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如此襯託下, 她那細如針眼的心,簡直無地自容, 難以安放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但她的那小人之心, 還未暴露。


應該還能挽回。


隻要她毀了那張借據


今夜出門之前她早寫好了一張借據, 如今就壓在了桌上的茶杯底下。


以他適才的態度,當還沒有察覺。


早上她先給了嚴二五十兩,後來又去紅椿樓結了一百兩的花酒錢,再加上客棧內今兒一日的伙食。


統共是一百六十二兩。


她吃了他一個包子,十個銅板一個, 三個, 三十個銅板。


從那裡頭扣下來。


那就是一百六十一兩, 零九百七十個銅板,全都清清楚楚地記在了那借據上。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這些都是她從嫁妝裡,暫時借了出來, 以錢莊利滾利的算法, 回到侯府後, 她應該能從庫房內拿到一千兩的銀子,補回到她的嫁妝匣子。


她精打細算了一日,自覺沒有什麼問題。


很公平,很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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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覺得自個兒尤其大度,如今人家一句,“用完了,明兒我再給你賺回來”瞬間讓她成了那小醜。


姜姝又翻了一個身,終是受不住胸口的那份煎熬,輕輕地側過頭,瞧了一眼身旁的人。


沒有動靜。


又候了一陣,姜姝才小心翼翼的起身。


蹭到了床邊的鞋子後,也不敢點燈,輕手輕腳地走到了木桌前,看到了範伸拿回來的那兩張銀票。


卻沒心思去顧忌,趕緊摸向那張壓在茶杯下的借據。


手不小心碰到了茶杯,“叮叮咚咚”一陣響,姜姝心都冒出了嗓門眼,忙地一把撲上去將其抱住,屏著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待那響聲安靜下來,身後那幔帳床內便傳出來了一道低沉的聲音,“銀票又沒長腿,跑不了,過來先睡。”


範伸被她挪來挪去,挪了半夜,原本就沒睡著,見她突地起身下床,也沒有睜開眼睛,想看看她這一晚上,到底是因何睡不著。


如今聽到了那木桌上的動靜聲後,便也明白了,想來今兒能讓她拿出那一百五十兩銀票,怕是割了她肉


“好”姜姝一把攥住了那借據,握在掌心內一通揉捏,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床上,拉了褥子蓋在了胸口,氣兒才終於順暢了起來。


範伸也沒再說話。


兩人同時閉上了眼睛,極為默契地舒了一口氣。


折騰到半夜,姜姝也不知自己是何時睡著的,第二日起來,腹部的疼痛已完全消散。


見範伸不在屋裡,便問了一聲春杏,“世子爺走了?”


春杏將昨夜範伸買回來的幾個包子,拿回廚房熱好了端進來,笑著道,“世子爺剛出去了,說待會兒就回來,今兒是元夕,讓夫人起來後先用早食,等世子爺回來便接上夫人一道去逛江南。”


姜姝:


出去,怕不是拿錢去了。


姜姝睡了一夜,到底是有些難消此恩。


她,其實可能,真沒他想象中的那麼好


她的那些嫁妝錢,從一開始就打好了主意,並非是白借。


且,她手裡並非隻有嫁妝


姜姝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兩張銀票,及時摁住了那股子心虛,讓春杏先收了起來,“放進匣子裡吧,估計也用不著了。”


春杏進去再出來,便見姜姝拿了個包子要咬不咬,神色一陣為難,正欲問怎麼了,又見她一口咬了下去。


罷了。


那恩能不能消,先試試再說。


等用完早食,春杏替她梳頭更衣時,姜姝還是沒忍住問道,“咱們還有多少錢。”


春杏抬起頭沒太明白,她是問的匣子還是荷包。


姜姝有才說清楚了,“那荷包內還剩多少銀票?”


春杏了然地回答道,“夫人走之前,拿的是一千五百二十兩,前兒和昨兒夫人聽曲兒花了一千兩,如今還剩五百二十兩”


那一千五百兩並非嫁妝,都是侯府的銀票。


是新婚第二日,侯夫人和侯爺還有範家親戚給夫人回敬的茶錢。


出發那日,範伸臨時過來讓她收拾東西,姜姝自知躲不過,心頭堵得慌,便同春杏道,“這好不容易拿了串鑰匙在手上,本以為可以過上富裕的日子,能大手大腳的花錢了,他又將我調了個地兒,如今我拿這鑰匙又有何用?還不如抱上錢箱,到了江南,也不至於委屈了自個兒。”


自己的嫁妝,如何無論也不會去動。


是以,姜姝便讓春杏將那一千五百多兩的茶錢給帶在了身上。


想著出門在外,有錢才有底氣。


自個兒的後路倒是想好了,卻低估了範伸花錢的本事。


五百兩銀子怎就不夠花了?


一兩銀子能買兩石大米,五百兩銀子,能吃好些年


那花樓明擺著就是坑人。


姑娘暫且不說,一口酒湯子一晚上十兩,喝的怕是神仙滴露。


那花樓媽媽為了賺錢,哪裡會管他能不能承受得起,恨不得將姑娘都塞到他懷,一夜之後,他怎會知道哪些碰過,哪些沒碰過。


還不得照樣給錢。


她並非全是為了自個兒的私心,才沒拿出荷包裡的銀票來,最為主意的是怕世子爺被人蒙騙。


錢是小事,但堂堂大理寺卿不能被人當成傻子糊弄


是以,與其世子爺被人坑騙,錢砸進去,連個水花都冒不出來,還不如給她拿去學點翻跟頭的功夫。


如此一想。


似乎她將自個兒的嫁妝錢借出去一事,也並非全是因為她小心眼,算起來,似乎也是為了他好。


這不,錢要了回來,還能激發他的潛力,出去賺錢了。


想了一個早上,似乎終於尋出了一個能說得過去,不再讓自己愧疚的理由,卻不僅沒有半點輕松,還愈發不安。


心口的那股衝勁兒突地消散了之後,腦子也漸漸地開始明朗了。


一千兩


她是不是太衝動了。


一個晚上五百兩,曲兒是好聽,那小姑娘的跟頭也翻的好


可五百兩,貴了。


且昨兒她隻看到了一半,是不是應該退回一半的錢給她


不想還好,一想之後,那後悔和心痛,便密密麻麻地鑽進了姜姝的五髒六腑。


這才驚覺那跟頭不隻是貴,還是天價


不行,她今兒夜裡得去問問那賣票的。


怎麼著也得拿回來一些。


範伸早上去了一趟茶樓。


坐在靠窗邊的廂房內,沒候多時,便上來了一位小二,為他添滿了茶水後,悄悄地從袖筒裡抽出了兩張五百兩的票子,遞了過去,“大人來的正好,這兩日清靈班剛接了兩個大單。”說完又輕聲道,“今日亥時水巷,大小姐有事要稟,說大人要尋的人,已經有了眉目。”


範伸點頭,收了票子。


半盞茶後,從樓裡走了出來,徑直回了客棧。


到了門口,知州府的馬車已經候在了那。


有了昨夜那尷尬事,知州大人悔的腸子都青了,原本不敢擅自露了財,見範大人似乎也沒在乎,便沒將那賬目放在心上。


直到昨兒範伸抽出十兩銀子往跟前的桌上一擱,對著大伙兒說了一句,“自個兒的賬都結了。”


別說知州大人和另外幾個官員,就連吃了好幾年範伸白食的文王,也頓覺臊得慌,哪裡還能心思再尋樂子,趕緊湊了自己的份子錢,將那賬目填上。


文王當場就踢了一下自己的下屬,“沒用的東西,你怎麼做的事,本王辦招待,你竟讓範大人自己掏錢”


那下屬一聲不吭,可心裡卻跟個明鏡似的。


以往哪回,不是範大人掏的錢。


不過是養久了養成了習慣,覺得理所當然,這突然一下不買賬了,才醒悟過來,灑完了氣後,總得想著要為自己的過失彌補一回,文王便又讓派知州親自去客棧請人。


知州一見到範伸,神色也極為尷尬,滿懷誠意地道,“大人,今兒元夕,下官已在知州府備好了宴席,大人還是頭一回趕上了江南的元夕”


知州大人態度熱情,然話還沒說完,便被範伸給拒了,“賬目明日再審,今兒我已與夫人有約。”


知州大人立在那愣了好一陣,才回過神,狐疑地道,“世子夫人也來了?”那話也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他身後的侍衛。


說完趕緊讓人去打聽。


客棧裡的人嘴緊,打聽了幾回後,聽說是世子爺自個兒先暴露了出來,這才松口。


世子夫人與範大人是一同到的江南,已在客棧住了兩日。


想起自個兒這幾日的疏忽,知州大人猛地敲了一下頭,馬不停蹄地趕回了知州府,打算讓人備些禮,送到客棧。


文王就住在知州府上,見知州大人回來並沒有請到範伸,本想走上去罵他兩句辦事不力,及時被知州大人堵住了嘴,“大人說今日沒空,要陪夫人,下官這就讓人送些東西過去”


文王也愣了半晌,“夫人?世子夫人也來了?”


文王一臉的不可置信。


心比石頭還硬的範大人來江南,帶了自己的女人?


春杏進來稟報,“世子爺回來了。”之後,姜姝便從屋裡出來,立在了閣樓上,看著範伸從對面的月洞門下走了過來。


身板子挺直,腳步如風。


再加上那一身大理寺卿的冷冽氣勢。


無不威風。


姜姝心頭幾跳,喉嚨口又開始發緊了,她到底是招還是不招呢


說她被騙了?


以他範伸的手斷,她和那戲班子的人,恐怕都活不成


範伸餘光早就瞥見了閣樓上的那道人影,見其立在那半天沒動,腳步一頓,索性也不走了,抬頭一揚道,“收拾好了,就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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