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的手松開,姜姝那隻泡過幾日奶乳的細嫩手指便落進了範伸的掌心。
範伸沒動。
姜姝也沒動。
待那手指快要滑出掌心時,兩人同時相握。
各自隻捏了個指尖兒。
走了一段,勉強相握的指尖便又有些搖搖欲墜,姜姝幹脆不捏了,漸漸地松了力氣。
對方的手掌也隨之松開,卻在下一瞬,整個手掌又握了過來,實打實的將姜姝那隻細嫩的小手攥在了掌心。
姜姝屏住氣兒,手上突地又是一緊,胳膊被那手往上抬了抬,“小心臺階。”
姜姝一驚,腳步已落了空。
身子穩穩地撲在了範伸的胳膊彎裡。
那蓋頭下一串鮮紅的流蘇,從範伸的下顎處輕輕拂過,輕輕幾蕩。
新娘子還未走出門,便撲了個滿懷。
周遭的笑聲一哄而起,氣氛也漸漸地熱鬧了起來。
離得遠的幾個婆子,聲音極小地咬著耳朵,“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誰能想到永寧侯府最後竟是同姜家結了親。”
“你瞧著,今兒不知紅了多少人的眼睛,嘴上說著嫁人不能嫁永寧侯府,娶親不能娶姜家,這回兩家湊在一起,徹底沒那些人啥事了,個個心頭又不甘了。”
“可不是,要我說就這樣還挺好,隻是可惜了,姜姑娘那身子骨,嫁過去,也不知道能挺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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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麼,侯府家大業大,有的是本錢治”
“借過”
兩婆子正說的上勁,身後突地擠來一人,兩人齊齊回頭,見是沈家表公子沈頌,不由一愣,其中一婆子打趣道,“表公子可來晚了,這時候別說酒席,新娘子都被接走了。”
沈頌抬起頭,喜轎的門簾正好落下。
遠遠隻瞟見了火紅嫁衣的一方裙擺,沈頌便也沒往前再走了,也沒說話,嘴角輕輕一揚,算是同那兩婆子打過了招呼。
等新娘子起轎後,沈頌才跟著往前,去找了春杏。
春杏正隨著喜轎前行,身後的一位丫鬟突地傳話來說沈家表公子找,這才停下腳步候了一陣。
沈頌並未多說,隻遞給了她一張錢莊鋪子裡的存根票據,“拿給她。”
金銀首飾,綾羅綢緞,她自來都不喜歡。
隻喜歡錢財。
這幾日他便四處換現銀,今日早上急急忙忙趕去錢莊,總算是給她存上了這份嫁妝。
也算了了自己當初同姜姝許下的承諾。
小時候兩人結伴,曾玩過家家,輪到姜姝當新娘子時,姜姝神色一片黯然,搖頭道,“我不想成親。”
沈頌問她,“為何?”
“我沒有嫁妝,不會有人娶我”
沈頌摸著她頭,保證道,“放心,以後我給你攢”
陳年往事,不過是兒時不知事時的一句童心之言,或許姜姝本人都已忘記了,沈頌卻記到了心裡。
姨母不在,她還有他這個表哥。
沈頌將那票據交給春杏後,抬頭往前看了一眼。
接親的隊伍一路往前,喜轎已走出了姜家巷子,往永寧侯府而去,喜慶的鑼鼓聲延綿不斷
沈頌收回目光,轉了身。
今日侯夫人擔心姜姝凍著了,特意在那喜轎裡放了幾個手爐。
轎子內又鋪了一層上好的狐狸毛。
姜姝一鑽進去,如同身在暖閣,小小的一頂轎子,處處都透著雍容華貴。
姜姝輕輕地揭開了蓋頭一角,抬眼望了一圈。
撇開那人不論,家世確實她想要的。
將來也不用靠她傳宗接代去爭寵,單是指縫中露出來的一點小財,定也不會虧待了她。
第25章 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自範伸天亮時去了姜家, 侯夫人便開始翹首以盼。
之後虞老夫人,一堆子的三姑六婆,個個都到了場, 坐在正屋裡候著接親隊伍。
幾個圖熱鬧的小輩, 時辰一到,都擠到了門前去觀望。
正午時, 半月不見的日頭, 從雲層裡透出來,照在了那還未來得及融化的皑皑白雪上,泛著金燦燦的光芒。
虞家的幾位表姑娘,被二房三房屋裡的小娃拖著, 一並立在了門口往前張望。
巷口裡的鑼鼓聲一響。
身後不知是誰推了一把, 梅姐兒被擠到了外圍,待穩住腳跟後, 抬起頭來,頭一個瞧見的便是坐在馬背上的範伸。
鮮紅婚服下的那道身影,隻灼人眼。
賈梅的目光一時呆愣,來長安城之前, 娘親便同她說, 看看她有沒有那個福分, 嫁進侯府。
來時的路上她一直在想, 侯府的世子爺, 當朝的大理寺卿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到侯府當日, 她便如願地見著了人。
侯夫人身邊的雲姑領著她去院子裡安置,恰巧碰上了正要出府的範伸, 她站在長廊上, 隔著對岸, 遠遠隻瞧見了個身影,
素黑色的官服,腳步如風。
滿身的威風。
她回頭問了一聲雲姑,“那是?”
雲姑笑著道,“是世子爺。”
她心頭霎時突突幾跳,暗裡已經有了幾分歡喜。
當日侯夫人回來,卻告訴了她和娘親,世子爺已同姜家許親。
那樣高貴的人,本就不該是她所妄想,之後的那場晚宴,她卻沒有忍住抬起了頭。
長這麼大,她還是頭一回見到那樣英俊的人。
男兒該有的高貴和氣概,全在裡頭。
怎能不讓姑娘喜歡。
娘親看穿了她的心思後,便問了她的意思,“咱們這等身份,想要嫁進高門當主母,怕是難了,你若當真喜歡,等這場親事過後,我同你姨母提提,做個小也好過你回到揚州那小地方,一輩子當隻井底之蛙來得強。”
侯夫人讓她們不要看中門戶,那是因為她已經有了。
娘說當年她同爹爹許親時,侯夫人還曾準備同一家商戶說親
誰能想得到,幾十年過去,侯夫人憑著高嫁 ,一舉成了人上人,活出了人人都羨慕的模樣。
爹爹走後,也並非是娘親不願嫁。
而是沒有一個能入眼的。
二嫁還帶了個女兒,能嫁的也隻是些窮酸人家,倒不如一輩子不嫁,還能撈一個忠烈的名聲。
至少旁人喚起來,還是秀才夫人。
虞家舅舅雖有三品官員,但她到底是姓賈。
娘親同她說的那番話,她贊同。
她這樣的身份能嫁入高門,隻能為妾。
是以,她點了頭。
然如今親眼見著那頂大轎,被世子爺風風光光地接了回來,心頭不免又開始羨慕起了那姜家姑娘。
誰又不想被世子爺那樣的人物,親自接來侯府。
誰又不想走一回侯府正門。
那姜家姑娘,怕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也不知道將來,是不是個好相處的主
“梅姐姐,發什麼愣呢。”賈梅的胳膊被虞家表姑娘一拽,“咱趕緊去婚房佔個好位置,待會兒好生瞧瞧表嫂子”
今兒的侯府人山人海。
幾人從那人群堆裡剛擠回來,門口的人也齊齊地開始往裡散。
喜轎落在了正門。
兩位婆子立馬拿出了一卷紅毡,一人握住一邊,卯著腰從門口一直鋪到了正廳。
高門高戶裡的規矩多。
射箭,過火盆,跨馬鞍
禮節甚是繁瑣。
侯夫人一直憂心著姜姝的身子骨,喜轎一進府,便派了雲姑去瞧著,“要是情況不對,就省了那些規矩,先領進來拜堂。”
雲姑點頭。
走過去時,姜姝已經被範伸牽出了喜轎。
一根紅色綢緞,中間綁成了一朵紅豔豔的喜紅大花,兩位新人一人牽著一頭。
姜姝的身子骨倒還好,耳朵卻有了嗡鳴,聽了一路的鑼鼓聲,到了侯府,又是人聲鼎沸。
一場禮節下來,多數時候也沒聽清司儀說的是什麼,隻管跟著範伸。
侯夫人坐在高位上,遠遠地瞧著,到底沒忍住,鼻頭泛了酸,轉過頭同身旁的範侯爺顫聲道,“咱們這是撿了個便宜。”
範侯爺沒說話,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侯夫人的聲音一瞬哽塞,“侯爺,我好怕,好怕有一天,咱什麼都不剩”
範侯爺握住她的手緊了緊,“兒媳婦都討回來了,還有何憂心?”說完又溫聲道,“大喜的日子,別想那些”
侯夫人忙地點頭,背過身,幹了眼角的淚。
等到兩位新人跨完火盆,到了跟前,侯夫人又是一張歡喜的笑臉。
司儀一聲三叩首,周遭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看著一對新人。
侯夫人更是提心吊膽,生怕姜姝那一彎下去便起不來。
好在一切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