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要殺他,一個迷暈了他,從朱貴妃用迷藥將他迷暈後,文王就知道,他隻姓周,朱家和他徹底地沒有了關系。
就算今夜將他朱侯府踏平了,也不會有半分顧忌,一定要搜出朱侯爺來,誰敢阻攔,誰就得死
撞門的動靜聲傳來後,阮大人又緊張地看向了身旁的範伸,“大人”阮大人想問,要不要稟報給皇上,王爺這一來,可算是同侯府硬碰硬了。
萬一朱侯爺知道了,還敢回來?
還有貴妃娘娘,這可是娘娘的娘家
範伸沒理他,安靜地候了一陣,見文王破門了,才從那臺階上起身,沒去侯府,反而是往侯府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了幾步,才同立在原地正左右為難的阮大人道,“再拖下去,阮大人今夜怕是立不了功。”
阮大人一瞬清醒了過來,趕緊追了上去。
一刻之後,在那堆滿了雜物的一條漆黑巷子裡,朱侯爺剛從一口破缸內鑽出來,跟前漆黑的夜色中,突然就響起了一道平靜的聲音,“侯爺,咱又見面了。”
那聲音就算朱侯爺化成灰,也聽得出來是誰。
臉色一瞬成了死灰。
範伸這才點了火折子,火把上的光亮,將彼此的模樣照的一清二楚。
一個面無表情,一個滿臉頹敗。
朱侯爺咬緊了牙關,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終於放低了態度,仰目問向對面的範伸,“你想要什麼。”
這麼些年,隻要他朱侯爺想要談判的東西,就沒有一回失敗過。
範伸退後一步,同身後的阮大人和大理寺的侍衛讓出了路,等到朱侯爺的手腳被綁上了鐵鏈,範伸才淡淡地看著他,毫不留情地道,“我想要的,侯爺如今怕是給不了。”
Advertisement
朱侯爺的表情扭曲了一陣後,突然笑了兩聲,看著範伸道,“範大人莫要忘了,你我都隻不過是一把刀,我的今日,便是範大人的明日。”
等到刀鋒磨利了,這把刀也就該廢了。
就照範伸如今這樣,過不了多久,便會走上他的老路。
範伸沒說話,示意手底下的人將其帶走。
蔣蔣的鐵鏈聲響起,朱侯爺被人推的一個踉跄,依舊不死心,突地同範伸道,“範大人可知,當年真正舉薦長公主去遼國和親的人是誰?”
範伸緩緩地轉過來頭。
看了一眼朱侯爺,才同阮大人道,“去備馬車。”
之後嚴二又屏退了身邊的人。
朱侯爺見隻剩下自己和範伸了,心頭又燃起了希望,忙地同範伸道,“不是我,也不是朝中那些貪生怕死的臣子,而是咱們那位機關算盡的陛下。”
都到了這份上了,朱侯爺也沒有那麼天真,當真相信皇上還會放過他。
跟了陛下二十幾年,豈不了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論起狠毒來,自己哪裡及得上他。
陛下生性多疑。
一旦被他懷疑上了,就算你拿出證據來,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信任你,等到他尋到了時機,必定是最想將你打入地獄的那一個人。
朱侯爺隻能將希望放在範伸身上,接著同他道,“當年他怕長公主舍不得自己的骨肉,不去遼國和親,竟下了密旨,讓人先去殺鎮國公府的小世子,說長公主沒了牽掛,才能一心一意地維護周遼兩國的邦交。”
朱侯爺搖了搖頭,就算是他,恐怕也做不到那個份上,“當時那鎮國公府的小世子正要舉辦六歲的生辰宴,前一日還抱著他的腿,一口一個舅舅的喚著,邀他去參加自己的宴席,哪裡想得到,他的舅舅會暗殺他,小世子沒有想到,長公主也沒想到,等到殺手到了鎮國公府,死的不是小世子,卻是鎮國公。”
“鎮國公為了救自己的兒子,拿自己的身體為其擋了一劍,被殺手一劍穿心。”朱侯爺說完,又抬頭看向範伸,冷笑了一聲接著道,“他知道死的人是鎮國公後,便開始害怕了,鎮國公府同秦家是世交,他怕被查出真相後,兩家連同韓老夫人彈劾他的罪狀,便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策劃了一個謀反案,先一步拿到了偽證,隻要幾家稍微有了造反的痕跡,他便能徹底地扣下一個‘謀反’的帽子。”
朱侯爺說上了勁,“幾家都被那‘忠義’的牌匾壓在了身上,拿命保住了祖宗幾輩子攢下來的名聲,他便是算準了這一點,才贏了這場爭分。”
朱侯爺說完,激憤地看著範伸,“當初他就是用了我這把刀,連自己的親侄子,同胞親妹妹都不放過,更何況你我這等同他毫無半點關系的人,今日他能利用你來對付我,將來就能再尋一人來,以同樣的手斷去對付你,咱們的命運皆是一樣,與其將來等死,不如咱們聯手”
朱侯爺說完,期待地看著範伸。
夜色安靜了好一陣,才見範伸從那青石板上點點光亮上,挪開了目光,抬頭看著朱侯爺,輕輕一笑,“侯爺費心了,不過我這個人並不貪心,能活多久是多久,主要是舒坦就行。”
遠處阮大人已將馬車牽了過來。
朱侯爺著急地喚了一聲,“範大人”
範伸往前走了兩步,平靜地看著他道,“放心,憑侯爺的本事,不會那麼快死。”
還不到死的時候。
“帶回大理寺。”範伸轉身同匆匆趕過來的阮大人吩咐了一聲之後,一人先上了馬背,緊緊地勒住了韁繩,夜風迎面撲來,灌進了那黑袍的袖筒內,吹得“鼓鼓”作響。
那露出的一截手臂上,青筋頓顯。
第80章 第 80 章
第八十章
朱侯爺被押回大理寺後, 對自己在江南所做的一切,供認不諱。
弑殺王爺,謀害範伸,炸了江南的知州府
每一樁罪行, 都足以定他死罪。
今日負責審問的是阮大人, 審問完出來,阮大人故意落後了衙差幾步, 轉過頭, 單獨問了一句朱侯爺,“侯爺如此費心,想必並非隻是怕暴露了秦家和鎮國公府的隱情, 侯爺當還有其他要緊之事,擔心王爺和範大人泄露,才以此滅了口。”
朱侯爺抬起頭, 盯著阮大人看了好一陣, 突然一笑, 沒頭沒腦地道, “比起範伸, 你差太遠了。”
阮大人雖不明白他這話是何意, 但他從未想過要同範大人作比較, 眼下隻知道要好好替陛下辦事。
事辦好了, 陛下必定不會虧待他。
阮大人沒和其繼續交談,撂下了一句, “侯爺若是想明白了, 隨時來找我。”後, 便緊趕了兩步, 跟上了前頭幾人的腳步。
朱侯爺看著阮大人急促離去的背影, 目光帶了幾分蔑視。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他連陛下連最基本的忌諱都沒摸明白,還敢替他做事。
範伸從江南回來後,為何宮中遲遲不見動靜,便是已摸透了皇上的心性,並未在陛下面前揭穿自己。
憑他範伸的頭腦,都打聽到這個地步了,他還能不知道其中的真相?隻怕是早就將自己和娘娘的底細查的一清二楚了。
陛下最討厭的便是鋒芒畢露之人。
且就是是他範伸,也料不準皇上對娘娘的情誼到底有多濃。
是以,以範伸如今的立場,他隻能透露出一星半點的消息,讓皇上自己先查。
等到皇上自己開始懷疑了,他才能進一步將消息透露出來,在這之前他範伸若是敢先暴出自己和娘娘的秘密,甭管他和娘娘活不活得成,陛下必定不會留下範伸。
他跟了陛下二十多年,對他早就已經摸透了,雖貴為天子,實則心眼如針。
容不得任何親信對他藏有秘密,亦或是先知道了某個秘密。
更何況這件事,於陛下而言,算得上是一樁醜事。
範伸之聰明,便是將自己置身在了一個模糊的界限上,他能知情,也能不知情,今兒他不來審問自己,倒自願來了個送死的。
朱侯爺此時也不掙扎了。
他能做的,也隻有等,等著娘娘替他脫身。
如今他唯一擔心的,便是那兩個證人,到底落在了誰的手上。
還有文王。
一想起文王,朱侯爺便再也無法平靜,隻恨得牙痒痒
忍不住又想罵。
那就是個被養廢了的蠢貨。
阮大人從地牢回來,便將審問後的卷宗交給了範伸,同其也毫無隱瞞地說出了心頭的懷疑,“大人,屬下懷疑,朱侯爺恐怕還有些事沒招。”
範伸坐在案前,已經飲了兩盞茶,神色平靜地道,“說。”
阮大人見範伸願意聽他說,立馬邀功地道,“大人想想,若單隻是誣陷秦裴兩家謀逆,朱侯爺為何要殺王爺?秦家和鎮國公府一滅,實則於王爺而言,並無壞處,按理說太子的勢力被消弱,得利的是王爺,就算王爺知道了這事,又有何可怕,朱侯爺為何非要弑殺王爺滅口?”
範伸認真的聽他說完。
思忖了一陣,才抬頭欣賞地看著阮大人,點頭道,“阮大人說的沒錯,繼續查下去。”
阮大人心頭一喜,周身上下瞬間充滿了幹勁,“大人放心,屬下一定會徹查到底。”
說完正要退出去,便見範伸先從那案前起身,腳步經過他跟前時,又偏過頭同他說道,“明日進宮面聖,阮大人也一道。”
阮大人心頭一跳,反應過來後,欣喜若狂,臉上的喜悅之情一時也沒掩蓋住,轉身便對著範伸的背影,激動地躬身道,“是。”
等範伸出來時,明月已經偏西。
折騰了大半晚上,範伸才坐上了回府的馬車,出了大理寺的巷子,四周便是一片黑暗,呼呼的風聲從車頂上略過,馬蹄聲愈發空曠寂靜。
隻要是夜裡回來,嚴二每回都會在馬車內準備一盞燈,然一到侯府外的那條巷子,裡頭的燈總是會滅。
今兒也一樣。
馬車內的燈盞一暗,便隻餘了掛在馬車外的兩盞角燈。
眼前徹底地暗了下來,範伸才將身子輕輕地靠在了車壁上,聽著耳畔不斷嗚咽的風聲,再一次回到了那場噩夢之中。
遠處那混亂的廝殺聲一點一點的擴大,慢慢地拉近之後,鼻尖處又嗅到了那股已刻在他腦海裡的血腥味。
滿手的鮮紅,他也分不清到底是誰的。
但他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父親將他扔到身後虞老夫人懷裡時,同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將來,一定要護好你母親,無論用什麼手段”
轉眼又是那場熟悉的熊熊大火。
母親最後抱了他一下,捧著他的臉同他道,“椋哥兒,好好活著,母親愛你,可母親同樣也愛你的父親,對不起”
烈火突地迎面襲來,範伸整個人被其吞滅,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
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珠,不斷地爬上來,落在兩道英氣的劍眉之上,範伸緊緊地攥住了膝上的袍子,呼吸愈發艱難。
腳下的馬車一頓,穩穩地停在了侯府門口,範伸還未來得及睜開眼睛,雜亂的思緒,便被一道清甜的聲音拉了回來,“夫君,回來了?”
聲音一落下,跟前的簾子隨之被一隻手從外掀開。
燈籠下的一張臉,從那簾縫中鑽了進來,眉頭微皺,無論是那聲音還是表情,都帶了些許委屈,“夫君怎麼這麼晚”
範伸緊緊地盯著跟前的那張臉。
坐在那,遲遲未動。
跟前那人又是眉頭一皺,催了一聲道,“夫君快些吧,夜裡的風涼,我等了這半宿,手腳都快凍僵了”
姜姝是有些冷。
但還不至於凍僵,隻是坐久了,腿有些發麻。
說完便放下了車簾,退後兩步伸了伸腿,彎下腰去捶了兩下腿彎子,身後的馬車一沉一起,姜姝還未起身,頭頂上便罩過來了一件大氅,溫熱的氣息入鼻,姜姝一轉過頭,人就被範伸摟進了懷裡,“有那麼冷嗎。”
那聲音比起平日低啞了許多。
姜姝詫異地仰起頭來,還未瞧清他的臉,又被範伸將她的腦袋給掰了回去,摟著她跨進了府門,才低聲問她,“不是同你說了,早些睡嗎。”
姜姝提高了手裡的燈籠,往他腳前的青石板上照了照,隨口道,“許是白日睡的太多,夜裡就有些睡不著了”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