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寵這件事本身沒什麼讓人好驚訝,可裴盛知道那些貓狗見了堂兄都會繞道走,哪怕是淑妃養的那隻嬌縱愛撓人的異瞳貓,還有長公主養的那隻烈狗,見了堂兄都不敢出聲,裴盛很難想象還有不怕堂兄的動物。
“一隻小狐狸。”
裴鐸收了字條,睡了三日,這隻小狐狸可算是睡醒了。
光是看著文字,他都能想象到小狐狸在院子裡飛奔而後忽然瞧見侍女被嚇一跳的樣子,定當是又沒出息又可愛的模樣。
這麼想著,裴鐸有些懷念他皮毛的順滑柔軟的觸感,決定晚間回去瞧瞧他。
裴盛頷首,明顯感覺到堂兄的心情好了不少,那股猶如實質的重壓卸了些力道,讓他心裡舒了一口氣。
太陽逐漸西斜,明光被夜色取代。
林織吃了晚飯,趴在石桌上昏昏欲睡。
實在是他太無聊,身上的傷還沒好透,也不能貿然修煉,佛蓮的靈氣也已經被他吸納的差不多,現在都不開花了。
他又不能離開這個小院,初來乍到也不好提什麼要求,隻能吃吃睡睡,看著天邊流雲。
01的聲音讓他從困倦中睜眼,直起了身體。
【宿主,任務對象的坐標移動啦,他正在朝這裡靠近!】
不一會兒,傀儡侍女從角落裡走了出來,對著林織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並且眼神在林織的身上四處觀察,似乎尋找著把他提進去的最佳姿勢。
林織當然不會等著被她抱進去,跳下了石桌朝著臥房的方向而去,動作很快,像一道紫色的流光。
夏日的夜晚殘存著熱意,可裴鐸的房間裡卻有些陰冷。
侍女在林織進去後將門關上,安靜地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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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屏風,林織看見了坐在床上的裴鐸。
他穿著一身藏青色繡著暗紋的官袍,體態修長,林織進來是他正在閉眼小憩,聽見動靜後睜開了眼。
“小狐狸,過來。”
林織卻沒有過去,反而向後退了兩步,狐耳警惕地豎著,紫色的眼眸裡寫滿了戒備。
裴鐸的神色沒有變化,靜靜地看著他,隻是眼神越來越冷。
他的身後,代表他情緒的霧氣黑到濃稠。
“我又不傻,你現在的狀態看起來很不對勁,萬一我靠過去你就把我掐死怎麼辦?”
紫色的小狐狸振振有詞地說,身上的毛微炸。
林織牢記人設,率真不是傻白甜,他才和危險人物進行了交易所,雖然成為了對方的妖寵,但在被人陷害過之後還這麼毫無防備地奔向別人,才是真的心大。
人都有馴服欲,上來就百依百順如同安靜的玩偶可沒什麼意思,裴鐸不喜歡別人和他玩心眼,但也不代表他喜歡乖順無比到沒有脾氣的人。
裴鐸眼裡的冷意因為狐狸這句話消弭,他扶著額頭,閉眼笑了一聲。
真是不知道該說聰明還是笨的狐狸,想來是在山野間呆慣了,說話都不會繞彎,也不會小心地討好。
幾欲要將顱骨撐開的疼痛讓裴鐸的呼吸都有些微亂,他的手指握成拳,斜倚在床榻上,唇色也漸漸發白。
嘈雜的低語聲不可控制地在耳畔響起,鼻尖似乎嗅聞到了焦臭味,裴鐸清楚地知道這是幻覺,忍受著頭部的抽疼。
今日恐怕要難熬些,今夜是滿月,無論是靈氣還是妖鬼之氣,都會強盛許多。
兩個時辰後他還要在皇宮裡出現一趟,以免讓人察覺他在滿月時會獨處,不能讓人摸清規律。
秀女大選月初便開始,算算時間各地已經在運送秀女,本來面和心不和的皇帝與幾位王爺早就一同施壓,要裴家送後妃,隻有十四歲的堂侄女符合,堂侄女性子執拗,不願匆匆嫁人讓家裡多一個話柄被人抓著,願意來皇城為裴家獻力,可這吃人窟注定會將她磋磨。
裴鐸本想多思考些事情來分神,可頭卻越來越疼。
忽然間,腦海裡那些雜亂的鬼語聲低了些,連頭疼的情況似乎都減弱了一點。
裴鐸睜開眼,小狐狸不知何時蹲在了他的身前,正閉著眼睛似乎在施法。
那條蓬松的狐尾垂落,尾巴尖尖就在他的手側。
裴鐸撐著頭,看著小狐狸眉心處淺淡一點的毛發,手不自覺地捏了捏他的尾巴。
這似乎把小狐狸嚇了一跳,紫色的狐狸眼有些神色僵硬地看著他,下一瞬又恢復正常。
裴鐸想到傀儡給他匯報的紙條,忍不住彎了彎唇。
因為術法的中斷,劇烈的疼痛再次席卷,他嘴角噙著笑,姿態未改。
“現在怎麼敢過來了,不怕我掐你了?”
他順毛摸著狐狸尾巴,從尾巴根部摸到尾巴尖尖,揉著顏色稍深一點的尾毛,纖長白皙的手指微動,周而復始。
他周圍代表著情緒的黑色霧氣稀薄了些,顏色也變淺了一點,呈現黑灰交雜的狀態。
“這是我們的交易。”
林織一本正經地回答,尾巴不自覺地向外抽出了一點,裴鐸摸到了他的尾把根部,有些讓他酥麻微酸的感覺。
雖然這種術法是根據精神力的強大與否來決定強度,但林織並沒有一上來就讓裴鐸完全止痛,這雖然能引起裴鐸的注意,但會太引起注意了。
他現在不過是一直傷勢還沒痊愈比起普通狐狸沒有好多少的妖狐,如果就能有這種效果,那裴鐸會不會讓他快速恢復就是兩說了。
不要呈現與自身太不匹配的能力,限度被人探到,就容易被動。
頭疼的症狀減輕了些,裴鐸知道是小狐狸又施術了,他沒想到這還真的有點用處,一邊撫著林織的脊背感受著溫熱柔軟的觸感,一邊看著小狐狸被摸的放松的反應。
他眼尖地觀察到了小狐狸腹部的絨毛似乎不全然是紫色,有些淡紅的紋路,忍不住好奇地把妖寵翻了個邊,觀察著那幾道紋路,並且發現小狐狸腹部更加柔軟,手感比背部要好得多。
裴鐸若有所思地說:“原來你是隻公狐狸。”
第59章 權宦的狐狸妖寵
“這難道還需要猜嗎?”
裴鐸收到了小狐狸困惑的視線,仿佛在說這有什麼好恍然大悟的。
雖然狐狸從肉眼不太好分辨公母,可林織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是清脆的少年音這毋庸置疑。
裴鐸的指尖觸碰到了狐狸柔軟的肚肚,就在那對鈴鐺的上方,卻見小狐狸依舊沒有躲閃的意思,自在地讓他觸碰,好像對他來說摸這裡和撫摸背部也沒什麼區別。
裴鐸想起林織獨自一人在深山中修煉,對他這種反應了然。
他的視線劃過那對嬌小的鈴鐺,低笑著說:“你這般不設防備,難怪被騙。”
這似乎戳到了小狐狸的傷心事,小狐狸趴在他的身邊,有些蔫蔫地說:“反正你也不會趁摸我肚子的時候把我肚子劃開。”
小狐狸聲音不大,卻有一種為自己敞開肚皮的行為找補的嘴硬姿態。
裴鐸發覺他誤解了,卻也沒有解釋,一邊摸著林織的側面的皮毛,一邊閉眼休憩。
頭依舊很疼,可和先前的程度相比,也足以讓他忍受,起碼在他越發平心靜氣裡,那種幻覺也蕩然無存,隻剩下與他常年久伴的痛感。
林織感受著他的撫摸,在心裡松了口氣。
他剛剛竭力克制了自己的人類羞恥本能,才沒有做出躲閃的行為。
人會為被撫摸腹部甚至是被觀察其他部位而羞恥,妖可不會。
哪怕是在人間浸淫多年的妖有些時候尚且不能克制本能,隻有那種對人類禮儀看的極重能夠完美融入的妖物,才會以廉恥心要求自我。
他身為一隻從未出過深山的妖,當然散漫無拘,從未接受過這種觀念,怎麼會表現出相應的姿態,何況他還是以魅惑放縱聞名的狐妖。
如果剛剛裴鐸上手摸了別的地方,他甚至可以直接將尾巴勾過去,不過裴鐸顯然不會這麼做,至少現在不會,沒有靈智的狐狸裴鐸都不會這麼惡趣味,更別說在知道他有靈智的情況下。
林織在心裡彎唇,立好這種人設後,之後要擔心的也就是飼養妖寵的裴大人了。
畢竟小狐妖什麼都不懂,這人間又多的是貪圖美貌之徒。
至於裴鐸刻意說的那句‘原來是公狐狸’不過是想逗他炸毛罷了,林織不打算上鉤。
在對方的計劃之內再給一下計劃之外的反應,可以很有效的引起對方的趣味。
身為同類,林織知道裴鐸會被這種趣味吸引,畢竟他當初就是這麼被明遙吸引的,唔,宋嘉竹也會這樣。
裴鐸並不知道在他身側趴著被他撫摸的小狐狸此刻腦袋裡正在想別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梳理著狐狸的軟毛。
這種重復的動作似乎並不會讓人厭倦,反而有種上癮感。
在這種注意下,裴鐸發現紫狐的安神術法似乎是階段性的,隔一段時間他就需要再施法一次,不過從他越來越疲憊的姿態來看,這樣持續性的消耗也讓他有些吃不消。
這個滿月之夜,並沒有以往難熬。
月如銀盤,在稀薄雲層之下,顯得格外的龐大,甚至讓人隱隱有種要從天邊傾落之感。
畫舫的燈如星,鋪在寬闊的內江江面上。
七月炎夏,畫舫的嬌娘們疊穿著薄紗,揮舞的帕子投出陣陣香風,讓往來的賓客都酥了半邊身子。
幾輛小型的花船尚且歡聲笑語不斷,何況是江面最大的畫舫之上,上有樓閣,絲竹管弦之聲不絕。
百心的腰牌隨著她的動作在空氣中晃出弧度,她今日做的男裝打扮英氣十足,站在船的側翼,神色有些困惑。
她拿出了手上的銀盤,銀盤指針轉動了幾瞬,便不再動彈。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她將銀盤收了起來。
“小公子怎麼隻身站在這兒,要不要去屋內聽奴家吹首曲子?”
粉衣姑娘嬌俏地靠在一旁,對著百心笑臉盈盈。
百心壓低聲音問:“這船上有一位名叫杭婉兒的姑娘?”
這妓子臉色一變,有些不大高興地甩了甩帕子。
“公子難道不知你要找的那杭婉兒不過是個臭書生的臆想,咱們這麼多船上可從未有過這個人,哼,倒是有許多投機取巧的賤皮子改了這個名兒,被媽媽好生訓斥,如今倒是有花魁娘子叫這個名兒,人家早就約滿了,尋常人可見不上她的面,況且也沒見從她屋子出來的男人天賦卓絕中了狀元呢。”
粉嬌娘眉眼笑意流轉,對著百心笑道:“公子不若去我那兒聽曲,公子要是願意,我做公子一人的杭婉兒也未嘗不可。”
百心有些招架不住,搖頭走了。
次日,有具屍體從內江被撈了出來。
“家住平在坊,是個秀才,這已經是內江三月內撈出的第十個讀書人。”
裴府內,百心低著頭向裴鐸匯報。
最開始讓鎮妖司注意到這件事的並非是死者,而是京城裡流傳開的關於名妓杭婉兒的故事。
因為人之信念可催生靈物,越多人相信一樣事物的存在,那麼它極有可能就被催生。
杭婉兒的故事,是一個落榜的書生所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