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沒有人能想明白,韓荒也沒想明白,他越等越急躁,幾乎忍不住要再次走出去打電話,就在這時,大廳門被推開了。


門外走進來一個陌生的、高挑的男人,他隨手在已經沒有人看管的籤名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而後四處看了看,發現所有人都在盯著他瞧時,自我介紹了一下:“肖絕,七處的,遲到了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堵車。”


董朔夜坐在位置上,挺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


幹員快瘋了,他拼命問韓荒:“七處處長?????你昨天接到通知沒有???七處的人怎麼會來??”


韓荒一臉不可思議:“我沒接到通知,我也不知道啊?”


七處掌握著全聯盟的科研命脈,決定了未來二十年到五十年的時代發展走向,雖然不隸屬任何機構,但是其重要程度絕對不比禾木雅低。


組織人也坐不住了——眼看著事情越鬧越大,連七處的人都來了,沒有任何人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他過去問了問。


肖絕說:“哦,這個項目的一組是七處贊助,我今天正好有空,過來看看。我們這邊的人雖然來晚了,但是也沒晚多少嘛,機器也懂事,本來要十天跑完的數據,這次剛好七天跑完了,這不是巧了嘛,幸好還能趕上為前輩慶生。”


傅雪在一邊快坐不住了,她私聊董朔夜,有點著急地問他:“怎麼回事,七處贊助什麼機器?七處怎麼會來?就算七處插手,怎麼回事肖絕過來,這事有落銀插手嗎??你不是說這個項目現有手段無法解決麼?”


她發了一連串的問號。


從她這邊可以看到,董朔夜低頭看了看消息,隨後將手機屏幕一面朝下,放回了桌上。


禾木雅對肖絕微微頷首,破天荒地開口說了第二句話:“那你這邊的人來了麼?”


話音剛落,大廳的門被再次推開,林水程微微喘著氣來到報告廳中。


他手裡拿著一疊厚厚的打印資料。沒有時間做PPT,他隻能將所有的數據打印下來,實時投影。


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是一路跑過來的,深秋的天氣,他細碎的額發被汗水沾湿,有些狼狽。


林水程調整了一下呼吸,走上報告臺,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感謝所有老師、領導給我這個機會並耐心等待。我經過七天的調查,選擇量子分析手段確認,A是真品,B是赝品,接下來是我的比對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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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句清晰有力,雖然因為呼吸不穩而略顯急促,但是所有人都聽明白了他的分析結果——和餘樊完全相反!


楊之為微微傾身,將手抬起來放在桌面上,眼裡帶上了微微的笑意。


大廳裡一片哗然。


第29章 病態01


討論的聲音太大,如同沸騰的滾水一樣鼓動不息。


林水程將打印紙按次序排好,掃描投影到大屏幕上,回頭調整了一下大小和清晰度。最原始的量子計算機算法公式密密麻麻地排列下來,由於掃描投影儀大小限制,隻能看到這一片復雜的運算紀錄。


在他來得及闡述之前,羅松教授首先站起來打斷了他:“這是個名畫鑑定項目,和你們量子分析專業完全不對口,我無法想象你如何通過量子分析手段,僅僅使用計算的方法就鑑別出這兩幅名畫的不同。在場的教授們不是這個方向的,卻並不代表可以容許你一個學生在這裡大放厥詞——量子分析多用於大數據預測領域,你的理論工具聽起來就像是用一根巧克力棒吊起了深海的鯊魚一樣!”


羅松的語速非常快,透著某種急迫。他凜冽逼視這講臺上的林水程,態度強硬不容置疑。


他身邊的餘樊早在十分鍾以前就已經癱坐在了椅子上,渾身冷汗,面如死灰——


他這樣子,從肖絕推門進來後,說出“七處贊助項目一組”時就開始了。他背後有揚風納米科技,但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林水程居然真的背靠七處!


七處涉及最深層的科研機密,單論可以動用的器材,就不是普通人能夠想象的。


林水程去七處動用了器材,那麼他是否做了分子級別的比對?


一旦他們兩人的數據有任何不同,那麼這個大廳中就要實時上演數據對質,到時候所有人都會知道,他餘樊——數據造假!


餘樊手指有點發抖,仿佛自嘲似的笑了笑,喃喃自語道:“沒關系,沒關系,他用的是量子計算機。應該沒有進行小分子比對,應該沒有……”


面對羅松的質疑,林水程溫和地笑了笑:“老師提出的疑問,也曾經是我想要問的一個問題。”


“或許不止我,院系中所有老師和學生都曾經質疑這個項目下派給量子分析系的合理性。因為不管怎麼看,這都是一次拍拍腦袋就想出來的決定,不合理的時限,不對口的專業,來自上層對科研人員的施壓,沒有一個地方是合理的。”


在這裡的時候,他微微停頓了一下,這一剎那的停頓卻在更多人心中掀起了無聲的滔天巨浪,氣氛如同暴風降臨,凝固膠著,讓所有人都禁不住心一跳。


這句話針對的是誰,在座每個人都一清二楚。


林水程直到現在都沒有放下對這個項目和院系領導的質疑,他現在站在這個報告臺上,當著所有大人物的面說出這句話,基本可以等同為直接打上層的臉!


星大院系,星大校長,警務處,甚至禾木雅本人,全部被他這一句話帶進去了。


他的態度很明確:他依然不滿意院系領導給出的決定,依然記著許空在院辦被氣到高血壓發作的仇。


這是不合理的,不應該的,他從來不會向這樣的現實妥協。他眼中躍動著閃耀的光芒,亮得幾乎能灼傷人的視線,他就是這樣用最溫和清雅的語調,最得體的姿態,表達出他最狂傲的反抗。


“喲呵,是個狠角兒,一句話得罪這麼多人。”董朔夜身邊的記錄員小聲吐槽,說不出是震驚還是贊嘆,更多的居然是流露出一陣佩服,“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以後的前途了!”


靠牆邊站著的韓荒也是臉色鐵青,滿手冷汗。


幹員低聲說:“這下真的完了……主席,沒辦法收場了。”


董朔夜沒說話,他換了個姿勢往後靠在椅背上,目光沉沉地盯著臺上的人。


林水程一路緊急趕過來,甚至還穿著實驗室裡的白大褂。他很漂亮,這種漂亮不來自他精致好看的容顏,挺拔瘦削的身姿,不來自他眼尾那滴鮮活生動的紅色淚痣,而是仿佛連靈魂都燃燒起來的狂熱與堅定。


這樣的人是沒有人能夠左右的,窮極董朔夜二十多年所見,林水程也是少有的有如此稜角的人。


“至剛易折,不是好兆。”董朔夜低聲說。


禾木雅坐在後方,沒什麼表情,依然靜靜地端坐著。


林水程停頓了一會後,隨後笑了笑,說:“然而等我自己進行研究之後,最終卻發現,量子分析卻恰恰是最適合這個項目的分析手段,足以證實各位領導的先見之明,也讓我在迷茫之中找到了方向。具體情況,請各位老師耐心等待,我們先來看一看目前已知的所有探測結果。”


韓荒松了一口氣。


隨著他這句話說出來,大廳裡的氣氛稍稍活絡了一點。


董朔夜出聲打斷了他:“這裡可以不用了,餘樊教授剛剛已經將前期鑑別工作說過一次了。抓緊時間。”


林水程視線在他那裡頓了頓,依然平靜淡然地說:“我明白,但是我依然要強調其中一種鑑別手段,那就是舊荷蘭分部提供的筆觸層析算法。以前,筆觸分析法的原理僅限於使用AI識別技術,分析每個畫家的獨有筆觸,將其個人特徵進行數據化。近年來,神經網絡在邏輯鏈條上的發展,也使這種算法往上走了一個階層——也即是分析每一筆背後的組合邏輯。”


林水程拿起記號筆,轉身往白板上寫寫畫畫。


畫完後,他轉身,讓所有人都清楚看見了,他畫的是兩個笑臉——最普通的那種,一個圓裡三條曲線。


林水程繼續說:“我相信在場的所有人都有過小時候塗畫笑臉的經歷,一張笑臉,一個閉合的圓,三條弧線,無論誰來畫,無論他本人具有何種習慣,無論他從何處開始落筆,一共四筆,所以我們可以發現這是一個排列組合問題,一個笑臉所包含的筆畫,永遠固定了九種落筆方式。”


“而當我們將作者的習慣數字化,例如他習慣如何落筆,是先有色彩後有輪廓,或者先有輪廓再進行上色,這是神經網絡和數字心理學的領域,我們可以從中推斷出一幅畫的邏輯。”


“等一下。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羅松繼續說,“你是想利用量子計算機進行窮舉所有的邏輯筆畫,比對兩幅畫之間的作畫邏輯是麼?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們具有層析邏輯分析的基本條件:在可觀測的尺度上擁有不同的畫法,通俗一點來說就是,至少你能看出它們在上色、層次、色彩上的任何差異。這種方法我們已經試過了,兩幅畫在層次結構上具有完全一樣的特性。”


羅松眼裡帶上了一點勝利者的笑意,然而緊跟著,他就笑不出來了。


林水程禮貌地衝他點了點頭:“感謝老師的提議,這也正是我接下來要說的。在AI可識別的尺度上,兩幅畫因為具有完全一樣的層次結構,所以也具有完全一樣的作畫邏輯,所以我將比對降低到了微觀尺度,也就是——分子和原子尺度的比對。”


餘樊臉色發白,那一瞬間他搖搖晃晃地甚至有些坐不住,他幾次想要站起來衝出這個禮堂,但是理智和最後的面子把他壓在了座椅上,無法移動半分。


林水程換了一張打印紙,投影屏上出現了黑白的掃描分子排列結構。


“這是我所取樣的圓珠筆尖大小的橫截面取樣分子掃描結構,這是對比圖。”


餘樊聽到這裡,知道不能再讓這場報告進行下去了,他站起來,再次打斷了林水程的報告:“那你根本沒有玩出什麼花樣來,你和我一樣進行了分子層面的比對,隻不過可能哪一方的儀器出了問題,導致了你和我之間不同的結果……”


“不對,老師。”林水程說,“你說的不對。分子級的比對是不可能做出結果的,因為我反復做過了,這兩幅畫作的相似尺度就是納米級別的,它們在納米尺度上依然表現出雷同的特性。”


大廳中瞬間寂然無聲。


林水程掃視臺下人一眼,下邊的人神態各異。


他錯過了餘樊的報告,不清楚這種異常情況的來源來自哪裡,他隻是繼續說:“大家可以比對一下,我將兩張分子排列圖進行了重疊,重合率在98%以上,並且其中沒有標志性的分子結構,可以讓我們區分出十五世紀的畫作和新制造出的赝品。”


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清楚他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那麼你的結果和餘樊教授是相反的。”楊申插了一句話,點出了這一點。“剛剛餘樊教授說,他在分子結構中發現了變形的小分子蛋白質結構,識別過後認為是油畫顏料中加入的蛋彩(Egg Tempera)分解所導致的,而這個結構是另一幅畫中所沒有的。不知道你或者餘樊教授是否可以解釋一下?”


餘樊騎虎難下,一口咬定:“是這樣不錯,顏料成分檢測時,的確是都發現了蛋彩成分,但是A中的蛋白質結構是完整穩定的新結構,另一幅畫已經出現了分解現象。隻有十五世紀的油畫才會出現這種分解情況,我正是因此才判定B是真品。如果你所檢測的和我不同,那麼就是機器出了問題。”


傅雪這時候也急眼了:“我們的器材不可能出現問題!”


“是啊。”楊申在旁邊慢悠悠補了一句,“從來都隻聽說過成像不清晰,掃描不完整的情況,就算器材出再大的問題,怎麼可能無中生有呢?對於蛋彩小分子的結構,我存懷疑態度,如果可以,我希望看一看兩邊的分子級別掃描結果對比。”


林水程說:“明白。事實上,蛋彩結構我也發現了,但是我這邊的檢測結果顯示,兩邊的蛋彩結構依然雷同,並沒有出現餘樊教授所說的情況。”


他迅速翻找了一下,抽出了幾張後,用記號筆圈出圖畫中的分子結構:“就是這裡了,兩邊的呈現高度相似性,並且都是近似分解狀態的小分子蛋白,兩幅畫的蛋彩特性是一致的。”


兩邊數據出現了明顯的問題,一時間僵持不下。


餘樊冷汗已經浸透了全身。


七處處長肖絕站起來:“這樣,小林情況緊急,資料是打印下來的,我現在讓人從七處把掃描原文件傳過來,很快。餘樊教授那邊也請把源文件傳一下,耽誤大家一些時間,小林你也稍安勿躁。大家應該都沒有意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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