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沒說錯。
姜姝確實是闲著無事。
範伸走的第二日, 姜姝還沒什麼感覺,同春杏學起了繡花, 過了兩日, 便覺得日子枯燥無味了。
跟著晚翠在侯府溜達了一圈後, 實在是沒有什麼東西打發時辰,便主動去尋了幾個表姑娘摸牌。
前幾日落雨, 幾人便都窩在虞鶯的院子裡。
今日雨停之後, 侯府如同被洗過一番, 煥然一新,院裡的芭蕉和花藤也仿佛在一夜之間冒出了新芽,嫩綠嫩綠的葉子入眼一片生機勃勃。
虞鶯往屋外瞧了一眼,臨時起意,拖著眾人挪了個地兒, 去了後院假山處的石桌旁。
“咱也不能光顧著摸牌,得出來透透氣......”虞鶯說完還看了一眼姜姝,笑著道, “尤其是表嫂子。”
表哥幾日未歸,嫂子心頭的那愁緒都已經掛在了臉上。
藏都藏不住了。
這段日子姜姝同幾人玩熟了,偶爾也跟著一道開起了玩笑,當下便衝著虞鶯笑道,“你不就是想換個地兒贏我。”
虞鶯臉皮自來比其他幾個姑娘的要厚實些,嘴角一咧開,笑出了兩個酒窩,也沒否認,上前輕輕地挽住了姜姝的胳膊,及時地寬慰她道,“那地方瞧著風水極好,表嫂子說不定今兒就能贏了。”
虞鶯選的地兒,確實還不錯,身後的假山能遮陽,跟前一樹花藤,嫩綠的葉子下,已隱隱有了花骨朵兒。
然風水再好,那也同姜姝無關。
拿著好牌時一個大意,錯失了一次機會,之後那手裡的牌便越來越爛。
姜姝直接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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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三少奶奶所說,她就是想同大伙兒消遣下時辰,免得自己一人在那屋裡坐著,就跟一塊望夫石一樣,度日如年。
如今她算是明白了,等人這事,實在是煎熬得慌。
姜姝一把將手裡的牌扣在了桌上的牌堆裡,轉過頭,從身後的晚翠手裡,將整個錢袋子拿了過來,往桌上一擱,曾經那花錢不眨眼的本事,又顯露了出來,“繼續,不怕。”
誰都知道,整個侯府,也就東院最有錢。
姜姝在幾人跟前,那就是活脫脫的一財神爺。
虞鶯昨兒才用贏來的錢,買了對玉镯子,今兒還戴在手上,當著姜姝的面,叮叮當當的幾晃,“嫂子,那妹妹就不客氣了。”
“千萬別客氣。”
適才幾人從那廊下穿過,熱熱鬧鬧一群人,已經引了侯府幾個屋裡的目光,之後又聽見後院假山處時不時傳出一陣笑聲。
幾個院子裡的哥兒姐兒,被春雨關了好幾日,身上都快長出了霉,心頭也痒痒了,陸陸續續地跟著過去湊起了熱鬧。
三房屋裡的小公子範哲本就是個見熱鬧就湊的人,立馬跟了過去。
最近範哲不知從哪裡又弄來了一隻蛐蛐兒,取了個響當當的名頭,叫,“克星”。
意為,專克範伸那隻常勝將軍。
如今攤個新鮮,走哪兒提哪兒。
範哲走到了跟前,才見幾人是在圍著石桌正在摸牌。
虞鶯剛從姜姝手裡,撈了一把銀票子過去,臉都笑爛了,“表嫂子,承讓了,這風水寶地若是不行,明兒咱就再換一個......”
範哲看著虞鶯跟前的一堆票子,不由輕“嘶”了一聲。
這錢這麼好賺?
“嫂子牌拿高些,我替你把把關。”範哲轉身就將手裡的蛐蛐兒擱在了假山石上,往前一湊,扒開了立在姜姝身後的晚翠,當起了姜姝的靠膀子。
三少奶奶忍不住捂住了嘴,笑道,“就哲哥兒那牌技,同嫂子也不相上下,怎就好意思給人指點......”
範哲不樂意了。
將姜姝手裡的牌往懷裡一拉,挺直了身子,認真地道,“嫂子,咱好好玩幾把,殺她們個片甲不留。”
範哲這話一出,桌前的幾人都起了勁兒。
虞鶯挪了挪屁股,坐端正了,“行,我倒是要看看,小表哥怎麼帶嫂子通殺咱們......”
姜姝本沒什麼興致,這番一逼,總算有了點勁頭。
氣勢一起來,兩個臭皮匠,也頂了一回用,難得有一把沒輸出去,範哲一通自誇,“嫂子瞧吧,這不就開始了嗎。”
一手爛牌,愣是被範哲造出了通殺四方的氣勢。
這一鬧,桌前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就是這張,嫂子,聽說的準沒錯......”範哲激動起來,恨不得躲了姜姝手裡的牌過來,姜姝也不承讓,“我怎覺得不妥呢,上回你不就是出了這張,還被三嫂子吃了......”
“這回不一樣.......她鐵定沒有牌。”
範哲正說得起勁,感覺到了後領子被誰拎了起來,想著定是自家屋裡的那位哥哥又來叨叨他了,根本沒空去理會。
繼續往姜姝的跟前靠去,急切地道,“嫂子,你信我......”
眼見那顆頭就要挨到姜姝的頭發絲了,身後的那隻手直接握住了他的頭頂,一點一點地用力,愣是將他給掰開,往後退了好幾步。
“唉,別掰我......”
範哲不耐煩的回過頭,臉上的神色還帶著一股子嫌棄,見到範伸那張臉後,如同戲樓裡的變臉,瞬間換了個神色。
驚喜地道,“四.....”
一聲還未喚出來,便被範伸捏住他的肩膀,往旁邊一推,徹底地將他推出了姜姝身後。
範哲腳步幾個踉跄,眼睜睜地看著範伸佔了他的位。
牌桌前早就圍滿了人,桌前的幾人也‘殺’紅了眼。
這會子個個都在勁頭上,認真起來,誰也不讓了,隻顧著盯著自己手裡的牌,壓根兒沒留意到周圍的人。
姜姝見範哲沒再來幹擾,直接照著自個兒的想法,出了一張。
一出去,沒壓著三少奶奶,倒是將自家人虞夢都卡死了。
對面的虞夢急得一跺腳,“嫂子......”
姜姝懊惱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手肘不由往身後一碰,也沒回頭,後悔地道,“哲哥兒,這回我該聽你的......”
身後的人意外地沒有出聲。
姜姝正奇怪,桌上的牌又輪了過來,姜姝趕緊收回了心神,盯著自己的牌,正猶豫到底該出哪張。
身後一隻胳膊,便從她的頸側伸了過來,直接從她手裡抽出了一張,丟了下去。
墨黑色的箭袖下,那五指的節關節尤其的長。
姜姝一眼就認了出來,猛地回過了頭,範伸彎下的身子還未直起來,黑眸盯在她那張微帶驚愕的臉上,彎唇,輕輕地一笑。
就那一眼。
姜姝心都酥麻了。
“這把摸完吧。”範伸的嗓音很低,此時的語氣又壓了幾分,即便是個外人,隻能從那音色中辨出,跟前之人的特殊。
聽到了範伸的聲音,桌上的幾人這才抬頭。
虞鶯瞬間不出聲了,虞夢更是垂著頭目不斜視,兩人各自含糊地喚了一聲,“表哥。”手裡的牌擱也不是,不擱也不是。
倒是三少奶奶吳氏,抬起頭招呼了一聲,“世子爺回來了。”說完又笑著道,“世子爺要是再不回來,夫人可就要將東院的庫房輸光了。”
姜姝有些心虛。
這幾日她確實輸了不少。
姜姝還在想該怎麼同他交代,耳邊便是突地一聲,“無妨。”
聲音平靜又沉穩,一下便打斷了她的思緒。
姜姝頭一埋,手肘撐在臉側,隱住了那抹險些沒有忍住的笑容。
心尖兒一瞬飄上了天。
前一刻,姜姝還在想著等他回來後,自己定也涼著他幾日。
這些日子,她不是沒去看過她,範伸離開的第三日她就去了一趟大理寺,送了一些吃食,門口的侍衛卻隻接過了她手裡的東西,過了一陣再拿著那空食盒出來。
她沒見著人,侍衛也沒放她進去。
去了一回,姜姝便再也不去了。
知道他忙,可姜姝心頭還是忍不住會失落,走的時候趁著她睡著了走,醒來了就不見人。
這一走,連著就是七日。
還不讓自己去瞧他了......
對面的三少奶奶聞了那話一愣,隨後便捂住嘴,笑著道,“世子爺這護妻的本事,改日也讓你三哥瞧瞧......”
範哲當下就拆了她的面兒,“嫂子你可別,咱家可經不起你輸,你還是省些錢下來,將來給我討一房好媳婦兒。”
話音剛落,頭上就遭了一記敲,三房的三公子不知何時也跟了過來,“你害不害臊。”
這一來,假山處的人越來越多 。
三公子同範伸打了聲招呼後,極為自然地走到了自己媳婦身後,“輸了?”
三少奶奶臉色一紅,不好在小輩們面前露出親昵,身子往邊上避了避,三公子摸了摸鼻尖,看了一圈桌上的牌,掩飾了臉上的尷尬,出聲問道,“該誰出了?”
虞鶯終是抬頭,指了指姜姝。
桌上的紙牌繼續,卻漸漸地變了味道。
牌雖握在幾個女眷手裡,每個人身後都跟了幾個軍師,範哲看不了姜姝的牌,又去了虞鶯身後指點,虞夢身旁則是侯府的幾個姑娘替她看著。
一番討論,七嘴八舌。
也就數姜姝這最安靜。
姜姝見識過範伸的牌技,本也想問問他,範伸卻輕輕地碰了一下她的頭,低聲道,“想出哪張就出哪張,不怕。”
他那庫房她輸不空。
就算輸空了,他再去給她賺就是。
得讓她消氣了才行。
果不其然,姜姝還是輸,這回卻輸得格外有底氣。
範伸立在她身後,一直耐心地陪著她,手指頭輕輕地挨著她的頭頂,要落不落,隻有姜姝自己能感覺到那指腹在蹭著她的發絲。
幾輪過後,姜姝便自個兒先撂了牌,“今兒不玩了,改日咱們再來。”
這陣子是三少奶奶贏,正在興頭上,聽姜姝說完,便道,“行,咱們明兒再來,這桌上可少不得夫人這金主子。”
虞鶯的牌技本身最好,被範哲一指點,倒是沒再贏了,回頭就衝著範哲道,“小表哥,你下回可別再站在我身後了。”
範哲:.......
“我怎麼了,這不是挺好的嗎,你沒輸啊,輸的是嫂子......”
幾人還在鬧著,姜姝已經跟著範伸出了後院。
從後院出來,範伸一直牽著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