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沒什麼了不起的,這輩子大不了就相敬如賓,她還是過她最初設想的那種日子。


大路朝西,各奔東西。


範伸一直盯著她在看,看著她褪了自己的鞋襪,看著她盯著自己的腳踝僵了神色,本以為她也該知道來求自個兒了,誰知那雙如羽扇的眼睫上下一陣眨巴後,竟又擺出了這幅德行給他。


範伸從未見過有人在他跟前耍脾氣,尤其還是這幅死不回頭的模樣。


範伸想了一下。


姜家沈氏走的早,姜家斷沒人能將她寵出這脾氣。


隻有沈家二公子,沈頌。


範伸心頭突地生出了幾絲煩躁,沒再由著她,彎下腰一把攥住了她的腰肢,整個給提到了木幾上坐著,姜姝剛要動,範伸便是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臀部,“你再動下試試。”


姜姝生生地挨了這巴掌,雖不疼,但極為羞恥。


臉上一燒,紅暈蔓延到了耳根子。


一汪水霧含在眼眶內,正是要冒不冒之時,腳踝突地便被一隻手掌捏住,又是一道“咔擦”的骨頭聲響,姜姝眼裡的淚花兒再也沒有憋住。


一瞬破出了眼眶。


正好滴在了範伸的手背上,還帶著溫熱。


範伸神色一頓,頗有幾分認命。


緩緩地偏下頭去,盯著她殷紅的眼眶看了一陣後,便伸出了指腹朝著那兩道淚痕抹了上去,語氣恐怕也是生平以來,最為柔和的一回,“乖乖坐著,別動,我去拿些草藥。”


姜姝這回終於聽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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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依舊沒吭聲,但那脖子至少沒再往一旁扭了。


等到範伸回來,除了草藥外,還端了一盤花生。


草藥是林常青親自配好的給的,敷在腳踝上,涼意瞬間壓制了那股子灼燒,範伸給她裹好了紗布,才將其移到了身後的蒲團上坐著。


落雨天,沒地兒可去。


兩人就坐在那,烤著火,看了一陣細雨,姜姝見範伸一句不吭,又翻出了昨夜的那本醫書,不知為何,心頭那氣兒又開始慢慢地竄了出來。


待意識到自己的異常,姜姝趕緊調解了一下情緒。


轉過頭去,深吸了一口氣後,便隨手抓了幾顆機上的花兒,剝了起來。


她氣什麼呢。


人家壓根兒就沒在意。


那張臉上,可曾出現過半分心疼


然,還是沒忍住,用眼角去瞟了他一眼,手裡的一粒花兒一個不留神,“嘭”地一下落在了幾上,輕輕地打著滾兒,眼見又要滾到地上,範伸那隻垂在膝蓋上的手,往前一伸,及時地接在了掌心。


姜姝看了他一眼,那雙眼睛依舊盯著書頁。


姜姝轉回頭。


片刻後,眼珠子幾轉,捏著花生的那隻手往前移了移,眼睛一閉,松開了小指,準確無誤地又漏下去了一顆花生。


同樣是幾個打滾,到了木幾邊緣。


又被範伸接住了。


姜姝心頭一跳,隨性當著他的面,又扔了一顆下去。


範伸這回一把接住後,終於轉過了頭,將掌心裡的三顆花心,給她擱回了盤子內,這才直勾勾地看著她,挑聲問道,“消氣了?”


姜姝頭一偏,“我,我沒生氣”


範伸直接掐著她的後脖子,將那扭過去的頭給轉了回來,連一句是嗎都懶得問她了了,一雙黑眸隻瞧著她,等她給自己一個解釋。


就算有可能是他得罪了她。


他也總得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兒得罪了她。


姜姝被他捏著後脖子,動不了,唇角抿了幾回,終於沒有忍住,直視著範伸道,“我真沒有生氣,我生什麼氣呢,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就算是顆朱砂痣,落在那不喜歡的人眼裡,也能成為一滴蚊子血”


範伸從小就被養在貴族世家,後來又成了大理寺卿,滿腹經書,博古通今,此時也免不得爆出了一句粗俗之語,“什麼鬼玩意兒?”


姜姝吸了一口氣,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表哥說過,遇上不喜歡的人,你就是在他面前跌成了重傷,他也不會眨巴一下眼睛,若是真心喜歡你,別說是受傷,就算皺一下眉頭,對方也會緊張,對你上心”


姜姝開口說的時候,分明挺平靜,說到後面眼睛便不受控制地變成了殷紅,聲音也在打顫。


說完又生怕範伸多想似的,解釋道,“世子爺放心,我心胸一向很寬,也不是那等矯情之人,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我懂”


“你等會兒。”範伸要是再聽她繞下去,腦子指不定也得被她繞亂。


“沈頌就是這麼告訴你的?”範伸盯著她又要冒出來的淚珠子,在腦子還未被她攪糊塗之前,抓到了關鍵,未等她回答,又問,“何時同你說的?”


巫山那土匪窩,他遲早得端了。


何時?


從小表哥就是這麼對她說的。


告訴她,喜不喜歡一個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就算一時看不出來,日常的一些行為也能暴露出來。


若非表哥告訴了她這些道理,她哪裡有後來的那份城府和看人的眼光。


範伸看著她分了神的眼睛,也知道她在想誰,手上一個搖晃,又將她的神智及時拉了回來,仔細的回憶了一番今兒她是如何崴的腳,終於理出了一點眉目。


一時如同看傻子一般地盯著她,問道,“是以,你今兒故意跑到我面前,崴傷了自己的腳,用了一招苦肉計,目的就是為了試探我,喜不喜歡你?”


姜姝臉色一紅,受不了這冤枉,極力辯解,“我不是故意崴的,力度沒控好”


第64章 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


範伸似是聽到了什麼稀奇的事兒。


突地彎下腰來, 姜姝及時地偏過了頭。


那雙深邃逼人的黑眸便落在她的側臉上,不錯眼地看著她那雙輕輕閃爍的眸子,臉上的神色就差將那“蠢”字, 明明白白地說出口了。


胸口卻意外地滋生出了一股溫熱。


很明顯他被她的‘蠢’給取悅到了。


範伸的薄唇輕輕一彎,笑容雖淺, 卻不似往日半絲涼薄。


滲透了皮面, 是一道真切的笑。


“眼睛是大, 但白長了。”範伸的手掌輕輕地扣了一下她的後腦勺,告誡地道, “以後,不許再聽信那土匪頭子的讒言,少同他來往。”


土匪頭子說的是誰, 姜姝自然清楚。


一時疏略了他上一句那話是何意,轉過頭便反駁道,“他是我表哥”怎麼可能是讒言, 又怎麼可能少來往。


“表哥?”範伸唇角一勾,看了她一眼, 收回了目光,拿起了適才的那本醫書,“等回長安, 頭一個滅的就是他。”


聲音雖平靜,卻帶著一股子清冷。


姜姝一愣, 很想脫口甩他一句, “你這人怎還不講道理了。”但一想到他的德行,還真有可能做出什麼事來, 態度終究是一軟, 認了慫, “那,那就不聽”


範伸眸子一跳,又不對勁了。


在這同他較勁了半天,一說到他表哥,態度倒是立馬變了。


那書頁最後的幾行字,今夜怕是翻不了篇了。


範伸索性將其合上,撂到了一邊。


再側目,便見她那屁股,都快挪到了蒲團外,直接將自個兒的身子轉了個方向,面對著她,看她還能往哪兒挪。


這一來一回,姜姝也鬧不清楚,自個兒最初爭的是什麼了。


見他這般明擺著盯著自個兒的蒲團,便也乖乖地將身子往回移了移。


腳踝動不得,行動異常笨拙。


姜姝撐著手肘,小心了又小心,然還是扯到了那傷處,一股子鑽心的疼痛突地襲了上來,姜姝想也沒想,整個人撲了過來,胳膊掛上了他的頸項時,還咬著牙微微打了個顫,“好疼”


鼻尖幽香索繞,饒是鐵漢,也給化成了熔漿。


範伸輕輕地撫了撫她的發絲,柔聲道,“想摸牌嗎?”


姜姝一愣,意外地抬起了頭。


範伸又道,“紙牌。”她在侯府玩過的那種,“你先坐好,我去叫人”


姜姝沒攔著他。


看著他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落雨,她崴了腳動不得,他倒是有書可以瞧,可那醫書就是給她,她也瞧不懂,適才坐上那麼一陣,就已經無聊到了發慌。


一無聊,腦子裡便容易胡思亂想。


姜姝生怕如此下去,自己又鑽進死胡同,非要同他過不去。


有人陪她來摸牌也好。


他去忙他的。


姜姝以為,他出去後,定是找了春杏和院子裡的丫鬟來陪她,怎麼也沒料到,再折回來,身後便跟著常青法師和韓夫人。


姜姝腦子一“嗡”。


有那麼一瞬,覺得自個兒多半是要上天了。


聖上也難求一面的常青法師,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韓夫人,被人稱為當朝‘活閻王’的大理寺卿。


今兒要陪自己摸牌。


別說旁人,連她自個兒都覺得玄幻。


除了她以外,其餘三人都沒有絲毫顧慮,韓夫人將手裡的紙牌往幾上一扔,拿了個蒲團坐在了姜姝對面,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林常青,同姜姝交代道,“別管他,離了長安,他就是個大夫,千萬別手下留情。”


林常青點頭,“夫人說的對。”


姜姝正愣著,身後突地被一隻胳膊頂在了她腰間,捋直了她的脊梁,“好好摸牌。”


幾人這才發覺範伸沒坐在自己位置上,而是直接將蒲團挪到了姜姝的身後。


什麼意思,很明白了。


韓夫人嘴角一抽,覺得自個兒真醜。


林常青看了她一眼,了然地移了移蒲團,卻被韓夫人一把揪住了衣袖,“管好你自己。”


紙牌的規矩,同姜姝在侯府摸過的一樣。


上回還是有祖母替她撐腰,她也能將口袋裡的銀子輸個精光,這回多半也沒怎麼指望。


牌拿在手,姜姝就皺了眉。


果然是沒有牌運。


正要抽出一張,身後突地伸出了一隻手,修長的手指,在她右邊的一張牌上,輕輕一點,低聲道,“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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