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一道悠遠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威風凜凜,氣勢奪人。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一滅就是一生,生生不息,是生滅法,先破而後立,置之死地而後生……”


  聲音漸漸飄遠。


  曇摩羅伽已經聽不清後面的話,他眼中隻剩下那張帶淚的面孔,抬手,輕輕拂去一滴在卷翹眼睫間閃動的淚珠。


  “別哭。”


  她應該多笑笑,他喜歡看她笑。


  瑤英愣住了。


  溫熱的鼻息灑在她臉上,冰冷的手指撫過她的面頰,她抬眸,微涼的吻落在她盈滿淚水和紅血絲的眼睛上。


  她僵立不動,和他目光相對。


  他看著她,唇角微微揚起,抬手按住她的頸子,額頭抵著她的,“明月奴,我回來了。”


  瑤英不敢相信,呆呆地望著他。


  下一瞬,她如夢初醒,淚水洶湧而下,哆嗦著撲進他懷中,緊緊地抱住他。


  “你騙我!”


  她終於哭出了聲。


  曇摩羅伽抱緊瑤英,低頭吻她發頂,吻她眉心,吻她鼻尖,最後,含住她的唇,撬開她的齒關。


  唇舌交纏,氣息交融。

Advertisement


  她渾身發抖,他滿身是血,兩人緊緊纏在一起,摟抱相連,倒在蒲團上,恨不能把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吞咽,吮吸,掃過每一個角落,掠過她的甜美,直到她耳鳴目眩、承受不住時,他才放開她柔軟香甜的唇,吻去她眼角的淚珠。


  腳步聲驟起。


  李仲虔、畢娑、緣覺聽到裡面的說話聲,衝進刑堂,看到蘇醒的曇摩羅伽,目瞪口呆。


  半晌後,他們反應過來,欣喜若狂,口誦佛號,激動得直打哆嗦。


  “快!請醫者過來!”


  幾名醫者匆匆趕到,看到曇摩羅伽,同樣瞠目結舌,不敢相信。


  緣覺一邊擦眼淚,一邊推他們上前,催促:“您快看看,王醒過來了!”


  醫者們回過神,撲到曇摩羅伽身前,哆哆嗦嗦著為他探脈,掀開衣袍,看他身上幾處流血的傷口。


  瑤英退開來,讓蒙達提婆上前,手忽然被緊緊攥住,一道力量把她拉了回去。


  曇摩羅伽抓著她的手,臉上的血沒擦,眸色暗沉:“哪裡也別去,陪著我。”


  瑤英心裡的歡喜滿得快要溢出來,坐在他身邊不動了。


  “我昏迷了多久?”


  曇摩羅伽問。


  幾位醫者對望一眼,道:“王,您昏迷了整整兩天兩夜。”


  ……


  前天,曇摩羅伽散功時,突然渾身肌肉暴漲,真氣湧動,體內氣血翻滾逆行,身上好幾處血流不止,緣覺大驚,慌忙叫人,畢娑和僧兵趕到,想以幫他運功疏散,還沒走近,就被真氣所傷,倒地吐血。


  畢娑皮開肉綻,還是強撐著往裡走,瑤英聽到聲音,也衝了進來。


  曇摩羅伽抬起頭,碧眸從她身上掃過。


  下一刻,他七竅流血,再沒有睜開過眼睛。


  幾位醫者輪番探脈,再三確認,都覺得他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吊著,藥石無效,隨時可能寂滅。


  殿外哭聲震天。


  按他之前囑咐過的,所有人退了出去,隻留瑤英一個人守在他身邊,陪他度過最後一段時光。


  李仲虔怕瑤英傷心過度,想帶她去休息,她不肯離開,幾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守著他,喂他吃藥,幫他擦身,他什麼都吃不下去,她就掰開他的唇,把藥一口一口喂進他嘴裡。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曇摩羅伽居然還能蘇醒。


  ……


  曇摩羅伽看著瑤英。


  她咬著唇,緊張地聽幾位醫者說話,眼睛紅腫,鼻尖也通紅,神色憔悴不堪,淚水還未幹涸。


  這兩天,她一直這樣守著他,呼喚他的名字。


  他讓她擔心了。


  他拉著她,吻她疲倦的眉眼。


  醫者們低下頭去,畢娑滿面笑容,緣覺臉上緋紅,扭開了臉。


  唯有李仲虔冷笑一聲,翻了個白眼,他以為曇摩羅伽必死無疑,連回高昌的車馬人手都安排好了。


  “怎麼樣?脈象有變化了嗎?”


  瑤英輕輕推開曇摩羅伽,一臉忐忑地問醫者。


  醫者眉頭緊皺,和其他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道:“王的脈象依舊沒有變化……散功之前和散功之後還是這種虛浮脈象,按理來說,王散功後,脈象應該恢復正常才對……”


  瑤英忙問:“是好事還是壞事?”


  醫者搖搖頭,神情凝重:“我們從未見過這樣的脈象。王散功之時七竅流血,應當是身體受不住功法,氣血逆行所致,可是王昏睡兩天後又蘇醒,實在是匪夷所思……”


  畢娑皺眉道:“恢復正常,那王就不會醒了,既然王能蘇醒,那說明是好事。”


  有人點頭,有人依舊愁眉不展。


  瑤英的心又提了起來。


  曇摩羅伽沉默不語,手腕一翻,一道掌風帶出,畢娑踉跄了一下,大步後退。


  眾人呆了一呆,驚呼出聲。


  畢娑瞪大了眼睛。


  曇摩羅伽的功力還在!


  醫者們面面相覷。


  曇摩羅伽散功之後,不可能還有內力才對,這一次他散功時動靜那麼大,甚至七竅流血,理應功法全廢才對,怎麼還能一掌把畢娑逼退?


  緣覺慘白著臉瑟瑟發抖:“是不是散功失敗了?還要重新散一次?”


  王都七竅流血了,再來一次,王怎麼受得了?


  曇摩羅伽搖搖頭,看向蒙達提婆:“我覺得血脈通暢,不必再時刻壓制氣血,暫時不需要再散功。”


  蒙達提婆探他周身幾個穴位,點點頭。


  醫者眸中閃過一道亮光:“莫非王誤打誤撞,找到真正壓制功法的方法了?”


  此語一出,眾人臉上騰起驚喜之色。


  “我聽人說,王返回聖城時,無情無欲,和賽桑耳將軍走火入魔前十分相似。”蒙達提婆緩緩地道,“也許,王當時確實險些走火入魔,稍有不慎,便會氣息渙散而亡,但王服用大量丹藥,生生克制住了,度過了一劫,又意志堅韌,苦熬了這麼多天,丹藥和周身血脈融通,恰好能真正克制功法。”


  醫者們面色各異,退到一邊小聲討論。


  “王自幼修習功法,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很可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掌握功法,最後功法不受控制,是死劫,也是生機。”


  “現在還不能下定論,還是看看再說。”


  “不管怎麼說,王能夠蘇醒,已經是好轉的跡象。”


  他們都說的是梵語,瑤英聽不懂,焦急地望著他們,臉色緊繃,心裡七上八下。


  手背微熱。


  曇摩羅伽低頭,握住她的手。


  “別擔心,我好多了,真的。”


  他微微一笑,“沒騙你。”


  從在城門前吻她的那一刻,他就一遍遍告訴自己,他必須活下去。


  瑤英想到這兩天他奄奄一息的模樣,心如刀割,輕輕摟住他,聽他平穩有力的心跳聲。


  她以為他真的要走了,再也不會開口和她說話。


  雖然醫者還是沒討論出什麼結果來,但曇摩羅伽蘇醒的消息還是傳了出去,眾人驚疑不定,轉悲為喜,王寺外的百姓連誦佛號,叩頭感謝神佛保佑他們的王。


  緣覺去準備熱水新衣,李仲虔和畢娑領著醫者退了出去。


  刑堂裡隻剩下瑤英和曇摩羅伽兩人。


  “你真的沒事了?”


  瑤英抱著曇摩羅伽,紅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曇摩羅伽心尖跟著她的眼睫顫動,“真的。”


  他感覺好了很多。


  瑤英把臉埋進他胸膛,繼續聽他的心跳。


  平緩,從容,撲通撲通跳動著。


  他低頭,緊緊地擁著她,手指插進她發間,吻她的頭發。


  牢室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那時他茕茕孑立,現在她陪在他身邊,這裡也是他開始新生的地方。


  朦朧的燭火溫柔地籠在兩人身上,他們靜靜地依偎著。


  ……


  僧兵退了下去,醫者們再次請脈,退到外間熱烈地討論著。


  提多法師若有所思了一會兒,捧著半卷殘破的經文求見。


  這些經文原本在賽桑耳將軍死後便被付諸一炬,再無抄本。此次王宮被徹底炸毀,工匠修葺地道時,無意間發現佛龛壁上糊了層夾層,挖開壁畫,裡面竟然藏有幾百卷未被銷毀的經卷,其中就有這半卷歌頌賽桑耳將軍事跡的殘經。蒙達提婆幾人都看過此經,沒找到有用的記載。


  曇摩羅伽洗漱過了,正在包扎傷口。


  提多法師翻開經卷:“王,我曾聽說,賽桑耳將軍當年逝去前,念誦過一句經文,生滅滅已,寂滅為樂。那時,寺主以為賽桑耳將軍因家人之死生了死志,所以才會在自戕前念這句經文。這些天,僧人奉文昭公主的吩咐查閱了大量封存的典籍,記錄功法的貝葉經上也有這句。”


  他長嘆一口氣。


  “王,您度過死劫,定有感悟。”


  曇摩羅伽記起夢中所悟,頷首:“我在夢中確有所悟,置之死地而後生,一滅就是一生。”

推薦書籍
我和謝沿是江湖第一殺手。 他排正數第一,我……倒數第一。 他看我可憐,時常給我留幾個人頭撿撿。 沒有任務的日子,我倆就在小破院子裡廝混。 從門口的梨花樹,到廊下,再到榻上。 一個月裡床榻壞掉的次數,比我身上的人頭數還多。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暗殺謝沿的任務。
2024-12-04 21:50:47
重生回十九歲,蘇菱發誓,這一世絕不要重蹈覆轍。 她要保護家人。 進擊娛樂圈。 最重要的是,不要被秦驍看上,不做他的嬌軟情人。
2024-11-11 15:08:29
本該狂暴厭世的反派主動戴上止咬器,把脆弱的晶核暴露在我眼前。 我教他向善,結果他隻學會了回家前擦幹凈手上的血。 再可憐兮兮地抬眼:「外面又黑又冷,我好害怕,抱抱我吧。」
2024-12-15 10:01:55
有身孕的第四個月,我感染了風寒。彼時外面正飄著雪,我床邊烤著火盆,被窩裏還放著湯捂子。秦暮小心地將被角給我掖好,隨後起身坐在了床上。
2024-11-19 15:45:16
都說周京臣光風霽月,聖潔不可攀。隻有程禧知道,他在夜晚和她獨處時,要多壞有多壞,要多瘋有多瘋。他道德高尚,也斯文敗類。他是周京臣,更是裙下臣。後來,程禧另覓良配,那個男人是他的死對頭……
2024-11-27 14:17:42
結婚第十年,邵文清出軌了。 他帶著出軌對象的一雙兒女來到我面前。 說孩子們可憐,需要個父親。 女兒苦苦哀求,他始終不為所動。 我沒糾纏,帶女兒離開,又怕她受欺負,並未再嫁。 多年後,女兒得遇良人。 外孫女也很可愛,我整日照顧她,日子幸福順遂。 我六十歲那日,女兒女婿說公司事忙,外孫女也要臨時補課,明日再補壽宴。 可當天晚上,我就刷到了一個同城視頻。 酒店的豪華包廂裡—— 女兒一家人和邵文清站在一塊,還有那一雙兒女,六個人圍在一起,給當年那個出軌對象唱生日歌。 女兒還喊她:宋媽。
2024-11-19 15:35:16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