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彥之也不能指望,他現在還不是書中那個權傾朝野的攝政王,這個時候他正左右受制,世家唾棄他與叛軍為伍,叛軍又防著他這個世家子弟。


  如果隻是她一人,沈彥之或許還有法子保下她,問題是太子也跑了,叛軍為了得到太子的下落,怎麼可能放過她。


  她的命運,已經和太子綁在一起了。


  等那隊叛軍離開後,太子拉開門就往外走:“事不宜遲,現在就動身。”


  秦箏點頭跟上,半隻腳都跨出醫館了,又倒回去,從櫃臺下方的抽屜裡摸了兩塊碎銀和幾個銅板揣袖袋裡。


  面對太子投來的那一言難盡的目光,她抿了抿唇,小聲道:“我這是給自己找零,那根金釵可值錢了。”


  她們逃跑時走得急,她唯一的家當就是塞袖袋裡的三根金釵,已經在這裡用掉一根了,但接下來逃亡的路上必然少不了花錢的地方,她總不能每次都拿金釵出去抵。


  身上有幾塊碎銀,遇到什麼事,也能應應急。


  太子沒再這個問題上同她多說,先一步踏進了月色中,秦箏忙關好醫館的門跟了上去。


  ……


  到了漕運的碼頭,秦箏剛收進兜裡的碎銀就派上了用場。


  碼頭上停靠著不少船隻,城破前沒來得及逃的大戶人家都打算趁著夜色走水路逃往南方。


  但大船隻有兩艘,餘下的全是小船。


  碼頭上擠滿了拎著大包小包的人,太子身上有傷,秦箏讓他等在外圍,自己擠到前邊去問乘船的價錢。


  她身形嬌小,跟條泥鰍似的,幾下就擠到了人堆裡,沒過一會兒,又從人群裡擠了出來。


  有個漢子被擠到了,語氣不善地喝了秦箏幾句。太子眸色一凜,怕秦箏吃虧,正要提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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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見秦箏賠著笑給那漢子說了幾句什麼,似在道歉,對方臉色還是不善,但好歹沒再發作。


  秦箏小跑至太子跟前,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道:“問清楚了,這些船都是去吳郡的,小船一百文載一人,大船三百文載一人,聽說水路也不太平,常有水匪出沒,我覺著大船安全些,買了上大船的船牌。”


  她揚了揚手上的兩塊小木牌,木牌上刻著褪漆的字,約莫是船主人的姓氏。


  這相當於是古代的船票了。


  太子看著她含笑的眉眼,想起的卻是她給那漢子低聲下氣道歉的一幕,他心中百味陳雜,啞聲道:“對不起。”


  她跟著他逃亡受苦了。


  哪個嬌養出來的世家貴女,會淪落到像她這樣不顧體面去人堆裡擠,被人後喝罵後還得伏低做小賠不是。


  秦箏顯然跟他不在一個頻道,也壓根沒把在人堆裡擠和給那漢子道歉的事放心上,畢竟上輩子誰還沒擠過地鐵?


  她一頭霧水看著太子:“什麼?”


  太子卻不再多說,隻道:“走罷。”


  二人上了船,才被告知她們隻能跟其他花錢搭船的人一起擠在底艙的一間雜物艙裡,還輕易不許上甲板,說是怕驚擾了船上的貴人。


  十幾人擠在狹小的船艙裡,氣味有些莫可名狀。


  秦箏發現先前在外邊衝她嚷嚷的漢子也上了這艘大船,時不時掃她一眼,那目光讓她有些不舒服。


  她怕太子被人擠到,弄裂了傷口,本想讓他靠船艙壁坐,自己坐在另一邊幫忙隔開其他人。


  太子卻直接把她拉過去,讓她靠船艙壁坐著。


  他周身氣勢凜冽,又手持長劍,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船艙內其他人都自動跟他保持距離,就連那漢子瞧見太子手上的劍後,都收斂了許多,沒敢再看秦箏。


  船一開,秦箏就心安了不少,這一天下來她緊繃的神經就沒松過,現在靠著船艙壁,感受著大船輕晃著在江面行駛,不由得有些昏昏欲睡。


  其他船客顯然也放松了下來,不知誰起的頭,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起今日城破的種種。


  “那些個泥腿子真不是東西,進城後燒殺搶掠,比那土匪還不如!”


  “本就是一幫窮莊稼漢,一路搶到汴京的,見著商賈就跟見著世仇似的,就這船上的陳員外,”說話的人手指了指頭頂的船艙,壓低了嗓門道:“一個叛軍頭子了霸他的宅院,他那幾房小妾和年芳十五的閨女,都被糟蹋了,不然他也不至於連夜就走水路離京。”


  眾人唏噓不已,又借著這個話頭議論起皇宮來:“宮裡那些個妃子公主們,落在叛軍手裡才是造孽喲!”


  秦箏心道宮裡的消息還沒傳出來罷,這些人還不知妃嫔公主們都已被楚炀帝賜死。


  她本無心再聽,怎料那些人緊接著就議論起她來。


  “聽聞太子妃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沈家三郎就是為了她,才勾結叛軍造反的,不知太子妃會不會成為沈家婦。”


  立馬有人反駁,“沈氏好歹是名門望族,哪能娶個失了貞的女人當主母,便是沈家三郎願娶,隻怕沈老夫人那邊也不肯。”


  又一個聲音響起來:“這你們就不知了,那太子妃,八成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


  這話引起了眾人的興趣,也成功讓秦箏的瞌睡沒了。


  書中沒明確寫太子妃和太子到底有沒有生命大和諧,秦箏又沒有原身的記憶,她還真不知他們的關系到哪一步了。


  立即有人追問:“你咋知道的?”


  先前說話的人神色頗為自得,他勾了勾手指,眾人不由得坐近了些聽他說。


  隻聽他神神秘秘地道:“我有個族親原在太醫院當差,據說啊,太子不舉!故意弄出個好色的名頭來,就是為了掩人耳目。皇帝召集方士煉丹,對外說是求長生,事實上也是暗地裡替太子求藥!”


  船艙內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秦箏也懵逼了一瞬,下意識抬眼去看太子。


  偏偏那人還在繼續說:“要我說啊,這八成是什麼祖傳的邪門病症,我就見過一個爺孫兩得一樣病症的。大楚開國皇帝武嘉帝當年在位時,後宮無一妃嫔,說不定也是不舉!”


  太子似在閉目養神,嘴角卻不太明顯地抽搐了一下。


第4章 亡國第四天


  關於太子舉不舉這個問題,秦箏是無從考證了。


  畢竟她又不能直接去問太子。


  船艙內的船客很快說起了其他的,秦箏閉目靠著船艙壁,瞌睡漸漸又上來了。


  睡過去前她還迷迷糊糊想,不管太子舉不舉,但楚炀帝煉丹是為了幫他求藥肯定是假的,畢竟楚炀帝又不止一個兒子,再深的父子情也不至於會為了太子背這樣一口黑鍋。


  太子妃在原書中都被編排成禍國妖妃了,這八成也是哪個皇子為了扳倒太子給他潑的汙水。


  ……


  夜色漸深,其他船客的談話聲也逐漸小了下去,幾個睡得沉的甚至打起了鼾。


  秦箏睡得並不安穩,地方狹小,保持一個姿勢睡久了又不舒服,加上船行駛在水面上偶爾會輕晃一下,好幾次她都在船艙壁上磕到了腦袋。


  可她實在是困得睜不開眼,隻迷迷糊糊摸了摸自己被磕到的地方,半睡半醒間臉上的表情茫然又委屈,像是不明白這床柱子怎麼老撞她頭。


  太子眠淺,船艙裡鼾聲震天響,他就沒真正睡過,秦箏那邊稍微有點動靜,他就睜開了眼。


  在秦箏又一次磕到頭後,他遲疑了一下,伸手擋在了船艙壁和她頭之間。


  船艙再一次晃動時,秦箏的腦袋就隻撞到了太子掌心,總算是睡得安穩了些。


  月光從透氣的小窗照進來,秦箏半邊臉隱匿在黑暗中,半邊臉在月華下白到發光,先前她抹在自己臉上的兩把血,早在暗河那會兒就被水洗幹淨而了。


  這張臉無論是皮相還是骨相,都堪稱完美,仿佛是畫裡才存在的人。


  哪怕她把頭發在腦袋後面绾成了個不倫不類的小髻,又穿著一身灰撲撲明顯不太合身的男子衣袍,但還是一眼能看出是名女子。


  太子眸色忽而一凝,他大抵知曉先前找她茬兒的那漢子進艙後為何屢屢看她了。


  他們上船那會兒黑燈瞎火的,其他人或許沒注意到秦箏的容貌,但那漢子近距離跟秦箏說過話,顯然是看清她容貌了的。


  前往吳郡走水路最快也得三日,接下來兩天也讓她擠在這個睡覺都隻能蜷縮著伸不開腳的地方麼?


  太子思索著這些,在充斥著鼾聲和異味的船艙裡慢慢閉上了眼。


  ……


  秦箏醒來時已是第二日上午,飽飽地睡了一覺後,人是精神了,就是維持一個姿勢睡太久,半邊身體都麻了。


  她一動太子就看了過來,瞧見她那龇牙咧嘴的表情,太子伸手在她幾處大穴處按了按,秦箏隻覺那股要命的麻痺感瞬間減輕了不少。


  “多謝……”


  “殿下”兩個字到了她嘴邊,想起這是在逃亡的路上,又被她給咽回去了。


  “你我之間,往後不必再言謝。”太子說完,又從旁邊端給她一個冒著熱氣的碗:“先吃點東西。”


  秦箏確實餓了,但看到碗裡的食物時,還是愣了一下。


  魚羹?


  這對她們現在來說未免有點太過奢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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