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楊之為籤下自己的名字,微笑著對他點了點頭,隨後步入禮堂內。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站起身來迎接,餘樊更是愣住了。


楊之為不認識他,但是他認識楊之為,更準確來說,楊之為的名字在聯盟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楊之為是少年天才的典型,也是近幾十年來為數不多被寫進大學專業教科書、接近學術界的“神”的存在。他二十七歲時在凝聚過程中原子堆砌催化狀態的發現震驚了整個學術界,此後的一系列略歷都如同開了掛一樣,直接把實踐工具從理論到實踐的進程壓縮了一百年,聯盟如今大範圍使用的磁懸浮技術、軍事上的反介入與區域阻絕武器、精密制導等應用,一切都繞不開他的名字。他通學數學、化學、物理、計算機等多個領域,在哲學上也頗有涉獵。


即使星大大牛如林,楊之為這三個字依然是神一樣的存在。


“林水程的碩導出差,指導老師生病入院,我代表他的指導老師坐在這裡,同時以我的名譽擔保,我的學生遇到了一些比較緊急的突發狀況,所以我替他申請將次序調後,”楊之為環顧周圍,笑了笑,“既然沒有人反對,我想這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謝謝大家理解配合。”


他步履不停,坐去了左邊的席位上,和楊申打了個招呼,而後坐在了她的身邊,開始小聲闲聊。


這個時候臺上負責調控PPT的負責人才反應過來,立刻說道:“那麼我們就先按楊老師說的,把次序調後。這個沒問題的,不是大問題,隻要那個學生最後趕過來就行了。”


餘樊欲言又止,臉色很明顯有些不好看。


今天本該是他的主場,如果林水程不來,還幫他省了許多事情。


但是誰也沒想到楊之為居然會來!


楊之為所過之處,一切人的光芒都將黯然失色。楊之為的每一句話都具有重量級的意義,他本人的人身安全是國防級別的!


偏偏楊之為還仿佛沒意識到這一點似的,他擺擺手婉拒了組織人員邀請他去第一排的提議,連瓶水都沒要,而是呆在最角落的地方,如果不注意還會忽略他這個人的存在。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就為一個帶過的本科學生?


他一過來,坐在右側餘樊一系列的人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羅松低聲說:“他來了也沒什麼用,他的學生不行,做不出來這個項目,就算再給多少時間都是做不出來的。警務處的人在這裡盯著呢,老餘背後還有揚風納米,他們出資贊助的儀器。林水程不可能有這種資源,就算是楊之為的實驗室,那也在北美和舊太平洋分部,他時間上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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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傅雪也打開了群消息,輸入字段:“林水程還沒來,估計要遲到了。我和@董朔夜已經在這裡了。”


她抬頭望了一眼,董朔夜坐得離她很遠,正在和身邊的記錄員說著什麼。她其實和他並不太熟悉,見到了相視一笑,也沒什麼別的可說。董朔夜人如其名,暗沉如同夜晚,看起來很難接近。


所有人都陸陸續續到場了,第一排空了幾個位置。


八點整時,組織人正要宣布開始,門口卻又來了一撥人,報告進度不得不再次延後。


保鏢開路,一位戴墨鏡的老太太拄著拐杖走入現場,她雖然上了年紀,但步履依然穩健,筆挺的身姿依稀能看出,她年輕時必然有一段從軍經歷。


幹員認出了她是誰,直接石化了。


韓荒直接把石化的幹員拉走了,清除門口的門禁開道,站在旁側迎接。


所有人再次起身迎接,報告廳內一時鴉雀無聲,連董朔夜也露出了微微驚訝的表情。


這次報案人,唯一的要求是低調的世界級收藏家,居然親自前來了!


韓荒低聲告訴幹員:“一會兒去外面看好了一點事都不能有,學校也是昨天才接到通知她會來,這個消息不要對外發散。她不想讓人知道她的行程。”


禾木雅,世界級收藏家是她如今的身份,然而她還有多重身份——比如聯盟中第一位女性外空間艦長,曾經的聯盟全球安全部指揮長,甚至曾是呼聲最高的聯盟首相參選人——隻不過她拒絕參與競選。她戎裝半生,樣樣事跡都是普通人可以吹噓一輩子的事情,退伍後開始熱愛藝術品收集,並捐出大量收藏品給聯盟,除此以外,她還用半生積蓄建立了基因治療基金會,無償幫助許多病人重獲新生。


從她退伍至今,她依然是軍方有關外空間站的頭號軍事顧問。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重量級人物了,幹員終於理解了,為什麼韓荒凌晨時看了名冊,會發出那樣的感慨——知道的了解這是一次名畫鑑定報告會,不知道的會以為聯盟要毀滅了。


大廳裡的氣氛空前凝重,禾木雅微微頷首示意所有人坐下,而後獨自坐在了靠後的角落裡。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噤若寒蟬。


八點整,林水程依然沒有來。


餘樊深呼吸了一下,上臺作報告。


組織人員已經將兩幅畫陳列在了報告臺中央,空曠的臺面上用A、B編號區分這兩幅畫。


韓荒看了看時間,走出大廳,將裡邊麥克風的聲音隔絕在外。


他反復撥打一個電話號碼,但是對面是長久的忙音。


八點五分,報告廳裡響起一片掌聲,說話的聲音停了停,掌聲過去之後,繼續以一種沉穩的頻率響著。


韓荒聽不清裡邊在說什麼,他手心微微沁出了一點汗水,繼續撥打那個電話。


他幾乎已經忘記了時間,隻知道機械重復撥號、聽到忙音後掛斷、再撥號的過程。


八點十二分時,電話另一頭突然接通了。


清淡好聽的聲音從另一邊透出來:“喂?”


韓荒愣了一下,一時間居然沒說出話來。


林水程又問了一遍:“喂?請問你找誰?”


“……你在哪裡,八點過了怎麼還沒來!趕快來學校禮堂,你今天不來以後一輩子都毀了,我不管你有沒有辦法,你人先過來!韓荒壓低聲音,“餘樊已經先做報告了,大概馬上結束!”


“……”林水程那邊靜了一下——七處剛剛幫他聯系了院系教授說明情況,不過他很快知道大約是校方的人,認真地說:“我剛出實驗室,已經在趕過來的途中,具體情況已經拜託楊老師幫忙告知,請再給我一點時間,請放心,我會盡力趕到的。”


韓荒松了一口氣,他想了半天之後,不知道說什麼,隻是輕輕地說了一聲:“加油。”


他推門回去時,餘樊的報告已經結束了。


“綜上所述,我們通過納米級掃描鑑定,認為A是赝品,B是真品。”餘樊的視線掃過臺下,不經意地在楊之為那邊停留了一會兒。


楊之為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平靜地看著他這個方向。


他捏了一把冷汗。


這場報告會會來這麼多大人物他是沒有想到的,許空不在,楊申的方向是純數學理論,對於他報告中的內容並不了解。


他的確是做了納米級別的鑑定不假,這兩幅畫的偽造也的確是精確到了分子以下的級別,隻要做到納米級,就能找出這兩幅畫的不同。


但是隻有他知道,這場鑑定缺乏一個關鍵性的條件——真品本身納米級的信息特徵。


所以他為此編造了一個特徵數據——即十五世紀某種特有顏料的分子結構,證明了赝品中不具備這樣的分子結構,但是實際上隻有他自己知道,兩幅畫連分子結構種類都是極其雷同的!


今天來的教授都是數院的,方向和原子堆砌、分子堆砌也完全不同。


偏偏今天撞上了楊之為!


楊之為的老本行就是粒子堆砌,要論專業,在場沒有人能比他更精通。餘樊無法知道他是否會看出這場報告的漏洞,於是隻能賭一把——他認為自己有八成勝算。


楊之為是老狐狸,就算看出了什麼,也不至於為了一個學生,當著這麼多大人物的面拆他的臺。楊之為和許空不同,他非常懂做人的道理,凡事留一線,從沒有鬧過無法收拾的場面。


學生出錯尚且有理由原諒,而當面指出一個教授的數據有問題,等於直接斷掉對方的學術命脈,這是不死不休的事情!


更何況,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就是——禾木雅本身不是專業人士,這件事其實在行政上面很好解決。


不管到底那副畫是真品,哪副畫是赝品,隻要指出一幅畫,讓禾木雅相信就是了!


果不其然,餘樊看見楊之為並沒有什麼動作,他依然儒雅端方地坐在角落中,看起來沒有要發言的意思。


他的報告結束了,大廳裡響起一片掌聲。


楊之為沒有鼓掌。他看了一眼PPT報告,低聲跟楊申說著什麼。


“接下來要作報告的是……呃,這位同學有緊急情況,暫時遲到了,還沒有來。”主持人非常尷尬,會場陷入了一片無言的沉默。


這個叫林水程的學生已經沒救了,他居然真的敢讓這些人在這裡等他!


是繼續等,還是直接解散報告會?


院長沈追見機行事,直接走上臺代替主持人講話:“對於今天的情況,我作為院長感到很抱歉,我作為院長,應該反思在學術培養的同時,是否忽略了對學生的品德培養,以至於發生今天這樣的情況。我想有關這次的項目,餘教授已經給出了完美的答案,如果大家沒有異議,那麼我們可以選擇散會。”


所有人都看向禾木雅,等待她的意見。


禾木雅低聲說了句什麼,她身邊的秘書前來打聽了一下,然後回頭告訴她:“遲到的學生叫林水程。”


傅雪聽到這裡,臉上的笑意已經掛不住了——


她手放在桌子底下盲打,發消息告訴群內:“林水程這次完了,他沒來,大人物問了他的名字,這下我看連星大都保不住他了,學生會爭取來的免責有什麼用?他以後絕對在學術界待不下去,倩倩的仇可以報了!!”


“林水程是麼?”禾木雅換了個姿勢,往後靠在椅子上,平靜地說,“等吧。我聽聽他的報告。”


所有人都愣住了,認識的人都在互相交換眼神,十分疑惑。


禾木雅是出了名的雷厲風行,沒有道理在這種時候停下來等待一個陌生的、遲到的學生。


如果說是為了給林水程一個教訓,那她也不必強調“我聽聽他的報告”這句話。


這到底是是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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