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頌沒去看她,下意識地捂住了傷口,“無礙。”
林冬頓了頓,看著他的胳膊,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師兄既然懂醫,便好好處理傷口,若是需要什麼藥材,隨時差人同我說一聲便是。”
林冬跟在他身後轉了十幾年,對他已算是了如指掌。
上回她誤入了一群江湖人中,肩頭不慎受了傷,被他看了出來,自個兒搗騰出了一瓶子藥膏給她,隻用了三日便讓傷口結了痂。
餘景蕭雖說是父親的親弟子,但論起醫術,沈頌怕是比他還要精通。
是以,父親當年才不惜將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以繼承他的衣缽為回報,要他做他的女婿。
無論是父親的衣缽,還是父親的女婿,他都不稀罕。
他有過目不忘,天賦異稟的本事,便不想委屈了自個兒。
今日父親傷他的那刀,就算比自己想象中的嚴重,於他而言,也並非是什麼難事。
林冬說完,也沒再管他,推開門一腳踏進去,回頭正要關上門扇時,卻見沈頌依舊立在跟前,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夜裡的燈火昏暗,林冬仰目疑惑地望過去時,恍惚看到了他神色間露出來的一絲不自然,“適才過來忘記了喝水,口有些幹,我能先進去討口水喝嗎。”
沈頌的腰杆子出了名的挺直。
臉皮更是護得緊。
以他的自尊和骨子裡刻出來的清高,當也不屑得使什麼手段,隻為了進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姑娘屋裡。
林冬當他是真渴了,握住門扇的雙手一松,轉過身,將他讓了進來。
林冬屋裡沒有請丫鬟,許是今兒累了,林冬也不想替他去倒水,“師兄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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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冬沒去管他,將手裡他剛給她的那個木盒,擱在了今兒收來的一堆禮品之中,才回過頭,等著他離開。
沈頌卻遲遲沒動。
桌上就一個茶杯,杯身上刻著一個“冬”字。
以前是兩個。
十幾年來,沈頌雖來她屋裡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每回過來,桌上都是兩個茶杯。
同他長安的鹽鋪子一樣,一個刻著冬,一個刻著頌。
包括他如今的住處也會如此。
如今不僅他屋裡的茶杯重新被換過,她屋裡也隻剩下了一個。
林冬轉過身來,便見沈頌立在木幾前,低著頭為難地看著桌上的那一個茶杯,便也明白了,“師兄,稍等。”
屋裡的東西她今兒才收拾幹淨,沈頌之前用過的那個茶杯,她記得扔在了一個廢棄的竹筐,還沒來得及丟。
林冬轉身去尋。
身影一挪開,沈頌便看到了被她隨意擱在了一堆禮品上的木盒。
沈頌輕輕地咽了一下喉嚨,轉過了頭。
林冬已經找到了竹筐,翻出了已被摔碎了的半個茶杯,拿了起來,神色惋惜地看著他,道,“師兄抱歉。”
林冬沒打算這大半夜的再去哪裡替他找一隻杯子出來。
也沒這個必要。
有尋茶杯的功夫,他早就走回了自己的屋裡。
沈頌看著那破碎了一半的茶杯,又被她重新扔進了竹框,心頭突地一落,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隻覺得胸口的位置,有些微微的刺痛感。
沈頌本也並非口渴,今夜過來除了送禮之外,他還有話同她說。
“林冬。”沈頌看出了她趕人的意思,也沒再去尋找旁的借口,腳步緩緩地轉了過去,看著她認真地道,“我並非是同情。”
冷不丁的一句話,林冬又疑惑地抬起頭。
“我來提親,並非是因同情,也並非是施舍。”沈頌昨兒夜裡便分析了她為何會拒絕自己,大抵知道她在想什麼。
十幾年來,從未逼迫過自己答應她什麼,隻一味的付出,走到了今日,當也不會要他的同情。
屋子裡安靜了好一陣,林冬看著他,才輕輕地一笑,一時也挺好奇,除了同情和施舍之外,師兄還能因為什麼來同她提親。
林冬好奇,便也問了,“那是因為什麼。”
沈頌活了快三十年,行的端坐得正,做事從不給人留下任何把柄,是以說話也從不會猶豫。
那話分明是他先提出來的,此時面對林冬的質問,卻又卡了喉。
原本也沒往那方面去想。
但腦子裡突然冒出來了一個念頭,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正猶豫著,難以啟齒之時,對面林冬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笑著反問了一句,“師兄難不成是因為喜歡我,才來提親?”
“林”
“那可真是荒謬,我追了師兄十幾年,什麼法子都想過了,師兄始終堅持守身如玉,絲毫不為我所動,又豈能在一夜之間,突然喜歡上了。”
林冬對著他釋懷地一笑,也不想再去問他,“師兄請回吧。”
沈頌心頭的想法才剛發了個芽,連他自己都沒來得及去看清,甚至接受,便被林冬的一句話攔腰斬斷。
沈頌的腳步沒能挪開,遲疑半晌後,才又看著她,輕輕地道,“林冬,成親後,我會好好愛你。”
沈頌的神色越認真,林冬眸子裡的笑意便越濃。
良久,終是沒有忍住,突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同師兄同床共枕了十一年,除了最後那道防線沒有突破之外,與成親並無區別,這麼多年沒見師兄對我生過感情,難不成當真成個親,睡上一覺,便能睡出感情了?”
“要真是如此,倒是我當初意志不夠堅定,不知道師兄的拒絕,隻不過是口是心非。”林冬的笑容陡然一涼,“那如今怎麼辦呢,師兄快三十了,有這方面的需要也挺正”
“林冬!”
“沈頌。”林冬也沒示弱,頭一回喚了他的名字,抬起頭,臉上的笑容盡數消失,眸子裡也沒有半點偽裝,涼涼地看著他,“我說過,我不需要你的好意。”
既然知道她不需要同情和施舍,他就不該再來,三番兩次地來同她提這事。
屋子裡再次安靜了下來。
沈頌看著跟前陌生的這張臉,一向沉穩的心智,竟也亂了分寸,問出來一句萬不該去問的話,“為何。”
林冬的眸子顫了顫,不確定地道,“什麼為何?”
不待沈頌去回答,林冬又接著問道,“你是想問我為何沒再纏著你了?”林冬不明白了,“你不是一直都在躲我嗎,怕我的糾纏,盼著我早日能想明白,讓你徹底地解脫。”
“不過,確實我也應該同你說明白,總不能任性妄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林冬看著沈頌,一字一句的,同他清楚地道,“沈頌,我累了,我不會再喜歡你,也不想再喜歡你,走的那日,沒來得及同你說明白,如今說清楚了,你就當我是離開鹽鋪子時,同你打過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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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第 159 章
沈頌林冬11
林冬同他說得更明白了一些,“從今往後,你我除了師兄妹的關系之外,再也任何瓜葛,你放心,我說到做到,不會再去糾纏你。”
沈頌沒說話,沉默地看著跟前的這張臉。
那面兒上的神色依舊是他熟悉的倔強之色,卻同之前有了天囊之別。
之前是耍著心機想同他親近,如今是恨不得同他決絕。
他就算有再大的理由來提親,也抵不住這一句。
她不喜歡了。
當初是她主動來喜歡的,十幾年沒有得到她想要的,如今她收回自己的喜歡,理所當然,並無不妥,甚至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很樂意看到的結局。
他應該感覺到欣慰才對。
沈頌卻並沒有覺得解脫
反而心底慢慢溢出了一股失落之感,沒有任何預兆,也沒經過他的允許,一點一點地包裹住了他的心口。
半晌,沈頌才動了動喉嚨,將那堵在喉間忘了咽下去的氣息,緩緩地壓了下去。
“好。”
沈頌說完,轉過了身。
沒有了再留下來的理由,也沒有了再留下來的必要。
腳步跨出門檻,原本應該一身是輕的他,卻走得異常艱難,身後的門扇“吱呀”一聲傳來,沒有任何猶豫地合在了他的身後。
沈頌的腳步驟然一頓。
夜色裡的一陣風襲來,空空蕩蕩,似是失去了某個說不清道不明,卻又十分重要的東西一般,一向平靜無波的心,突然出了緊張之感,又伴隨著陌生的慌亂。
待意識到自己的異常,沈頌已在門外立了好一陣。
眼前的夜色,放佛是在一瞬之間,安靜了下來。
隻是不習慣罷了。
沈頌依舊找了同樣的理由,來解釋了自己的異常。
目光往前,望了一眼廊下一排延綿的燈籠,腳步再次邁出,沈頌踩著昏黃的光暈,耳朵裡卻不知為何,響起了來靈山之前,姜姝同他說的那番話,“日子過久了,習慣了有那麼個人在你身邊,慢慢地離不開她了,這何嘗又不是另一種愛?隻不過這樣的感情,自個兒一般都難以發現。”
他喜歡林冬?
適才在林冬面前,他腦子裡便冒出了這個問題。
十幾年了,倘若真喜歡她,他必定早就有了回應,又怎會讓她等這些年。
是以,當那個荒謬的念頭浮出來時,他覺得不可思議。
是以,他猶豫了。
當也不可能。
沈頌剛否認了這個問題,姜姝的另外一句話,又回響在了耳邊,“表哥若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林冬,那便想想,往後餘生,自己能不能接受沒有她的日子,能不能做到心平氣和地看著她成親,生子若是表哥並不介意,那林冬如今能同意嫁人,表哥也算是解脫了”
他願意看到嗎。
林冬招親的消息,最遲明兒早上便會傳出去,送到江湖中的各大門派。
以林常青和韓夫人的名氣,再加上林冬出色的樣貌,就算是過了適婚的年齡,想找一門滿意的親事,也並非難事。
餘景蕭的愛,如同她的鏡面,她承受不了。
那,換做是旁人呢。
一個嶄新的人,開始她嶄新的人生,以她如今的態度,加上他對她的了解,她當是願意的。
雖說他沒有預想中的高興和輕松,卻也沒有瘋狂到,想要去阻止她成親生子。
亦如她所說的那般,十一年了,自己都沒有對她生出感情,又怎可能在一夜之間,突然就發現自己喜歡上她了?
她能幸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