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護衛和禁軍,加上大理寺的兵馬,大抵有多少人?”皇上已經開始盤算,如何去應付這一場爭鬥,太子的勢力大多都是靠著韓家,因自己這些年對他的打壓,他在宮中的勢力薄弱,羽翼還未豐盈起來,他隻需全力應對韓國公便是。
同當年的秦裴兩家一樣,隻要韓家敢同他動手,他便能打著正義的旗號,將其歸為亂黨逆賊,再誅之。
什麼韓老夫人,什麼免死金牌。
他不在乎了。
他要讓這些心存異心之人,都統統地死在自己面前,永遠都翻不了身。
忤逆背叛他的人,都該死。
範伸立在那沒動,由著皇上攥住了他的手。
皇上問完後,心頭自己又衡量了一番,若韓家當真不在乎忠誠的名聲,要同他決一死戰,他如今手裡的人,怕是不夠。
皇上忙地又喚來了王公公,“快,快去將兵符取來。”
昨夜朱貴妃死後,王公公已經將那半枚兵符從她身上搜了回來,加之皇上自己身上的那半枚,整整一塊,皇上都讓王公公拿了出來,急切地交給了範伸。
如今他能靠得住的人,就隻有範伸一人了。
能不能扳倒太子,也是看他範伸。
皇上的目光期切地望著他,“去邊關走一趟,務必撤回十萬兵馬到長安城外。”
範伸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在他抓住自己的那隻蒼老的手背上一掃,眸子深處閃過了一絲讓人無法察覺出來的厭惡。
再抬起頭,便平靜地接過了那兵符,“臣領旨。”
王公公見範伸要走,心頭打起了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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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宮中的形勢混亂,範伸一走,若是再出個什麼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應付過來。
他以為,太子今日既然能放陛下回到乾武殿,沒有帶人攻入進來,便沒有謀逆之心。
皇上還是皇上。
很多事情,皇上可以留在身子恢復了後,慢慢來,不急於一時,如今最主要的是要穩住朝堂的臣子和民心。
如今最好的解決辦法,便是皇上該和太子好好談一回。
太子要的不外乎是秦裴兩家的公道,皇上便依了他,給他罪己詔還給秦裴兩家一個清白,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歷代帝皇也不是沒有犯過錯。
先皇也曾立過罪己詔。
按著世人對皇權的敬畏,再稍微加以引導,他相信過不了多久,外頭所流傳出來的最壞結果,也隻是陛下被‘狐狸精’蠱惑,一時亂了分寸,才犯了錯。
在史冊上雖夠不上賢名,總比如今這般拖著病,將手上唯一能拿得出的‘籌碼’給放出去,將形勢愈發劣化要好。
若範大人回來了,便是一場大戰,長安城不會再有安寧。
若是回不來,範大人,多半也就沒了。
王公公及時出口勸道,“陛下,範大人離不得長安啊,皇上能想得到邊關的支援,韓家又豈能想不到,範大人這一去,怕是正中韓家的下懷.....”
這個時候,韓家盯的最緊的恐怕就是範伸。
誰都知道範伸是皇上如今唯一的親信。
若是換做以往冷靜之時,皇上或許還會聽聽王公公的勸解,可此時皇上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今日太子的所言所行,早就讓他喪失了理智,惱羞成怒,此時也隻看著範伸說了一句,“朕相信範大人。”
這些年,範伸替他辦的每一樁事,都讓他非常滿意。
雖說如今落到了如此地步,也不怪他。
是最近發生的這樁樁事件,太過於不尋常,完全超乎了自己的預料,更別說範伸。
對上皇上信任的目光,範伸也給了他一個滿意的答復,“陛下放心。”
**
範伸走出乾武殿時,已是半夜。
一匹單騎,從乾武殿出來,連夜出發,直接趕往了城門。
到了半路,寂靜的巷子內,便有了動靜聲,範伸輕輕地勒住了手裡的韁繩,腳步緩了下來,如此走了一段,前面的幾盞燈火便亮在了他的跟前。
“範大人。”
王公公料得沒錯,韓國公早已經帶人堵在了路口上。
等了這半夜,初時見範伸一人而來時,韓國公還有些不敢相信,如今見他人走到了跟前,確實沒有帶上任何隨從之時,心頭便提高了警惕。
同朝為官數載,他無比清楚,範伸此人,甚是陰險狡詐。
韓國公沒再上前。
反而是範伸一步一步地靠近,面色從容,沒有絲毫緊張,馬匹快要走到韓國公跟前時,韓國公手裡的刀劍不由緊了緊。
動手之前,到底還是先同其勸說道,“範大人莫怪本官今日冒昧,隻是範大人這一去,我大周的百姓必定會遭受一場生靈塗炭,上天有好生之德,還請範大人行一回善,為自己積一分功德。”
韓國公沒指望他這樣狠毒之人,能有什麼善心,同期說話時,便已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今兒他就算賠上自己這條命,也不會讓範伸拿著兵符去邊關調兵。
十萬大軍一調回來,整個長安城都會深陷戰火之中不說,兵將一旦被撤走,邊關無人把手,遼國本就對大周虎視眈眈,必定會趁此機會,摔兵攻打大周。
屆時,大周將會內外大戰。
如此下去,建國數百年的大周,能堅持多久,誰也不能保證。
韓國公今夜打定了注意,視死如歸。
對面的範伸卻突然翻身下馬,渡步走到了韓國公跟前,仰起頭衝著他一笑,攤開了雙手,道,“韓大人今夜傾巢而出,範某是個識趣惜命之人,自甘認輸。”
韓國公的神色明顯一愣。
他寧願相信這世上有鬼,也不相信他範伸能主動認輸。
“搜。”韓國公懶得同他耍這些花招,派了身後的人立馬去四周巡視,範伸也不著急,立在那等著他。
一刻後,那侍衛回來稟報,“大人,並無異常。”
韓國公這才神色狐疑地看著範伸,以他範伸的本事,就算今兒自己傾巢而出,他也不會虛上半分。
韓國公已經預料到了今夜的這場廝殺,會損失慘重。
誰知,範伸竟不打了。
“範大人能想通,再好不過。”韓國公琢磨不透他是什麼心思,也懶得琢磨了,隻要他今日不出城,一切都好說。
後半夜的一陣急雨落下,範伸已被困在了城門內,在韓國公的監視之下,找了一處可以避雨的屋檐,衣擺一撩,淡定地坐在了那門檻上。
韓國公見他這幅模樣,更是不敢松懈半分,翻身下馬走到了他身旁,親自看守。
兩人一個坐著,一個立著,誰也沒有說話。
半晌後,屋檐下滴起了水珠,範伸才抬頭從那一排斷斷續續的雨線中,朝著右邊的那巷子口,看了一眼,回過頭突地對韓國公道,“去年,令千金慫恿下官的夫人,私造通關文書,私自攜帶太子妃出城,走的也是這條巷子。”
這事已經過了大半年,此時說出來,看似無關緊要,可於韓國公來說,卻很意外。
他隻記得,那回範伸突然帶著王爺的兵馬進來搜府,說是凌丫頭傷了王爺,要找韓家討個說法,最後韓老夫人出面,才得以解決。
事後他再三質問了那丫頭,卻被她絕口否認。
如今看來,又被那丫頭給騙了。
且不說範伸為何突然提了起來,這事兒,還真是那不怕死的死丫頭能做出來的。
私造文書,其罪可誅。
按照當時韓家的局勢,這樁罪過若是落到了皇上手裡,韓家必定會遭殃。
可事後,韓接並沒有被追究,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回事,便也知道是被人瞞了下來。
瞞著的人,也隻會是範伸。
韓國公意外地看著他,這才開始慢慢地去細品他適才說的那句話,為何要給他韓家留一條後路?他既然是皇上的親信,當也巴不得韓家死。
韓國公想了一陣沒想出來原因,便直接問他,“範大人為何沒報?”
範伸沒答。
半晌後看著那雨線,心頭漸漸地生了煩躁。
這大半夜,她當也睡了。
腦子裡又浮現出了,他一進門便看到的那抹身影,範伸的神色說變就變,聲音也明顯透著不悅,“韓大人回去後,好好告訴你家那位三姑娘,往後這等跑腿之事,別再來打她主意。”
韓國公心頭還在權衡著朝堂的利弊,冷不丁地聽到這麼一聲,還是極為不耐煩的警告,當場就愣了愣。
那個她說的是誰,韓國公一想便也明白了。
侯府的世子夫人,姝姐兒。
韓國公的腦子,這才恍然醒悟了過來。
是姝姐兒。
今兒這惡魔,能有如此覺悟,必然是姝姐兒在其枕邊吹了不少的風,韓國公心頭突然一陣寬慰。
他範伸縱然十惡不赦,也終究難逃情字這關。
韓國公順著那念頭想了下去。
慢慢地又覺得不太對。
當初範伸的那一爬|牆,看似是登徒子之舉,如今想起來,竟也是在陰差陽錯之下,暗裡將他和韓家,扯上了一層明面上看不見的關系。
自己能想到這層,那他範伸當初爬|牆之時,必定也查過了姜家所有的底細。
在提親之前,他是知道姝姐兒的娘親,同韓家的牽連。
一個大膽,幾近於荒謬的念頭突然竄入了韓國公的腦海,韓國公心頭突地一跳,轉過頭緊緊地盯著他。
他範伸雖然名聲不太好,時常出沒花樓,可對待婚姻大事,絕對不是那等隨意而為之人。
侯府多年沒有一個妾侍同房,這長安城裡拍馬屁,想要攀其權貴的人不在少數,他早就知道去侯府說親的人從未斷絕過。
為何範伸會選擇了姜家,還是沒有母親,娘胎裡帶著疾病的姝姐兒?
他早就選了......
韓國公驚愕地看著範伸那張平靜中,仿佛又在忍耐著急躁的臉,眼前一個恍惚,突然覺得有了幾分熟悉。
那微蹙的眉目,不耐的神色,似乎在哪見過。
韓國公正詫異。
不遠處的城門外,突然響起了廝殺聲,伴隨著一片隱隱的火光,陣勢驚人。
韓國公夢地回過頭,看了一眼那動靜之處,眼皮子突突直跳。
他就知道,範伸這狗東西,不會就這麼認輸。
隻一瞬,韓國公便突地轉過身,咬著牙看向了範伸,“範大人果然還是不肯罷休。”
範伸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