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杯美酒入喉,在場官員的榻前,皆坐了姑娘。
唯獨範伸在那姑娘近身時,將自個兒的腿緩緩一抬,腳後跟搭在了跟前的木幾上,那姑娘近不了身,抬頭再一瞧其冰涼的臉色。
哪裡還敢再往前湊。
在借軍餉和盜墓的事情,還未暴露之前,江南曾是文王的地盤。
雖說如今被皇上收回了朝廷,但這城裡的許多東西,依舊是文王之前親手打造。
這回範伸前來,自然有了幾分自賣自誇。
今夜一直在留意他的反應。
見此,立馬讓樓裡的媽媽將頭牌喚出來,轉過頭同範伸道,“大人今夜一定要嘗嘗,江南美人的滋味”
紅椿樓的頭牌,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身姿嬌小,腰肢如柳。
素手輕拂珠簾,款款幾步走到範伸跟前,曲腿跪坐在他身旁,一雙嫵媚的眸子望過來,風情萬種。
文王滿懷期待地等著範伸的反應。
半晌,範伸擱下了手裡的酒盞,俯身去瞧了一眼,眸子裡依舊沒有任何驚豔之色,直起身後,緩緩地吐出了兩個字,“太黑”
屋子內一瞬安靜。
別說那頭牌本人,在座的的官員皆是一片驚愕,旁的不說,江南姑娘膚色是出了名的白皙。
頭牌更是萬裡挑一。
雖談不上肌膚塞雪,但無論如何,也同那黑沾不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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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頭牌反應趕過來,當場被羞地落了淚。
隻有文王了解範伸那張嘴,曾在長安城,便惹哭了不少姑娘。
眼光挑剔,從不給人留情面,文王倒是越發好奇,那位被他強娶進門的姜家姑娘,到底是何等絕色。
既然頭牌他都沒興趣,文王神色一怏,便也放棄了,“看來,這江南姑娘,是入不了範大人的眼了。”
範伸也不吱聲,手裡的酒杯輕輕地一蕩,酒水順著杯壁繞了一圈後,突地問道,“湘雲閣可還在?”
文王一愣。
他管轄了江南五年,但凡有點名氣的花樓,他都記得名字。
可這湘雲閣,他著實沒聽說過,“範大人從何處聽來的名頭,可也是本王這江南的花樓?”
範伸還未回答,坐在對面的知州終於有了個開口的機會,忙地問,“大人說的可是二十幾年前,名動江南的湘雲閣?”
文王又是一愣,看向了範伸。
這怎麼還牽扯到二十幾年前了,卻見範伸點頭,“本官素有耳聞,不知真假。”
知州一笑,“大人聽說的沒錯,二十幾年前江南的湘雲閣專養瘦馬,曾紅遍了大江南北,不少人為此慕名而來,其繁華,非當今花樓能比,尤其是湘雲閣內的頭牌,名為煙鶯,傳其貌能賽嫦娥,其舞姿更是一絕,見過之人,無一不感嘆,洛神在世也不過如此。”
文王聽的入了神。
沒成想,二十幾年前,竟還有這等人物。
“不過後來,也不知道因何緣故,突然消聲滅跡,曾見其容貌的人,也個個相繼暴斃,傳言說多半是被當年見過她的人糟蹋了,早已香消玉殒,死後變成了厲鬼,才會回來尋仇。”
文王慣愛聽這些風月段子,來了興趣,忙地問知州,“後來呢,你好好同本王說說,這事當真如此玄乎?”
知州搖頭道,“那頭牌出事後不久,湘雲閣便失了一把火,死傷慘重,之後徹底地消失在了江南,如今二十幾年過去,也就隻剩下一些口口相傳”
文王又問,“可有那頭牌的畫像?”
知州犯了難,“當年見其真容之人,統共不超過六人,無一人活下來,誰也不知是何模樣。”
文王便沒再問,卻記到了心裡。
隻要是美人兒。
甭管是不是二十幾年前,還是三十幾年前,他都感興趣。
也想親眼目睹一回,瞧瞧那位顛倒眾生的美人兒,是何等姿色,竟能壓過他一手打造的紅椿院
一群人買完椿出來,已到了半夜。
知州明裡暗裡幾次相邀,想讓範伸明兒搬去知州府暫住,範伸就跟沒聽見似的,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知州便也罷了,本欲親自相送,奈何文王喝的爛醉如泥,隻得叫來了幾位府兵,先護送範伸回客棧,回頭安置起了文王。
誰都知道文王是朱貴妃所出,陛下愛屋及烏,當成了心頭肉。
幾度欲廢太子改立文王。
雖沒成功,但長久以此下去,也不知道太子和韓家還能堅持多久。
若不出意外,將來文王很有可能登基。
攤上這麼個祖宗,誰敢怠慢。
幾位大人,好不容易將文王塞進了馬車,還未走到知州府,底下的人便來稟報,“範大人遇襲了。”
就在紅椿樓附近不遠處,範伸的馬車剛停在了包子鋪前,那刺客藏在人群堆裡,二話不說,直接下了死手。
戰況激烈,馬車篷子都給掀沒了。
知州嚇得臉色蒼白,慌慌張張地趕過去,街頭已是一片狼藉,滿地血跡,範伸早已沒了人影,知州著急,一路追到客棧,聽福緣樓的老板娘說,範大人已經回了房,這才魂魄歸了位。
轉身便同手底下的人吩咐,“趕緊去查,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竟敢刺殺朝廷命官。
要是範大人在江南當真出了事,他頭上這顆腦袋也得搬家。
範伸回來時,滿身的血腥味兒。
姜姝早已躺在了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屋內的動靜聲傳來時,沒有任何反應,腦子裡全是清靈班的戲曲兒。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今日一見,才知真有人能在搖晃的船隻上翻上百個跟頭,且還是個姑娘,和她差不多歲數。
人家那姿勢就優美了很多。
姜姝正處於入夢的邊緣,耳邊的動靜,猶如今兒船隻上的那叮叮咚咚的鑼鼓聲,仿佛此時那翻跟頭的人,是她自個兒,一時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臨睡之前,這回姜姝在屋內留了一盞燈。
範伸轉身關了門,緩緩地走到桌前,將懷裡的那個牛皮紙包擱在了桌上。
裡頭的幾個肉包子,還熱乎著,並沒有沾到鮮血。
範伸的腳尖碰了碰木凳,“咯吱”幾聲響動後,抬頭看了一眼幔帳床,帷賬沒有落下,那嬌小的身影正裹著大半張褥子,縮在了裡側,一動不動。
範伸轉身先去了淨房。
走路時的動靜並沒有去克制,甚至更衣出來時,那腳步比往日更沉了幾分,然床上的人,依舊沒有醒。
範伸走到床前褪了靴躺下後,拽了一下被褥,沒拽動。
人也沒醒。
心頭不知為何,突地有些不太暢快,也及時地將這份不暢快,發泄了出來,再出手拉拽時,力氣便大了許多,“松手。”
姜姝在夢裡好不容易‘會’翻跟頭了,冷不丁地被人拽了個翻面,硬生生地跌出了夢境,眼睛一睜開,夢裡的甜笑還未消散。
輕揚的嘴角,在對上範伸那雙不太愉悅的眸子時,終於醒了過來,“夫君回來了?”
範伸沒理她。
姜姝忍著美夢被打斷的不爽,趕緊起身,替他挪出了地兒,將身上裹著的一大半褥子,也都讓給了他,想著躺回去後,說不定那夢還能接上。
剛找到那入夢的口子,身旁突地一聲,“適才遇到了刺客。”
姜姝的神智一瞬又被拉了回來,極為敷衍地回復了一聲,“哦。”後,繼續閉上眼睛,去尋那丟失的夢境。
夜色一陣安靜。
眼見姜姝又快要接上了,這回那耳畔的聲音比適才還要低沉,“起來”
姜姝腦子裡的那根弦“啪”地一聲斷了,心頭的煩躁,幾乎衝到了嗓門眼上,一個翻身,便打斷了身旁那沒玩沒了說話聲,“這不人都回來了嗎,有嚴二在,你死不了”
屋內子突地鴉雀無聲。
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
那燈盞裡的火光輕輕一搖曳,姜姝的眼珠子半晌才動了動,“我的意思是說,以嚴二的功夫,就算有刺客,夫君肯定也不會有事”
範伸眼皮子一跳,直勾勾地看著她。
姜姝被盯久了,心頭發虛,慢慢地轉過頭去,可一想到自己那美夢被他突然幾回打斷,今兒怕是實在是沒有心情去哄他,便道,“要不我到隔壁去?夫君忙了這大半夜,精氣消耗過大,需要好生歇息,我在這,怕饒了夫君清夢。”
姜姝說完,也沒去看他的臉色,自顧自地下了床,剛蹭上了繡鞋,便被身後的人提住了後領子,從那床前一把給揪了回來,“你是不是覺得自個兒能上天了。”
第45章 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
隔壁去睡
她挺能耐。
姜姝被他那一提, 來不及撲騰,整個人被摁在了胸前,不覺詫異, 在紅椿樓裡忙乎到這大半夜, 怎的力氣還沒消耗幹淨。
上天她沒那個本事, 不過隻是想在夢裡好好翻個跟頭而已。
卻被他幾回打斷。
“夫君,有沒有受傷”這會子姜姝倒是想起來要關心了,急急忙忙地想爬起來,腰杆上的那雙手卻沒有半點松懈。
姜姝動彈不動,也不敢動彈, 抬頭迷茫的看著他, 不知他這又是何意。
範伸看了一眼那張沒有半點真心的虛假面孔, 生怕自己一個沒忍住,將那肉包子喂了狗,眼睛一閉,捏住了她的下顎, “轉過去。”
適才那幾個江南的官員吹噓,江南小籠包甚是一絕,
回來時, 他剛好看到,順手買了幾個。
本以為她初到江南,定也睡不踏實, 倒是他多慮了
既買了, 總不能浪費。
然那張臉轉過去半天了,卻沒任何反應。
範伸又睜開眼, 正欲瞧瞧她到底在幹什麼, 便見姜姝扭過頭來, 神色極為為難地看著他,“夫君,雖然姝兒也想可姝兒今日小日子來了。”
範伸就那樣盯著她,盯了足足有十息。
之後,毫不客氣地又拎起了她的後領子,往裡側一丟,“睡覺。”
還是喂狗好。
姜姝躺在那,猶如死屍,再也不敢亂動半分,覺得自個兒當真冤枉,人都在花樓裡泡了一日一夜了,大半夜的回來擾了她清夢不說,還欲|求|不|足
那小日子來了,能怪她?
姜姝頭一回沒想著要去討好他,橫豎今兒也沒資本可討好了,索性眼睛一閉,當真睡了過去。
待那均勻的呼吸聲傳來時,壓在範伸胸口的那股悶氣,似是沒有得到地兒解放,一陣煩躁,範伸拉住那褥子,重重地翻了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