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愣了愣。
範伸手裡的油紙傘卻往她頭上一偏,摟著她熟門熟路地回了後院。
姜姝被雨水淋了半夜,再劈頭遭了那一吻,整個人渾渾噩噩,回到屋內換衣裳時,姜姝腦子裡也曾閃過一絲懷疑,他怎麼知道自己住在這兒的
然適才那雨一淋,兩人的腳步都快,姜姝也無法確定,是不是自個兒將他帶進來的。
等她換好了衣裳出來,範伸也已褪了身上的湿衣,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裡衣,坐在了火堆旁候著她。
見她出來了,這才拿起了幾上一個牛皮紙袋遞了過去,“這回當有胃口了?”
姜姝已對那牛皮紙袋異常熟悉。
“多謝夫君。”
姜姝接了過來,見紙袋上沒有半點雨水,還是熱乎的,姜姝好奇他是怎麼帶上來的,突然想到適才從他身上聞到的那股溫熱氣息,便也明白了。
是個人這會子都該感動。
何況那人還是自己喜歡的人。
寺廟裡沒有軟榻,一張木幾,配著幾個蒲團,姜姝將屁股底下的蒲團不動聲色地往他跟前移了移,身上穿的是範伸替她新裁的七裡絲粉桃輕杉。
水袖一擋過去,袖角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蹭了他的手背,“夫君餓不餓”
一回頭,才見範伸正拿著春杏適才還未做完的針線活兒在瞧。
“適才春”姜姝還未說完,範伸突地側目過來,問道,“你做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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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要送我一個荷包嗎,上一個被你半盞茶潑下來,當場廢了。”範伸看了一眼繡繃上那朵紅豔豔的牡丹,指頭輕輕地捏了捏眉骨,提了自個兒的意見,“還是白芍藥好看些。”
他喜歡白芍藥。
純白的花瓣,粉嫩的花心。
單就一朵花兒,無半絲綠葉
一股子燥熱竄動在下腹,範伸眉心一跳,掐斷了雜念,將手上的繡繃往桌上一撂,這才注意到覆蓋在手背上的半截衣袖。
那衣裳是他讓人做的。
款式清楚得很。
範伸盯著那微微敞開的衣襟,沉默地等著她的答復。
姜姝實則今兒也不餓,怕他一番功夫白費了,想著這包子拿回來統共三次,她總得當著他的面吃一回,這才剛咬了一小口,如今被他這番一問,卡在喉嚨裡,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範伸瞧出來她被噎著了,翻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水給她。
姜姝接過,飲的有些急。
杯裡的水漏出了一滴,順著她的下顎一瞬滑了下去,眼見就要鑽進那粉桃色的衣襟了,突地一隻手伸了出來,指腹落在那滴水珠上輕輕地一蹭,再緩緩地沿著那水漬的痕跡,一路往上。
當那指腹終於停在了她唇角時,姜姝的身子早已僵硬。
那張臉就湊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神色認真,仿佛在做一件大事一般。
以往聽春杏說了無數回,世子爺長的好看,姜姝並未放在心上,如今幾上的紅蠟一照,姜姝看了個清楚,目光不由落在下斂的兩排眼睫上。
姜姝還是頭一回發覺,一個男人的睫毛還能如此濃密。
鼻子也挺好看的。
膚色也很好
姜姝正看的入神,那低垂的眼睑,毫無預兆地往上一抬,目光深邃,直穿進了她那雙清澈的瞳色中。
範伸神色一頓,不確定地問了一聲,“想我了?”
第61章 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姜姝眸子裡的那點心思, 冷不丁地被抓了個正著,還被當場揭露了出來。
一個緊張,偏過了頭。
才一瞬, 又被範伸給捉了回來, 修長的手指捏著她的下顎,迫使她對著自己, 再次低啞地問道, “我問你話,想了沒?”
姜姝的眸子輕輕地抬了抬。
剛觸到那雙如黑夜般了如盡頭的黑眸,眼睑一顫, 正要往下落去, 又被他抬高了下顎, “嗯?”
姜姝的目光無處安放,隻得再次看向他。
當初這人既有著活閻王的綽號在身, 也沒能讓長安城的貴女們望而卻步, 定是有他的道理, 而那個道理, 姜姝似乎此時才真正明白。
清雋的五官, 幾乎無一處可挑剔。
也突然才發覺, 那雙眼睛睜開時,眸子裡散發出來的灼灼目光,才是最是攝人心魂,蠱惑人心
姜姝點了點頭,“想的。”
昨兒夜裡就想了。
姜姝看著那張臉,鬼使神差地交代了個清楚, “昨兒我夢到了世子爺”
範伸的眸子明顯的一頓。
狹長的眸子盯著她臉上, 眸子深處一抹狡黠略過, 故作無知地輕聲問她,“夢到我什麼了?”
這話姜姝還能頂住,隻低下頭,含糊地道,“我夢到世子爺回來了。”
說完後到底還是有了幾分害臊。
兩人成親以來,明面上雖也說過不少‘甜言蜜語’,可真讓她參雜著感情進去,一句想你,卻是磨了半天才磨出來。
再讓她說出別的什麼來,就更難了。
範伸卻繼續問道,“然後呢。”
姜姝直接掐斷了話頭子,“沒,沒有然後”
一陣安靜。
範伸的唇角輕輕一彎,手上的力度一松,放開了她,意味不明掃了她一眼,“是嗎。”
姜姝心虛,心頭猛地幾跳。
跟前的那張臉卻是離她越來越近,漆黑的瞳仁內除了燈火的光暈,似乎還能瞧見小小的一道人影,姜姝緊張地咽了一下喉嚨,在那唇瓣即將要碰到過來時。
姜姝及時地伸手捂住了自個兒的嘴。
範伸盯著她唇瓣的目光往上一挑,姜姝臉色微紅,結巴地道,“我,先去漱口”
姜姝沒去看範伸的神色。
起身就走。
她倒是想忍著,也無心打斷那氣氛,可她確實剛吃了包子,總不能
萬一有味兒呢。
到了裡屋,姜姝含了一口槐汁等物熬出來的膏水,流竄於口齒之間,片刻後吐掉,又含了鹽水,再嚼起了柳枝兒,恨不得吐芬芳其若蘭。
待想起自己這番折騰,是為何時,姜姝的臉色便一瞬如同火燒。
往日雖同房,多半也是即興。
她哪裡做過準備
如今知道接下來多半會發生什麼後,姜姝便覺得無比臊人了,磨蹭了半天,才從裡屋出來。
腰間還多了一個香囊。
之前她嫌麻煩,並未佩戴過,適才翻了好一陣,才從床頭翻出了一個。
大抵是春杏偷偷給她塞的。
如今出來,周身隱隱有了一股清香味兒。
等到了外堂,見範伸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本書籍,擱在了木幾上,撐起了膝蓋,漫不經心地在翻著。
姜姝緩緩地走了過去。
範伸聽到了動靜聲,並沒有回頭,手指捏著書角輕輕一翻,指腹在那翻開的頁面上緩緩地劃下,最後再重重地壓在了頁角處。
面色平靜,瞧的很是認真。
姜姝倒是好奇他何時帶了書籍過來。
見到了那書頁中垂吊的一塊木牌子後,才明白,這書是擺在屋裡那架子上的醫書。
姜姝見他似乎早已忘了適才的事,輕輕地松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將桌前的燈盞,往他跟前移了移。
剛捋直了身板子,欲往後挪去,便冷不丁地聽到了一聲,“可以親了?”
姜姝臉色“唰”地一紅,臉又不知道往哪兒擱了。
範伸說這話時,眼睛還放在了書頁上,說完後才側目,目光剛好落在她的眉眼上方,盯著她因慌亂而亂顫的眸子,抿了抿唇角,壓迫的氣息直朝著她壓了下去。
姜姝躲了躲。
範伸一頓,再次湊了過,鼻尖便蹭到了她的頸項之間,輕輕一嗅。
明顯比往日多了一股清淡的幽香。
範伸看了她一眼,眼裡有了幾分意外,見她別過頭不吱聲,身子又微微往後一仰,一垂目便瞧見了那隻被她掛在腰間的香囊。
範伸的唇角突地露出了一道淺淺的笑,伸手將那香包繞在了指間,再抬起頭,也不怕讓她的臉色更紅上幾分,“看來,當真是想我了”
那話裡的意味十足。
“我”姜姝耳根子都在發燙,還未辯解一句,範伸的身子已經欺壓了過來,一點一點地湊近,似乎故意在磨著她一般。
姜姝一口氣兒憋住,就快要喘不上來了,那唇瓣才終於落了下來,輕輕一碰,姜姝立馬閉上了眼睛。
半晌過去,卻不見那唇瓣再次覆上來。
姜姝眼皮子顫了顫,不得不睜開眼睛去瞧,卻見跟前那雙黑眸,正直勾勾地打探著她,似乎已經欣賞了她這幅等著他親吻的模樣很久,姜姝心頭的氣兒一竄,生了惱。
脖子才別過去了一半,整個後腦勺便被他的手掌撈了過去。
唇瓣便沒給她半點喘息的機會。
屋外的的急雨蔓延到了屋內,範伸握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也不知為何如今竟是一碰上她,便會如此失控
大抵唯一能安慰他的便是。
——她是他曾爬|牆討回來的媳婦。
雨霧中剛盛開的一株白芍,起初被雨滴滋潤之時,還輕輕地舒展著身子,仰起頭來,迎接那雨滴緩緩地浸入莖葉。
然而狂風陡然一掃。
那花兒便是一陣搖擺,在狂風中發出了隱隱的嗚咽。
就在那木幾上,姜姝望著屋外的狂風暴雨,一雙膝蓋愣是磨破了皮
眼睜睜地看著那暴風略過,掀開了覆在白芍花兒上的一層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