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聽了話。
如此幾回,兩人的肩頭已經挨在了一起,身後的人每回一出聲,那氣息便吐在了她的耳鬢之間,姜姝起初還有些不習慣,身子不動聲色地偏開。
生怕被人瞧出了曖昧。
之後見手裡的幾張牌丟出去後,居然越來越順,心頭一時燃了興致,便也沒了顧忌,主動地往後湊去,“大人瞧瞧,該出什麼。”
範伸準確地給她指了一張。
一輪下來,姜姝破天荒地贏了,彎起唇來,由衷地誇了他一句,“大人挺厲害。”
範伸的指關節,往她頭頂上一敲,“認真些,動點腦子。”
韓夫人的目光壓根兒就不往兩人身上瞧了,也是個較勁的人,一胳膊肘子甩到了林常青身上,“你怎麼出牌的,適才若不是你放了一把,他們能贏?”
林常青一把將手裡的牌撂到了幾上,“再來。”
又是一輪,姜姝徹底忘記了對面的兩人是誰,隻認手裡的牌,對範伸愈發信賴,“大人,這張怎麼樣?”
“動腦子。”
“我覺得這個應該沒錯啊”
“右邊第三張”
那牌一丟出去,正好就卡住了韓夫人,又給贏了一局,姜姝彎身去收常青法師和韓夫人丟過來的銀子,心頭許是膨脹了,嘴也飄了起來,“上回在侯府,外祖母說論紙牌,她隻服一人,當著一屋子的人將那鎮國公府的小世子誇到了天上,等下回大人回了侯府,一定得去祖母跟前露露身手,指不定,她服氣的人,就變成了大人”
話音一落,屋子裡突然安靜了下來。
三人的神色一瞬均被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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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夫人本想趁著洗牌的功夫,潤潤喉,誰知一口茶水入喉,被這話一下子噎住,愣是沒吞下去,轉過身拳頭頂著唇角,隱隱直喘。
林常青則是眼皮子一抬,不動神色地看了一眼範伸。
範伸的手此時還搭在姜姝的肩頭,手指頭輕輕地一蜷縮,面色瞧不出半絲異常,平靜地道,“是嗎。”
姜姝點頭,給了個肯定,“大人一定能行。”
姜姝本還想說,她給那小世子上過幾年的香,燒過不少紙錢,也沒見其保佑過她一回。
還不如大人。
話到了嘴邊,好在長了個心眼兒,想起鎮國公府如今還頂著謀逆的罪名,而跟前兩人一個是當朝法師,一個是大理寺卿,及時地將話吞了下去。
幾人接著摸牌。
韓夫人一把都沒贏,起初的勁頭慢慢地消褪了下去,突地想了起來,“前兒晚上大人回來,就該將知州一並帶上山,要不就該一劍抹了他脖子子,就那豬腦子,今日一番忠誠訴完,說不定朱侯爺也等不到三日了,大人明兒怕就得走。”
今日那將士回去,必定是將原話相告。
一個小小的知州都知道了他那些齷齪事,更何況是林常青。
以他朱侯爺的秉性,再加上那秘密本就致命,就算此時惠安寺有聖旨在手,朱侯爺最多也就猶豫一個白日,到了晚上,腦子就該想明白了。
不僅是範伸,她和林常青,恐怕也得搬家。
人一旦開始狗急跳牆,最難對付。
韓夫人說完,半晌沒見範伸回應,這才抬起了頭,卻見對面的範伸手指頭頂著眉骨,眸子下斂,不知道有沒有聽她在說話,但那神色明擺著是在回避身旁正盯著他的姜姝。
韓夫人一愣,正疑惑,自己是不是哪句話說漏了嘴。
便聽姜姝輕輕地問,“大人前兒晚上回來過?”
那話一出來,別說韓夫人了,連林常青都抬起了眸子,齊齊看向了範伸。
前兒夜裡弄出了那番大的動靜,連韓夫人都受不了,被逼著上了林常青那,難不成人家小娘子還不知道
韓夫人正要出聲,一把被林常青拽住了胳膊,拉了起來,“大人先忙,我先去看看山腳下的情況。”
兩人起身後,才見範伸的眸子一掀,看著姜姝,絲毫沒覺得自個兒哪裡丟人了,臉色無比平靜地回答道,“嗯,回來過。”
姜姝看著他那張若無其事的臉,下顎輕輕地抖了抖,也沒同他爭論什麼,丟了手裡的紙牌,便道,“大人去忙吧,我去歇息一會兒。”
說完便撐起了身子,吊著腳,往裡屋裡蹦去。
“坐下。”
姜姝沒應他,當著他的面,又往前蹦了一步。
“我說不聽你了?”
韓夫人被林常青拽著胳膊,一路拖到到了門前,心頭最見不得男人這幅德行,本想回頭替小娘子抱個不平。
一回頭,一根銀針竟擦著她的耳邊掃過。
韓夫人僵在那。
看著跟前的小娘子,腦門心幾跳,半晌才顫顫地發出了一聲,“那孽徒,我非得端了他那土匪窩不可,騙了我一身武藝便罷了,竟然還窩裡相授”
那銀針也算是她的獨門絕技,銀針脫手,無一發虛。
“她這不是在砸我名聲嗎,我何時失過手”
林常青又將她外一拽,“當心殃及魚池,咱回去繼續摸牌,我讓你”
屋裡就剩下了兩人了,範伸才緩緩地抬起了胳膊,看著自己袖口上被銀針戳出來的一個小孔,眉目幾番跳動後,挑目問她,“就那麼生氣?”
第65章 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生氣?談不上
姜姝瞥過頭。
同他沒什好氣, 但此時臉色,絕對也算不上好,鬼知道從昨兒早上醒來到今日, 她是如何說服自個兒,就是喜歡上了跟前這狗東西。
春|夢, 思|椿。
她都已經接受了是自個兒腦子亦或是身子出了問題,還以為是十幾年來,頭一回喜歡上了一個人,為此思念成疾而不自知。
合著人家竟是半夜當真回來過。
最初的誤會是她自己想出來的, 她怨不著誰,可後來, 她問他時, 他一個大男人, 位極大理寺卿,還是名門貴族的世子爺,他不該再如此來诓她。
還, 還能故作無知地問她, “然後呢”
姜姝臉色紅一陣的白一陣。
她就沒見過如此沒臉沒皮的人。
也不對。
倒也見識過, 當初爬|過她牆。
姜姝手裡的針,是因他來扒拉他,她一隻腳動不得, 才不得已甩了出去, 也沒想過去傷他, 隻想讓他有多遠離多遠。
姜姝不想同他說話。
尤其是想著自己這隻腳崴得有多冤枉, 心肝子都悔麻了
“這不也沒傷著嗎”姜姝絲毫不帶心虛, 梗著脖子道, “朱侯爺的人馬都已經殺到山腳下了, 世子爺總不能一日到晚留在我這屋裡,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有何了不起的本事,用了狐媚子手段,勾了世子爺的魂兒,讓世子爺不顧自個兒的處境安危,愣是舍不得離開半步”
姜姝想著這一激,他若是還要臉,也當回避了。
範伸卻立在那遲遲不走,就定定地看著她。
半晌後,不痛不痒地來了一句,“你沒本事?”
姜姝的下顎,又是一陣抖動。
轉過身,也顧不得腳上的疼痛,匆匆地蹦進了裡屋,將那裡屋的一扇門,“嘭”地一聲關上。
她同這樣一個人去講道理,本就是她不對。
範伸看著那道門“嘭”地在他跟前合上,身子不由往後一仰,想不起來,之前的那二十一年裡,有沒有曾如此在他跟前放肆過。
大抵是沒有。
他倒是要看看,還能將她寵成什麼樣。
範伸沒硬闖,也沒有出去。
回到外屋的火爐子旁,一人坐在那繼續看書。
黃昏時,春杏才回來,一進屋,隻見範伸一人坐在火盆邊上,沒見到姜姝,還四下張望尋了尋。
外屋裡沒人。
春杏正狐疑夫人這是上哪去了。
便聽範伸的手指頭,往那幾面上一敲,吩咐道,“備菜,給她端進去。”關這麼久,八成也餓了
春杏愣了愣,這才回頭看向裡屋那道禁閉的房門。
心頭一跳。
腦子裡一陣設想,然就算絞盡了腦汁,也想不出,適才夫人和世子爺到底發生了什麼。
夫人竟能將世子爺關在門外。
早上夫人為了試探世子爺,才將她使了出來,還特意囑咐了她,讓她晚些回來。
她在外遊蕩了半日,還去通了水渠。
如今瞧這情形,夫人的那一番謀算,多半是出了意外。
春杏一句話都不敢說,趕緊出去備菜,山上的洪流口子,一時半會兒哪裡堵得完,她見時辰差不多了,才丟下了嚴二一人回了後院。
寺廟裡的齋菜不比山下。
粥食為主。
今晚還是百合熬的米粥,廚子特意說是韓夫人交代過了,這兩日寺廟裡的人火氣重,盡量吃些清火的食物。
春杏心頭愈發緊張了,半刻都不敢耽擱,備了兩份,匆匆回了屋。
回去時屋內有了燈火,範伸已點了燈盞裡的紅蠟,春杏本欲先伺候範伸用飯,還未走到跟前,便被範伸抬手示意,給打發去了裡屋。
春杏敲門,喚了聲“夫人。”
裡頭的門才“吱呀”一聲打開,從姜姝進來,關了少說也有一個時辰了,午飯時她正好同範伸在怄氣,沒吃多少,這會子確實有些餓。
春杏瞧著她那隻裹成粽子的腳,一臉驚愕,嘴裡一堆的話還未問出來,便聽姜姝問,“他還在?”
春杏知道她問的是誰,點了點頭,“世子爺還在呢。”
春杏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瞧著兩人的神情,倒不似是世子爺在生氣,而是夫人,“奴婢剛回來,世子爺便讓奴婢去給夫人備了飯菜,生怕夫人餓著了”
姜姝眸子閃了閃,沒應她。
春杏這才問起了姜姝的腳,“夫人今兒不是說,隻是為試探世子爺,怎地還真扭傷了”
姜姝不想再提這樁丟人之事,“以後別提他。”
春杏完全摸不著頭腦。
一餐飯用完,天色已擦黑。
春杏剛收拾完回來,便聽範伸吩咐,“備些瓜果送進去,她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