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莫霄陽與小童們都呆若木雞,唯有謝鏡辭一馬當先衝到她身邊,還沒開口,就被溫妙柔往手裡塞了個溫溫熱熱的物件。


  對了,這是她身上最新得到的東西,按照規矩,是要交給贏家的。


  身上的物件,無非是衣物或珠寶首飾,無論如何,應該都不至於太讓人難堪。


  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謝鏡辭暗暗松了口氣,低頭的瞬間,望見一抹刺眼鮮紅。


  溫熱,柔軟,通紅。


  謝鏡辭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眼角有淚劃過。


  假如她曾經做了錯事,應該由法律來懲罰,而不是讓她經歷這種事情。


  溫妙柔身上最新得來的東西……為什麼會是這人的肚兜!!!


  沒救了,毀滅吧,謝鏡辭心如死灰。


  按照這個趨勢,別說被丟去埋骨地喂魔獸,她覺得溫妙柔隨時可能一氣之下,當場把她做成一個肚兜。


  “妙柔姐,你沒事吧!”


  小童們噠噠噠飛奔而來,謝鏡辭面無表情地藏好手中布料,看他們將溫妙柔小心扶起。


  “沒事。”


  溫妙柔體型高挑,在孩子群裡顯得格外突出。她被摔得有點懵,沉默一陣,不耐煩地瞪一眼謝鏡辭:“不比了不比了,真煩人——你想打聽誰的消息?別浪費時間。”


  嗯?


  她難道不應該暴跳如雷靈力暴漲,讓這兩個不速之客和曾經贏過她的人一樣,永遠安靜地閉上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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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鏡辭試探性開口:“十五年前失蹤的付潮生。”


  紅裙女修的神色顯而易見僵住。


  她自始至終都有些吊兒郎當,像團橫衝直撞的火,即便接連落敗,目光也從沒暗過。


  然而陡一聽見這個名字,溫妙柔眼底卻忽然失了亮色,聲音亦是低沉許多,顯出幾分警惕的殺意:“付潮生?你問他做什麼?”


  “她她她,她不會殺我們兩個滅口吧?”


  另一邊的莫霄陽提心吊膽,低聲詢問身側的小童:“你們殺人用暗器還是毒藥?我們還能有機會嗎?還有,以溫妙柔這水平,到底是怎麼做到百戰百勝的?”


  小童皺著眉頭瞟他幾眼,似是被問得不耐煩,飛快接話:“待會兒跟我去拿錢。等你們出去,就說在對賭中輸給了妙柔姐。”


  莫霄陽:“啥?”


  “我們這樓裡的開銷,一半用在打探情報,還有另外一半,都用作了給客人們的封口費。”


  小童長嘆一聲,看他像在看傻子:“不然你以為,蕪城裡怎會從沒有誰贏得了她?”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有錢在替她負重前行。


  ——結果溫妙柔這女人,她壓根就沒贏過啊!


第十一章


  付潮生,鬼域龍城人,無師無派,自創流霜刀法,後遇劍客周慎,闖幽谷,斷長河,遊遍鬼域盡斬妖邪,不知其所終。


  話本子難免對故事添油加醋,謝鏡辭看完《鬼域生死鬥》,隻大概了解到一些關於付潮生的人生軌跡。


  她少年心性,對這種行俠仗義的情節最是難以抗拒,當年看得撓心撓肺,因為那個潦潦草草一筆帶過的開放性結局頹廢了好幾天。


  ——結果此時此刻當真來到鬼域,親眼見到兩個主人公的結局,反而讓她心裡更不是滋味。


  付潮生在十五前便全無蹤跡,還背負了懦夫的惡名;周慎雖然健在,但似乎俠氣全無,成了個沒什麼作為的武館老板。


  這不是她期待的故事。


  所謂“從此幸福安康生活下去”的結局背後,隻有滿地雜亂的雞毛。如今蕪城裡發生的一切,都和俠義豪情與仗劍天涯沾不上邊。


  “我想知道,”謝鏡辭斟酌一番言語,沉聲道,“當初付潮生與周慎離開斜陽谷,之後發生了什麼。”


  斜陽谷,正是《鬼域生死鬥》結尾處戛然而止的地方。


  溫妙柔斜倚在一根木柱上,神色淡淡地打量她,答非所問:“你和他什麼關系?”


  莫霄陽曾叮囑過,付潮生在蕪城裡的名聲算不得好,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盡量不要在外人面前對他表現得太過崇拜。


  謝鏡辭略微一頓:“我曾聽說過關於他的事跡,有些感興趣。”


  溫妙柔眉間隱有鬱色,似是不耐煩:“那你應該知道,他背棄承諾、出賣同仁的事啰?”


  “我知——”


  最後的字句沒來得及出口,謝鏡辭恍然愣住。


  “背棄承諾”她的確聽說過,但之後那四個字又是指哪件事情?


  一提到付潮生,溫妙柔的神態就顯而易見地不對勁,語氣陰沉了三個度不止。


  謝鏡辭猜出這兩人之間曾有過瓜葛,小心試探:“出賣同仁?”


  “蕪城中人沒那麼小心眼。你以為單純的背信棄義,就能讓他們記恨付潮生這麼多年?”


  溫妙柔見她雙目茫然,冷笑一聲:“他們最為怨恨的,是付潮生將機密泄露給江屠,當作離開鬼域的籌碼,害得不少人無辜殒命、家破人亡。”


  這事兒她還真沒聽說過。


  謝鏡辭迅速抬眼,和同樣茫然的莫霄陽交換一個視線,聽跟前的紅裙女修繼續說。


  “看見屋外那條破街了嗎。”


  溫妙柔道:“在江屠統領之下,高位者驕縱奢靡夜夜笙歌,像我們這種小地方的窮人,隻有苟延殘喘的份——生活在這種地方,任誰都想要搏上一把,將那群惡棍推翻吧?”


  謝鏡辭點頭:“所以‘同仁’是指,其他想要刺殺江屠的人?”


  “江屠修為高深,蕪城裡任何一個人單拎出來,都不是他的對手。在付潮生出現之前,城裡暗中集結了一群義士,想在鬼門開啟、江屠巡城之際群起而攻之。”


  但這種方法成功率很低。


  蕪城裡的修士,連金丹期都為數稀少,他們大多是築基修為,若想對抗江屠,無異於以卵擊石。


  “後來付潮生來了,這個擔子便落到他頭上。”


  溫妙柔本在低頭把玩指甲,說到這裡兀地抬頭:“待他失蹤後,江屠聲稱從付潮生口中得來了有人意圖謀反的消息,旋即派遣監察司,將全部義士誅殺殆盡。”


  她說著低笑一聲:“你們這些小輩沒聽說過,其實挺正常——自從那件事一出,監察司就跟瘋狗一樣四處搜查亂黨,時至今日,已經沒人敢提起當年的事兒了。”


  這是謝鏡辭從沒料想過的發展。


  如此一來,付潮生的結局豈止是一地雞毛,分明成了灘汙濁不堪的泥,由萬眾敬仰的英雄到遺臭數年的叛徒,隻用了短短一日的時間。


  “但……無論是付潮生離開鬼域,還是他背信棄義、出賣蕪城百姓,其實都來自江屠的一家之言吧?”


  謝鏡辭皺眉:“倘若一切都是江屠刻意編造的謊言,也並非全無可能。”


  溫妙柔並未立即回應。


  她不知在想些什麼,突然往前邁開一步,若有所思地把謝鏡辭上下端詳一番,眸光定定:“周慎說,你曾被付潮生救過一命……你也不信他是貪生怕死之輩,對不對?”


  也?


  謝鏡辭一陣愣神,又見溫妙柔靠得更近:“付潮生在斜陽谷,打敗的那玩意兒叫什麼?”


  謝鏡辭脫口而出:“九頭蟒。”


  “他最常用的一招刀法是?”


  “斬寒霜。”


  “他最喜歡的食物和女人類型是?”


  “牛肉面和……這種事話本子裡怎麼會寫啊!”


  等等。


  謝鏡辭壓下覺得這人莫名其妙的念頭,心口一動。


  她之所以知道這些,全因對付潮生崇拜至極,才會認真記下話本裡的一字一句;溫妙柔雖是情報販子,但如果對他毫不上心,定然不會把每個細節都記在腦袋裡。


  更何況,在不相信付潮生貪生怕死那件事上,溫妙柔用了一個“也”。


  謝鏡辭:“你莫非也是——”


  “我就知道,看過他生平事跡的人,怎會不心生仰慕。”


  溫妙柔一把捏住她肩頭,一段好端端的對話,硬生生被她講出了幾分地下接頭的崇高使命感:“我懂你。”


  什麼叫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什麼叫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


  她猜得果然沒錯,這也是個粉絲。


  而且以溫妙柔的架勢來看,絕對是付潮生鐵打的大粉頭!


  “江屠就是一個惡霸,隻要對他有利,任何事都幹得出來。”


  溫妙柔長吐一口濁氣:“當初在斜陽谷決戰九頭蟒後,付潮生與周慎都受了危及性命的重傷,受一名醫女所救,來到相距最近的蕪城休養。後來付潮生與那名醫女相戀,加之周慎傷及識海、修為大損,兩人這一住,就是整整四年。”


  謝鏡辭好奇道:“那位醫女現下如何?”


  “難產,生下孩子便去了。”


  她似是想到什麼,冷冷嘖了一聲:“那小孩不堪大用,毫無能耐,不但沒能繼承他爹的一丁點天賦,還聽信讒言,篤信付潮生是個沒用的懦夫,在許多年前離開蕪城,直到今天也沒回來。”


  莫霄陽聽到這裡,不自在地輕咳一聲。


  謝鏡辭心有所感,悄悄傳音:“付潮生的兒子,不會就是付南星吧?”


  他猛地挺直身子,滿臉不可思議地抬起眼睫,看那眼神,分明在問“你怎麼知道”。


  這要是不能猜出來,簡直侮辱了謝鏡辭在小世界裡惡補的各類話本子——


  除非蕪城裡有個地方叫付家屯,否則以“付”這個極其罕見的姓氏來看,看似毫無關系的兩個人,一定潛藏著某種聯系。


  隻要意識到這一點並迅速指出,就能避免日後冗雜的掉馬階段,以及套路性的“大驚失色”或“不敢置信”。


  所謂碾平一切套路,讓套路無路可走,謝鏡辭很喜歡。


  “不提那小子,晦氣。”


  溫妙柔又恢復了雙手環抱、背靠木柱的動作:“總而言之,如你所見,如今的蕪城被剝削到隻剩下一張皮,城中的富人們還能勉強尋歡作樂,周圍盡是一貧如洗的窮光蛋。至於十五年前的那件事,存在兩個最大的疑點。”


  “第一,根據那樁失敗的搜魂術,付潮生的魂魄不在鬼域,隻可能是去了外界,這樣一來,他的去向就成了個謎。”


  “第二,當年的告密者尚不明晰。若想知道所有義士的身份,告密者要麼就在他們中間,要麼與他們關系極為密切——但據我所知,符合條件的人全都沒命了。”


  這便是溫妙柔能提供的所有情報。


  或者說,是她願意給謝鏡辭提供的所有情報。


  淺顯卻詳細,未曾涉及絲毫內核,這是個城府不淺的女人,哪怕有所隱瞞,也絕不可能被輕而易舉挖出來。


  “我還有一個問題。”


  謝鏡辭望一眼窗外,皑皑白雪被地面的汙水浸透,俯視而下,能遙遙望見幾個衣衫單薄、互相追趕打鬧的孩童。


  她隻匆匆看了須臾,很快把視線移回溫妙柔臉上:“此處貧陋,溫姐姐不可能缺錢,為何執意住在這裡?”


  溫妙柔哼笑。


  她音量很低,語氣裡少有地噙了笑意:“這是我長大的地方,總歸舍不得離開——話說回來,付潮生還在的時候,經常帶著我到屋頂堆雪人。”


  這條街的道路髒汙至此,的確隻能在房頂堆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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