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這場延續了三百多年的局,大家都付出良多。


  “我問心無愧,唯一對不住的,是家裡的這個女兒。”


  孟卿說著長嘆一聲:“佳期受苦頗多,我卻不能陪在近旁。”


  紀雲開笑道:“與玄燁一戰,令千金與這位秦公子亦是有功。女兒如此深明大義,孟長老理應高興才是。”


  被莫名其妙叫到的秦川滿臉茫然,怔怔抬起腦袋,橫肉遍布的粗獷臉龐上盡是天真的困惑。


  他就這樣愣愣地發了會兒呆,不知想起什麼,似乎來了點興致:“你們都是玄虛劍派的長老嗎?不知真霄劍尊是否也在其中?”


  哦豁,難道這還是個小粉絲。


  天羨子嘿嘿笑笑,不著痕跡地瞥了瞥自家師兄。


  真霄性情冷淡,但每每遇見崇拜他的小輩,一頓天花亂墜的彩虹屁誇下來,往往能讓冷心冷情的堂堂劍尊臉頰泛紅,前所未有地感到不好意思。


  身為親親師弟,他當然要趁機捉弄一番。


  “真可惜,真霄劍尊事務繁忙,今日無法前來。”


  天羨子眼睛眯起,活像隻心懷不軌的狐狸:“怎麼,你很想見他嗎?”


  不遠處高大的中年壯漢微微一愣,隨即拼命點頭:“我想見一見真霄劍尊的長龍!”


  鄭薇綺剛喝下的一口水直接噴出來。


  她隱隱有種感覺,自己今天可能會沒有半條命。


  “長、長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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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羨子萬萬沒想到會聽見這種詞語,嘴角一抽:“你說的這‘長龍’,它是個什麼東西?”


  偏偏秦川一本正經,襯託得天羨子才是心懷不軌的那一個。然而當前者繼續憨厚開口,連紀雲開也差點噴出一口茶水來。


  秦川想也沒想,脫口而出:“就是他經常用來捅女弟子的那條啊。”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當下滿廳駭然,孟佳期面無表情地以手遮面,寧寧與賀知洲對視一眼,生無可戀。


  罪魁禍首鄭薇綺艱澀一笑,滿目滄桑:“哈哈,秦川在說什麼呀?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川兒快別說了,咱們喝茶。”


  誰知真霄面色陰沉,步步緊逼:“不,繼續——真霄劍尊怎會無緣無故刺傷女弟子?”


  “這我就不知道了。”


  秦川哪裡懂得書裡的情情愛愛,有些苦惱地皺起眉頭:“不過真霄劍尊很厲害啊!我看話本子的時候,裡面寫他什麼‘驅動長龍,九淺一深’,‘冰火雙重,惹得女弟子氣喘連連’,一聽就是十分厲害的劍法!”


  頓了頓,又遲疑道:“隻不過每次和他練劍的女弟子都好可憐,總要被長龍刺穿身體,還疼得渾身沒有力氣,一直求饒他也不聽。劍修練劍的時候,都這麼不留情面的嗎?”


  天羨子實在沒忍住,嘴角抽搐著勾起一個瘋狂上揚的弧度。


  真霄似乎明白了什麼,冷聲一笑:“哦?關於真霄劍尊,你還知道什麼?”


  “你也很崇拜他?”


  秦川樸實地咧了咧嘴,笑得天真無害:“我看過書,對他了解得一清二楚——我還知道真霄劍尊的口頭禪呢!”


  口、頭、禪。


  鄭薇綺表情管理失控,整張臉如同揉壞了的面餅,亂糟糟又慘白白。


  不要啊——!秦——川——!


  直到多年以後,秦川也忘不了當日在城主府迎客廳裡的場面。


  玄虛劍派的長老們各個欲言又止,另一邊的小徒弟們紛紛捂住眼睛耳朵,不聽也不看,氣氛之凝重悲哀,宛如出喪。


  而處在風暴中心的中年男人輕啟嘴唇,模仿著話本子裡男主人公邪魅冷厲的模樣,用剁肉般的語氣,咆哮著說出那句在心底珍藏已久的臺詞——


  “現在就讓你知道,我究竟是不是男人!呃,吼啊!”


  那聲莫名的低吼絕對堪稱精髓。


  他永遠都記得,每次劍法練完,都是以真霄劍尊的一聲低吼宣告終結。多麼霸道,多麼熱血,多麼有男人味。


  這是心的呼喚,愛的奉獻。


  滿廳寂然,不知是誰噗嗤笑出了聲。


  秦川絲毫沒察覺眾人越來越黑的臉色,說罷又道:“你要是想知道具體內容,可以找鄭姐姐借書來看,她很大方的。”


  危,鄭薇綺,危。


  真霄神色淡漠,指尖一動,鄭薇綺的儲物袋便徑直飛入他手中。不過輕輕一抖,就從中掉出幾本鵝黃色封皮的書。


  《嗜血危情:天羨長老的狂寵》、《萌寶來襲:掌門太難纏》、《負了如來還負卿:我娘與明空小師傅的二三事》。


  一個比一個辣眼睛,一個賽一個毀三觀。


  尤其是最後那本《我娘與明空小師傅的二三事》,單看書名就覺得喪心病狂,連佛祖看了都要掉眼淚。


  真霄面無表情,拿起掉落在地的最後一本書。


  隻見封面上大大咧咧寫著一行字。


  《被真霄劍尊與天羨長老同時求婚後》。


  後面還跟了簡介:


  [他,嗜血無情,風華絕代,卻將她按在牆角:“女人,我不介意陪你玩一場禁忌遊戲。”


  他,縱情肆意,俊美無儔,卻紅著眼拉住她的手:“三千弱水,隻取一瓢。”


  當她遇上他與他,注定在愛情的漩渦裡無處可逃。


  紅塵倦,淚已殤,誰成了誰的劫,誰又是誰的緣。她淡聲笑道,小孩子才做選擇,我,要吃兄弟蓋飯!]


  神他○兄弟蓋飯。


  真霄:“呵。”


  這位向來是不大會笑的。


  此時此刻的這聲笑卻無比清晰,像是一陣突然響起的爆破音,用書裡的話來講,端的是六分冷酷三分戲謔,還有百分之十蠢蠢欲動的殺機。


  總而言之,笑出了殺人的感覺,還是五馬分屍的那種。


  鄭薇綺心知大事不妙,本想掙扎著來上一句:“師伯,您聽我解釋。”


  奈何一時心急,竟然把真心話脫口而出:“師伯,您聽我狡辯!”


  論作死,她一直可以的。


  此言一出,現場便陷入了一片頗為幽謐的寂靜,讓孩子本就岌岌可危的處境更是雪上加霜。


  ——俗話說得好,壓死駱駝的往往是最後一根稻草。


  哪成想鄭薇綺不信這個邪,親手搬來一頭大象,直接砸在駱駝身上。


  這哪裡還有半分活路,立馬就沒了。


  賀知洲默了半晌,滿臉悲切地壓低聲音:“大師姐,記得保持微笑,這樣死的時候才不會有太大怨氣。”


  寧寧痛心疾首,雙手掩面:“師姐別怕,同門情深,我們自會幫你。”


  還是寧寧靠譜!


  鄭薇綺正想聽她的計策,不成想耳邊卻傳來小姑娘的幽幽低語:“你想要元寶還是紙錢?別客氣,反正也是最後一次送你點什麼東西。”


  ……豬隊友你們閉嘴啊!


  天羨子忍著笑長嘆一聲:“師兄啊。”


  鄭薇綺不愧是跟他最久的親傳徒弟,兩眼一黑,脫口而出下一句話:“別把孩子打死了,勉強留條命吧。”


  =====


  那邊的迎客廳雞飛狗跳,醫館中便顯得清淨許多。


  迦蘭城中有不少妖族剛剛蘇醒,醫女和郎中馬不停蹄地在各家屋子裡來來回回趕,隻留床上的裴寂一人在醫館之中。


  他平日裡要麼看書要麼練劍,除此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別的消遣方式。


  如今無所事事,將醫館粗略打量一番後,把目光落在了被寧寧落下的《我和真霄劍尊的365天》上。


  之前就聽他們提起過這本書,裴寂聽得雲裡霧裡,隻覺得臺詞古怪、人物性格與真霄劍尊渾然不符合,至於裡面提到的那些劍法——


  對了,他有空還得找師尊請教,再按照約定與師姐切磋。


  一想到寧寧,本來已沉寂下來的心髒又無端多了些許躁意,仿佛有股看不見摸不著的火苗,肆無忌憚地灼燒在心口上。


  裴寂說不清這是種什麼感受,無聲皺了皺眉。


  他闲來無事,加之對“雨打風吹劍法”十分好奇,便將一顆水果味道的糖銜在口中,忍著痛起身,打算從木桌上拿起書籍閱覽一二。


  “停停停!別過去!”


  不知出於何種緣由,原本安安靜靜的承影忽然尖叫出聲,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於激烈,在輕咳一聲後尷尬笑了笑:“那個吧,你現在傷口還沒愈合,不能亂動的。那本書以後隨時都能看,何必急這麼一會兒——喂!裴寂你這臭小子!怎麼就不聽話呢!”


  裴寂沒理它,徑直走到木桌旁,拿了那本書再坐回床上。


  承影安靜如雞。


  末了又毫無徵兆地開口,仿佛瀕死的魚跳來跳去,進行最後的掙扎:“這就是本普通的女性向話本子,有什麼好看的?難道你還對長老的那些恩怨情仇感興趣啊?別看了別看了,看了也是浪費時間。”


  裴寂從小就有很強的逆反心,承影一個勁勸說不要看,他就偏要翻開這本書一探究竟。


  少年人修長白皙的指節落在冰涼紙頁上,輕輕打開第一頁。


  下垂的長睫抖落一片寂靜陰影,裴寂面無表情地看,目光不由得越來越黯。


  ——這本書裡的情節,怎麼看都不對勁。


  為什麼……在第一章 節,男女主就脫了衣服?


  心頭仿佛有某個念頭在隱隱發芽,裴寂向來不懂得此中秘辛,硬著頭皮繼續看下去。


  結果後面的劇情就更加奇怪了。


  [幽谷輕開,潺潺流水芳香四溢,有如冰泉落花,嬌鶯鳴啼。


  真霄卻忽然停下,淡聲笑道:“求我,我就給你。”


  她兀地紅了眼眶:“師尊……你就算得到我的身子,也永遠得不到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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