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昨日匆匆一面,他未能看清。


  卻也不知出於什麼心思,就想再看一眼。


  即使明知自己沒有這個顏面。


  他又撫一遍眉上雪屑,想到先前她對著他那冷淡的面孔,默然無言。


  的確是侯府對不起她,他又憑什麼出現在此處。


  默默想完,崔明度打馬從另一頭返回。


  ……


  棲遲站在圍欄邊,遠遠看見那邊伏廷打馬而來。


  她攏著披風,眼看著他馳馬到跟前。


  他坐在馬上,一手抹去臉上風雪,一手伸出來,說:“手拿出來。”


  棲遲伸出手,掌心裡多了個墜子。


  她早知他會贏,毫不意外。


  伏廷看著她將那墜子拎在眼前看。


  那是個白玉墜子,上面綴了一串流蘇,分外精巧。


  他看著她臉,沒看出她是不是覺得喜歡。


  一個與她有過婚約的人身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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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禁咧了嘴角,覺得有些嘲諷。


  下一刻,卻見棲遲捏著那墜子的手輕輕一拋。


  墜子滾入積雪的草地裡不見了。


  她扔了。


  伏廷眼隨著她手動一下,問:“為何丟了?”


  棲遲本就不打算留,她不稀罕河洛侯府的任何東西,等的便是拿到後扔了。


  她仰起頭看他,說:“不過是一個來與你搶馬的人身上的,我為何要留。”


  風雪裡,他在馬上看著她。


  心說原來隻是一個搶馬的。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我腦補了一個風格驚奇的小劇場——


  河洛侯世子:那就是我錯過的李棲遲?


  棲遲:不,我是你錯過的一個億。


  此時一條名叫伏廷的錦鯉淡定遊過……


第二十一章


  頂閣內, 秋霜跪坐在妝奁前, 從底層取出一本賬冊。


  棲遲坐在一旁,接過來翻開, 一手握著筆,勾了幾下,又添上了近日的出賬, 合上後再交還給她。


  秋霜收起來,一面道:“家主近來出賬一筆比一筆大了。”


  棲遲點頭:“一點不假。”


  若不是還有諸多生意的入賬, 如此揮霍,怕是早已坐吃山空了。


  秋霜雖感慨,卻又想起一件高興事來, 笑道:“說起來,昨日奴婢瞧見邕王的人氣衝衝的走了,當初那個追去客舍向您求情的世子老奴竟也在, 聽聞買家是清流縣主, 臉色要多難堪有多難堪。”


  棲遲笑了笑,也沒說什麼。


  她一向認為給了教訓就夠了, 隻要他們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事,她也犯不著落井下石。


  外面傳來喧鬧的鑼鼓聲, 她轉頭朝窗外望了一眼, 發現今日難得還有了日頭。


  “今日是什麼好日子不成?”


  秋霜聽她問起, 想了想:“聽說今日是有個什麼節慶的,好像是皋蘭州當地胡民過的。”


  棲遲明白了,素聞皋蘭州內胡民多, 會如此熱鬧也不奇怪了。


  忽而想起今日李砚又在馬場裡練騎馬,她想去看看,起身添了衣,叫秋霜不必跟著,走出房門。


  出了頂閣,循著上次羅小義帶她走過的近道,穿過別院,一路進了馬場。


  剛進去不遠,就看見坐在馬上的李砚,一旁是跟在馬下教他的羅小義。


  李砚的馬還很認生,一直抬蹄。


  羅小義要幫他穩著,追著跑了一段,衣襟松了,懷裡不慎掉了個東西出來。


  那東西被風一卷,直吹出去好遠,都快落到棲遲腳邊。


  棲遲一眼看見那是個厚紙冊子,被風吹開攤在那裡。


  她走近一步,彎腰撿了起來。


  拿在手裡,入眼就看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寫得大小不一,歪七八扭,卻都是數目。


  隻看了兩眼,她就看了出來,這上面是記的賬目。


  羅小義已跑了過來。


  她問:“這是你寫的?”


  他伸手來拿,笑得很不好意思:“是我寫的,嫂嫂見笑了,我念書少,字寫得醜。”


  棲遲將冊子還給他,什麼也沒說。


  心裡卻有些好笑:這大概是她見過記得最亂的賬了。


  羅小義其實不太想叫她看見這冊子,他將冊子收入懷裡,掖兩下,打了個岔:“嫂嫂看小世子騎得如何了?”


  棲遲看向侄子。


  李砚已打馬過來,他身上穿著厚厚的袄子,坐在馬上,緊緊抓著韁繩,小臉都凍紅了。


  自這趟來了皋蘭州,他便愈發崇敬像他姑父和羅小義那樣的男兒,這幾日每日都來馬場裡練騎馬。


  棲遲見他有心磨煉,便隨他去了。


  此時見他這模樣,不免又有些可憐。


  “還要堅持練?”她問。


  李砚點頭。


  羅小義笑道:“我看世子的確是鐵了心要練好馬了,今日都坐在上面幾個時辰沒下來了。”


  棲遲笑笑:“好,這才是光王府的好男兒。”


  語氣有些感慨,大概是因為想到了哥哥。


  料想他哥哥看見兒子這樣有恆心,也是高興的。


  一晃神間,李砚身下的馬忽又驚起來,抬起蹄。


  棲遲回神避讓,身旁一隻手伸過來,扣住馬嘴,重重一扯。


  她轉頭,看見伏廷。


  不知他是何時到的,忽就從她身後出來了。


  羅小義忙過來幫忙:“還好三哥來得及時。”


  直到受驚的馬安分了,伏廷松了手,看她一眼,又看一眼李砚。


  李砚被嚇了一下,臉還有些發白,忙問:“姑姑沒事吧?”


  棲遲搖頭,手撫一下衣襟。


  她一個會騎馬的,方才應該能及時避開,隻是若無人及時出手,怕還是會受些驚。


  李砚隻怕再傷著她,趕緊去遠處練了。


  棲遲這才看向旁邊。


  伏廷站在那裡,正在活動手指。


  剛才那一下用了點力,稍稍扯了一下。


  感覺到看過來的目光,他抬起眼。


  她問:“你受傷了?”


  “沒有。”他手握一下,放下了。


  她心說這個嘴硬的男人,連脖子上那麼重的傷都扛,這點小傷自然是沒有了。


  “真沒事?”又問一句。


  是為救她落下的,她不介意為他再治一次。


  伏廷看著她,那隻手抬起來,在她面前握了幾下。


  意思是你自己看。


  棲遲看見他手背上的青筋,修長有力的五指,忽而想起了他上次緊緊握著她的手。


  心說難怪這麼有力氣,這的確是一隻有力的手。


  她看了好幾眼,好似是真沒事,眼睛才慢慢轉開,去看李砚。


  伏廷收回手,也看向李砚。


  馬場的地不平,並不好走,他騎得不穩當,剛才還受了一驚,但還是低著頭,緊緊握著韁繩,到現在也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看不出來,這小子看著乖巧,竟也有幾分倔勁。


  眼看著那馬又要抬蹄,他大步過去。


  棲遲視野裡忽然多了男人的身影。


  伏廷走過去,先穩住了那馬,跟著李砚走了一段,而後伸出手,在他腰後一拍:“坐直。”


  李砚嚇了一跳,抬頭看見身旁不是羅小義,才喚了一聲:“姑父。”


  伏廷又撥一下他的腿:“松些。”


  李砚一一照辦,沒料到他姑父會突然過來教他騎馬,不禁抬頭朝棲遲這裡看來。


  棲遲衝他微微笑起來,目光從他身上轉到伏廷臉上。


  他看著李砚踩镫的腳,臉色認真。


  這兩個男人,是她如今最親近的人。


  她希望他們能越親近越好,最好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樣,親如父子。


  伏廷教了片刻,見李砚騎得好多了,就走了回來,老遠就看見棲遲帶笑的臉。


  他問:“你笑什麼?”


  棲遲臉上的笑還在,嘆息說:“阿砚沒了父母,隻能由我帶著,看到你肯教他,我高興罷了。”


  伏廷心想一點小事竟也能高興,不免就聽出了些弦外之音,盯著她:“難道你還怕我對他不好?”


  棲遲眼神微動,想說怕,可那樣便是顯得不信任他了,笑著敷衍了句:“沒有的事。”


  伏廷再看一眼李砚,忽而覺得,她似乎很看重這個侄子。


  ……


  羅小義接了伏廷的手繼續教李砚,等他騎到第三圈的時候,不教了,停在那兒與他說了幾句話。


  棲遲看見李砚聽了他的話後,身抬了一下,似乎都想下馬了,可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回去了。


  隨後羅小義朝這邊走了過來。


  他邊走邊笑著說:“嫂嫂,今日皋蘭州裡有節慶,不想我們今年來得晚,倒是來巧了,眼下這個時候是最熱鬧的,可惜小世子鐵了心要練馬不肯去了,嫂嫂可要去城裡看看?”他說著指一下那頭。


  皋蘭都督正從那頭過來,他就是看見了才過來的。


  棲遲想起了之前聽到過的那陣鑼鼓聲,的確很熱鬧的模樣。


  她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你去不去?”


  伏廷搖頭。


  他本就是有事的,即將返回瀚海府,他還需與州中官員議事。


  棲遲嘆息:“那我也不去了,你去我便去。”


  伏廷不禁看住她。


  正好皋蘭都督到了面前,搭手請問:“不知大都護和夫人是否要去城中觀一觀節景。”


  他手指轉著馬鞭,想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頭。


  想著她來此不久,未見識過,去一趟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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