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荷包裡是我一步一跪求來的平安符,我隻盼他能平安回來。
我等啊等。
沒能等到他歸來,就被封為皇後抬進了皇宮。
我的鳳輦進了皇宮,他的馬才跑到丞相府門口。
他沒見到我,我也沒見到他。
就這樣,我們永遠隔著一座高墻,看不透踏不過。
如今,還隔著生死。
陸沅將念念遞給我,「思安,是我給他取的名字。」
「梨爾姐姐,你說思安能當皇帝嗎?」
賢妃將思安留下,獨自回了未央宮。
很快,未央宮便亂成了一團,一場大火將華麗的宮殿燒成了一把灰。
陸沅告知裴毓修,手裡有陸家軍親兵拼命保住的證據,可以證明陸家父子戰死一事有蹊蹺。
裴毓修急忙去了未央宮,等待他的,是陸沅手裡的一把利劍,直直刺進了裴毓修的心口。
隻是救駕的人太多,沒能讓裴毓修命喪當場。
事已至此,陸沅心如死灰,拿起燭臺點燃了未央宮。
站在火裡,她朝著外面的裴毓修怒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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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毓修,你殘害忠良,不得好死!」
「我陸家一門忠烈,偏偏遇上你這個昏君!裴毓修你該死!你該為我父兄,為我陸家軍慘死的將士償命!」
「裴毓修,我詛咒你,此生再無子嗣。」
「我陸家軍千千萬萬的英魂都會在底下等著你!」
火燒得很大映紅了大盛的半邊天。
我懷裡的思安也哭得很厲害,他似乎知道自己失去了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
我低聲哄他,「乖孩子,都會好的,都會好的,別怕。」
10
思安總是哭,隻得讓德妃淑妃來幫著我哄。
德妃的病也好些了,隻是不再像之前那樣愛笑。
她手裡將葉子牌拿來哄思安。
「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陪我們玩葉子牌。」
「如今,又是三缺一了。」
淑妃將新做好的虎頭帽給思安戴上。
「小孩子長得快,上個月做的帽子這個月就已經戴不了了。」
話頭一轉。
「陛下最近瘋魔了一樣,不停地納妃,不停地寵幸,聽說和貴妃日日鬧。」
德妃逗弄著思安,「管他呢,別來煩我們就行。」
我想,或許是陸沅臨死前那番話刺激到了裴毓修,他害怕自己真的沒有子嗣。
就這樣鬧的鬧,清閑的清閑,日子便又過了一年。
貴妃來了一趟鳳儀宮。
這還是進宮四年來她第一次進我的鳳儀宮。
她將自己制的一些玩意兒都給了我。
「原本是給我自己孩子做的,如今也用不上了。」
「給思安吧,他是個乖孩子。」
說著看著我。
「皇後娘娘,其實我真的看不懂你們這些世家女,隻在乎家族榮耀不在乎皇帝的寵愛,規規矩矩地做好自己的本分。」
「可這樣不覺得無趣嗎?人生在世,怎麼可以活得像你們這樣一板一眼,這樣的枯燥啊。」
「其實,我還是更喜歡在田野的生活,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更重要的是,隻有我和阿修。」
「沒有前朝後宮,沒有皇帝貴妃,隻有李央央和裴毓修。隻是這樣的日子是回不去了。」
她走時,我還是沒忍住說了一句。
「貴妃,不如多想想以後,日子還長。」
她身子僵了一瞬,背對著我搖頭。
「日子越長,越難熬。」
李央央回了蒹葭宮,服下毒藥,死在了裴毓修的面前。
聽說,皇帝跟瘋了一樣,抱著貴妃就要去找太醫。
直到貴妃臨死之前說的話,讓皇帝當場昏了過去。
「裴毓修,是你辜負了我們一生一世的承諾,是你對不起我。」
「裴毓修,我恨你,我恨你……」
裴毓修病了,貴妃的喪事也隻能有我來籌備。
淑妃與我站在一處,看著貴妃的棺槨抬進了皇陵,裴毓修要讓李央央和他合葬。
淑妃嘆氣,「貴妃這一生全為了裴毓修的寵愛而活,她守著一生一世的承諾活了幾年。」
「如今,裴毓修親自毀了這份承諾,李央央也就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真是癡男怨女。」
我搖頭,「怨女是,癡男就不一定了。」
「要不是裴毓修接二連三地寵幸妃嬪,李央央也不至於心灰意冷落個服毒自盡的下場。」
「終究是裴毓修辜負了她。」
貴妃死後,裴毓修夜夜夢魘,似乎有些瘋魔,仍舊不停地寵幸嬪妃。
嘴裡還念叨著,「朕一定會再有子嗣的!她說的不算!不算!」
可不論怎麼努力,被他寵幸過的妃嬪都沒有半點喜訊。
直到一年後,病得奄奄一息的裴毓修終於等到了他所期盼的好消息。
趙美人懷孕了。
本來虛弱的裴毓修立馬有了精神,連喝了兩碗燕窩粥。
「朕就說,朕是天子,怎麼會被一個奸人所詛咒。」
我連連點頭,將整理好的奏折拿給裴毓修看。
他滿意地點頭,「皇後做得很好。」
「這段日子,前朝後宮的事都靠皇後操勞了。」
我將奏折收起來,「小事,畢竟我也是丞相之女,從小學的不比陛下少。」
裴毓修似乎沒聽出我的言外之意,仍舊沉浸在趙美人有孕的歡喜中。
「等趙美人生下皇子,便交給皇後撫養,以後便是太子,是未來國君。」
我漫不經心地開口,「那大皇子呢?」
裴毓修面露兇色,「自然,不該讓陸家血脈留存於世。」
我了然地點點頭。
又過了半年,趙美人挺著肚子眼看就要生產了。
我將她領到裴毓修面前。
「陛下,原來趙美人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的,她與宮裡未凈身幹凈的太監私通,才有了肚子裡的孽障。」
趙美人抖似篩糠,連聲喊著饒命。
可裴毓修怎麼會饒了她呢?
拔出床頭的寶劍,一劍刺穿了趙美人的肚子。
接著,便是一口黑血吐了出來。
11
再醒來時,已經是一天一夜之後了。
我正坐在龍椅上,批閱著奏折,蓋上了玉璽。
裴毓修大怒,指著我。
「你……你大膽!竟然私自批閱奏折……」
抬眸看了他一眼,「陛下,你看看臣妾寫得好不好?若不是陛下病重,這份罪己詔該是陛下親筆的。」
裴毓修恍然大悟般瞪著我,「是你害我!」
「誰……你收買了誰!」
我笑著坐在他的對面。
「我身為後宮之主,丞相嫡女,有幾個心腹是很正常的事。」
「陛下可知,這宮裡有多少人受過陸家的恩惠?」
裴毓修聽到陸家二字更是惱怒,咆哮起來。
「陸家,又是陸家!」
「你憑什麼為陸家報仇?就因為賢妃嗎?」
我柳眉一挑,笑出了聲。
「陛下是忘了,我原本該是陸肆的妻子的。」
裴毓修沉默許久,才想起來,「對……對……朕想起來了。」
「當初知道丞相府和忠義侯府要結姻親,才急忙下了一道聖旨把你封為皇後。」
「朕絕不允許你們兩家存在謀權篡位的機會!」
他說得很急,又十分惱怒,不自覺地喘著粗氣。
我了然地點頭,「你已經斷了江陸兩家的姻親,甚至還將陸家小女兒娶進了宮裡。」
「為何……」我哽咽著。
「為何還要害死陸家父子!」
賢妃在忠義侯府為父兄守靈時,陸家親兵真的有告訴他陸家父子慘死的真相。
是裴毓修安排人帶著兵馬沖進陷阱裡,陸家父子是為了救那數千將士才跟著殺進去,周圍埋伏的全是裴毓修安排的兵馬,最終,陸家父子搭上了自己的命。
親兵沒有實證,隻是他親耳聽到那個領頭沖進陷阱的將領說,隻要按照陛下的安排讓陸家父子葬身於此,以後就可以加官晉爵。
所以,陸沅才存了死志,一劍刺向裴毓修。
裴毓修也笑了,哈哈大笑,笑得咳出了血。
「當前是陸家功高震主!天下都該是朕的,可他們父子拿著陸家軍的兵權不肯給朕,朕隻能要他們的命!」
「是他們不對,妄圖拿著兵權壓朕一頭,怎麼可能!朕不允許!」
又是深秋了,窗外的樹葉都黃了。
「陛下,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賢妃,德妃,淑妃,你知道她們叫什麼名字嗎?」
裴毓修瞇著眼睛看我,不知為何我會有此一問。
我苦笑,「你連我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毀了我們一生,瞧瞧,裴毓修你多狠毒啊。」
「你心裡隻有一個李央央,可又為了皇權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負她,你真的愛她嗎?」
「裴毓修,你隻愛你自己。」
裴毓修徹底怒了,掙扎著將床頭旁放的花瓶推著砸碎,「你胡說,我愛她,我此生隻愛她!」
站在離他不遠處,眼看著他越來越猙獰。
「你愛的是沒有雄厚母家的李央央,因為這樣的心愛之人才不會影響你的地位,不會有外戚拿捏你。」
「如果你真的愛她,就不會有我們幾個的存在,更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寵幸妃嬪。」
一行清淚從裴毓修的眼角滑落,「是她任性跳湖導致不能生育……」
「朕隻是為了延綿子嗣……朕沒錯,是她善妒。」
懶得和他多費口舌,像他這樣的人永遠不會覺得自己有錯。
「陛下,你不能再有子嗣,是貴妃給你下了藥。」
殺人誅心,如此他便能最痛苦地去死。
12
裴毓修死了,死在了初雪那天。
闔宮上下,竟沒有一個人為他流眼淚的。
唯一的皇子登基,而我成了太後。
新帝登基,頒布的第一道詔令便是先帝的罪己詔。
揭露了自己是如何殘害忠良,罔顧忠臣性命。
一時之間,陸家陵園無數百姓前去祭拜,而皇陵之中總會莫名出現一些臟東西。
如今,換成淑妃……不,是淑太妃拿著葉子牌發呆了。
「如今,二缺二了。」
「也不知瑛時和她的如意郎君過得好不好。」
太常寺卿沒有娶妻,反而是打斷了自己的左腿成了瘸子,小郡主自然不肯再嫁,婚事便不了了之。
先帝死後半年,德太妃也因病「去世」了。
我瞪了她一眼,「若宜,快來幫我處理事宜。」
我們都是有名字的,是江梨爾,陸沅,林瑛時,柳若宜。
不是皇後,賢妃,德妃,淑妃。
13
十二年後,思安已經能獨立處理朝政,不用我操心了。
連父親都誇贊,「不愧是有陸家血脈,文韜武略皆數上稱,將來定是個明君。」
隻是偶爾還要端個小板凳坐在我身邊,「母後,兒子還想聽陸家軍的故事,尤其是我舅父的英雄事跡。」
我和若宜躺在慈寧宮的搖椅上曬太陽。
突然若宜問我。
「梨爾,我還沒聽過你和陸小將軍的故事呢。」
「快給我說說,你們是如何定情的。」
讓我想想。
好像是梨花樹下,他牽住我的手。
「爾爾,我喜歡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