了。還有那皮膚,簡直好得惹人想要犯罪。知道這是誰嗎?”
“從沒見過呢,身邊也沒有女伴,應該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要不要試一試。”
這邊還在躍躍欲試,豈知早已有按耐不住的狩獵者捷足先登。
一位撩人又性感的女子,手持酒杯,搖曳紅裙已經大膽地走上前去搭訕。
“啊啊啊,殷玉那個狐狸精先上去了。”昏暗中的女人惱怒地咬著手帕。
“完了,這下沒戲了。這個死女人,已經有多少裙下之臣了還不滿足。”另外一個女子恨恨跺腳。
名叫殷玉的女人並沒有她們年輕,但她身材惹火,作風大膽,不僅是春城內排名前列的強者,更兼具嫵媚而溫柔的性格。在春城之中的仰慕者無數,當她主動示好的時候,幾乎沒有男人能夠拒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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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任何事情都有意外的時候,比如今夜她就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戰士身上栽了跟頭。這位看起來氣質冷清,生人勿進的男人實際上比他表露出來的更加冰冷。不僅很沒禮貌地打斷了溫柔甜美的搭訕,甚至還在殷玉假裝踩住裙角摔倒的時候非常沒有風度地瞬移到陽臺的另一頭。
“哎呀,活久見,連殷玉都失手了?”
“哈哈,好,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殷玉這麼狼狽,我要給這個守身如玉的小哥哥打call。”
“他一定是有女伴了,真想看看捕獲他的女人長什麼模樣。哦,或者說是男人也不是沒可能的,嘻嘻。”
宴會廳的人群中,悄悄關注這個角落的人可不止一兩位。
就連城主江小傑在擺脫了不耐煩的應酬到二樓的包廂休息時,都忍不住從高處悄悄透過百葉窗的間隙看向那個不起眼的角落。
腳下熱鬧的人群毫不知情地在那位人魔身邊舉杯暢飲,肆無忌憚地談論著當初城門外一戰中見到黃沙帝王的身姿。
“我真是死活都沒想到啊。林非就是葉裴天。”江小傑忍不住吐槽,“千尋姐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做葉裴天的女人。”
“我感覺不是這樣。”餘念湊在邊上往下看,“我覺得要說人魔是千尋姐姐的男人才對。”
“你個小孩子家家懂個屁,葉裴天可是我見過最剛的男人。他怎麼可能……”
就在說話的當口,大廳之中,難得穿著裙子的楚千尋拎著裙擺一路穿過人群,她笑靨如花地牽上了葉裴天的手,轉進了陽臺上昏暗的角落。在江小傑目瞪口呆的視線中,把他心目中全世界最強的那個男人,
按在了牆上親。
“你看吧,我都說了……”
餘念的腦袋剛一冒出來,被江小傑迅速地捂住了眼睛拖下去。
第71章
葉裴天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的楚千尋。
她正向著自己跑來,穿著一條銀灰色的長裙,露出纖細靈巧的四肢,提著裙擺,像一隻漂亮的小鹿,敏捷地在擁擠的人群中穿行,輕輕在身後揚起的裙沙,似春風若秋水,短發輕揚,眉目含笑,一路向著自己而來。
朱顏一笑,燦若星辰,
熱鬧的人聲仿佛在瞬間遠去,熙熙攘攘的人群同時失去了色彩。
在葉裴天的視線裡隻剩下那個裙擺飛揚的身影,若雲中月,似水中仙,如夢還真。他的清風,他的明月,隔著雲漢來到他漆黑的世界,被他牢牢地接住了。
“抱歉,被燕姐她們拉著拼了一輪酒,害你久等了。”楚千尋的面上籠這一層紅霞,她拉住了葉裴天的手臂,眼裡含著笑,“新年快樂,裴天。我很幸運能夠在這一年裡遇到了你。”
哪怕隔著銀白的遮面,楚千尋都可以感受到那薄如蟬翼的魔器下透過來的灼熱眼神。
她的心裡有春花在盛開,酒助膽氣,讓她把眼前這個自己心愛的男人逼到牆角,帶著微醺俯身吻他。
璀璨燈光,喧哗人聲一齊投影在陽臺潮湿的地面上,和這些熱鬧燈光一牆之隔的角落裡,有一對忘情擁吻的有情人。
新年的鍾聲在雪夜裡響起,混沌無序,戰火連天的一年終於過去。那些掙扎和痛苦,淚水和歡笑,都隨著鍾聲消散在不可回溯的歲月中。
在此刻的夜色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抬頭遠眺,聆聽悠遠的鍾聲,即使身在這樣黑暗的年代,新的一年到來,依舊會給人們帶來一點對未來新的期待。
在北境的冰原中,厲成周站在尖尖的塔樓上,聽著風雪裡傳來的新年鍾聲。
他的目光從窗口看向冰原的深處,漫天鵝毛大雪,在款風中亂卷,掩蓋不住冰原上的幾具巨大的身軀。
痛苦而低沉的吼音混著要塞裡的鍾聲在雪夜裡悠悠散開。
一位神愛的神職人員靠近過來,“聖父,魔獸的控制已經越來越成熟了。很快就可以將它們投入戰場。總有一日,我們能夠重新殺回去。”
厲成周伸手捻起窗臺上一小簇冰雪,在手指間搓了搓,“可惜了,難得這樣的純白,又要被染紅。但沒有什麼能夠阻止我們的步伐,我神的榮光必將重照大地。”
巨大而黑暗的廢墟中,
白發蒼蒼的阿曉抬起頭,聽著不知從周邊哪個鎮上傳來的悠悠鍾聲。
他並不喜歡新年,新的一年,意味著新的折磨的開始。
即便是新的一年,又能怎麼樣,夜晚依舊無法入眠,隻能在那些惡劣的夢境中被反復撕碎。想要證明自己還活著,隻有不斷的殺戮,不斷地讓自己雙手染滿鮮血,但最後也許什麼都不能留下。
他每一天都無比渴望能夠繼續活著,又在期待著自己的死去。
本來在這個世上有一個和他一樣的人,但那個人卻得到那種奢侈的東西,那種名為快樂的東西。回到了人群中去,過上了他夢寐以求的生活。
身後的黑暗中響起輕微的細響,渾身黑羽的少女出現在陰暗的角落。
鍾離曉轉過面孔。
“又死了一個。沒有聖血的輔助,失敗的概率實在太高了。”小妍輕聲說話。
“死了?”鍾離曉淺笑了一下,“死了也好,也許能死去的才是幸運兒。”
“可是,那些活下來的那些……同伴,也對我們充滿著怨恨。”小妍低下腦袋,阿曉告訴她這樣做能夠有許多的同伴,她們能夠像在小周村那樣,與世隔絕,成立屬於她們這種怪物自己的家園。但所有新誕生的伙伴,都在痛苦地嘶吼,都對她露出憎恨的目光。
“讓他們恨去吧,誰能不恨呢。”鍾離曉無所謂,慢慢在病床上躺下,“最終,他們會發現他們無處可去,隻能和我們一樣,無奈地接受自己的身份。隻能選擇和‘同伴’們生活在一起。”
小妍沉默了。
“小妍,新年了,你有沒有什麼心願,說給哥哥聽。”蒼老低啞的聲音在黑暗中低低響起。
“我?”少女蒼白的面龐上閃過一絲光彩,“我沒有什麼想要的,我隻希望能夠一直待在阿曉身邊,不要一個人孤獨地待在某個地方。”
黑暗裡回答她的是無聲而長久的寂靜。
這個要求很簡單,但他不一定給得起。
白馬鎮的西街,
那座四處透風的破舊小院內。
老郭喝了一點自己釀的米酒,陶陶然歪在躺椅上,借著火爐沒有熄滅的火光,看著脖子上吊墜裡的那張照片。照片裡的母子二人活在無憂無慮的世界裡,正向著他笑。
“孩子她娘,你帶著娃娃在那邊好好過。我在這裡過得也還不錯,雖然環境差了點,但人心還沒有徹底壞了。我有了幾個朋友,手藝也越來越好,是不會讓你擔心的。”
在西邊的屋內,孟老三坐在桌子前,有些局促地搓著手掌。吳莉莉掀開門簾,從外面的廚房回來。手上端著一小盆熱氣騰騰的水餃。
“吃吧。我也沒有什麼人了。咱們倆湊合著過個年。”吳莉莉給他遞了一雙筷子。
“害,對,咱兩湊合湊合,湊合過個年。”孟老三歡喜地夾了一個水餃,磨磨蹭蹭放進了吳莉莉的碗中,斟酌了半天,抓了抓腦袋,“莉莉,以後,我都改了,再……再不沾別的女人了。你,你……”
“行,那我也改,你要願意,我以後也就你一個男人了。”吳莉莉爽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