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脾氣大也是被你們這家子連累的,逼的,你們現在倒嫌棄起我脾氣大了是吧!」
「要不是照顧你,我用受這個氣!你個白眼狼!」
她就像一個受到巨大背叛的受害者,居高臨下的指責我。
那一天,我被罰不準吃飯。
因為我不懂感恩,我媽生我養我,我居然能生出抱怨之心,那是不孝,是禽獸行為。
禽獸是不需要吃飯的,不然養大了也就是個畜生。
我哭著道歉,不停扇自己的臉說我錯了,我媽才終於滿意了。
她摸著我的頭說:「現在媽媽要是不教著你感恩,以後大了你更不知道孝順,媽媽都是為你好。」
自那之後,我再也不寫日記了。
所以她該怎麼去窺探我的秘密呢?她會翻我的垃圾桶。
以此判斷,這一天我都吃了什麼,幹了什麼。
甚至會捂著鼻子從垃圾桶裡捏出來一個零食袋,揪著我的耳朵罵我不該吃零食。
隻要從垃圾桶裡翻出來任何一件出乎她意料的東西,她都會如臨大敵般地將我打罵一頓。
我是什麼?是一個心肝脾肺都必須疊的整整齊齊容我媽檢查的行屍走肉。
是沒有密碼的程序,是必須符合心意的工具。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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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明明看見,她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總是會提著一兜零食,笑眯眯進了弟弟的房間。
她的溫柔,都給了弟弟。
她的規矩,對於弟弟來說,是不存在的,隻是用來掌控我的。
後來我學聰明了,夜晚的時候偷偷躲在被窩裡偷吃,然後把垃圾全扔床底下,哪怕會發爛發臭。
我的垃圾桶正常了,我媽終於滿意了。
在她眼中,我也終於正常了。
7.
初中之後,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住校。
長期壓抑迎來突然釋放的結果就是,對自我近乎變態的報復。
我開始不吃飯,每天隻吃零食,不停地塞,不停地塞。
隻有不停地吃,心裡才有片刻的愉悅。
我不能反抗父母,我就折磨自己。
這愉悅讓我上癮,讓我變本加厲。
我媽不讓我吃糖,我知道,她是怕我的牙齒壞了,檢查的話,要花很多錢。
因為弟弟換一顆牙,都花了她一萬塊錢,她可舍不得為我花這個錢。
所以我囤了很多白砂糖,是那種一大袋的顆粒白砂糖。
一旦生活讓我焦頭爛額,我就張大嘴巴一口吞下去一大把。
糖粒咀嚼帶來的震動聲,和嘴裡甜膩到齁的口感,都讓我有種特殊的滿足。
我不知道這種行為能給我帶來什麼,隻覺得我終於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這種自我折磨的反抗,也算一種反抗,誰讓我鬥不過她。
我不知道到底是我有病,還是我媽有病。
每次放假回家的時候,是我最窒息的時刻。
我媽會將我的行李箱攤開,一一檢查裡面都有些什麼。
她就像一隻嗅覺靈敏的緝毒犬,翻來覆去,就好像找到什麼才是最終目的,隻是屢次無功而返罷了。
直到我生日那周回家,她才終於從夾層裡翻出了一隻口紅。
我怎麼能擁有這種不被允許的東西,這就是違禁品。
那一刻,她大獲全勝,像終於抓住了我的小辮子,站起身來,一巴掌扇我嘴上,幾乎將我的嘴扇腫。
她不由分說,揪著我的頭發質問著我,是不是男生送的。
我哭著解釋是生日女同桌送的,可她不信。
她又像一個偵探家,列舉了一系列推理,頭頭是道。
從口紅色號分析到口紅品牌,最後得出結論,絕對是男生送的,她這輩子沒看錯過。
她說你是個什麼東西我能不了解嗎?你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被她無語到了,可她卻覺得是我被她戳中了心思,才那個吃屎了一般的表情。
對於自己的想象,她深信不疑,她沉迷於自己的聰明才智,草率地將我定罪。
開始在親戚面前說我騷貨,說我早戀,跟男的摟摟抱抱,將來說不定還會未婚先孕,丟家裡的臉。
她說的有多繪聲繪色,我就有多抬不起頭。
這種莫須有的抹黑,她會說,我這是防範於未然,現在你知道丟人了,以後就不會這樣做。
可她不知道,因為她,沒有人願意跟我玩。
偶爾有小孩跟我搭話,也是學著我媽的腔調,罵我是騷貨。
我媽聽到了,就笑我活該,如果都聽她的,我就不會有這種結果。
聽話是嗎,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偽裝的。
在我媽嚴厲的管理之下,我被她培養成最厲害的說謊者。
8.
如果搜出什麼東西,我就面不改色地說是同學的,不小心丟我這裡了。
如果想和同學出去玩,我就聲情並茂的說同學生病了,我想去看她。
我會想盡辦法在我媽眼皮底下藏自己喜歡的東西,為隱瞞一件事撒無數個謊言。
漸漸地,我發現麻煩真的好像少了很多,我媽連責怪我的頻率都少了。
我從一開始還需要在心裡反復構思,到後來直接脫口而出。
謊話成了我避免麻煩的下意識行為,成為我的第一選擇,我逐漸沒有了騙人的負擔感和羞恥心。
難道,這就是我媽想要的嗎?
好像,確實是她想要的。
她每次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時候,笑得多開心啊,她再沒打過我了。
那我就撒謊,撒很多很多的謊,學著更完美的偽裝。
我以為這樣,至少能稍微喘息一下。
可眼見抓不住我的痛點,我媽竟變本加厲,偷偷在我的房間裝監控。
如果不是有天早上我被媽媽攔在門口,被她親手把藏在校服裡面的漂亮衣服扒掉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她能變態到這個地步。
她暴力地將我的衣服撕扯著,將手機鏡頭對準我,在我耳邊嘶吼:「你穿成這樣是要去勾引誰,要不是我在監控裡看到了,還真被你騙過去了!」
她對著鏡頭不停地啜泣,說我現在跟著外面的妖豔賤貨學壞了,學著勾引男人,學著騙自己的媽。
她瘋狂將我隱藏的一點小心思無限放大,放大到無法直視的地步。
我眼看著她要把視頻發到家族群,連忙拉住她的手。「媽媽,我錯了,求你,不要發。」
她憤憤地甩開我:「讓大家都看看你的樣子,小小年紀不學好,盡學著勾引男人!」說完她就按了發送鍵。
視頻裡,在我媽的撕扯下,我的部分身體部位甚至都露了出來。
群裡,還有一些男性長輩在。
她一邊說我該和男性保持距離,一邊又將我的隱私公之於眾,就為了證明我是錯的。
我生氣的將監控的線路剪斷,換來了一頓痛打。
從那以後,我看到稍微豔麗一點的衣服,就全身發抖,本能性的抗拒。
她可以剝奪我愛美的心,可憑什麼我連選擇校服裡穿什麼的權利都沒有。
應該說,我對自己全身上下都沒有選擇的權利。
9.
初中的時候大多都有打扮的小心思了,誰不希望自己是美美的。
在同桌的幫助下,我剪了一個好看的劉海。
那天,連陰暗的情緒都明朗了不少。
我興高採烈地回家,可我媽看到之後,立馬炸了。
她唾沫橫飛地罵我沒有學生樣,責令我梳上去。
我沒有聽,她就趁我在寫作業,偷偷繞到我身後,拿著剪刀,一剪刀將我的馬尾直接剪斷。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地都是我的碎發。
因為她下手沒有輕重,直接挨著頭皮剪,頭頂那塊,幾乎都短的炸起來。
她看著我哭地龇牙咧嘴的模樣,得意洋洋。
「這就是你不聽話的下場。」
我頂著一個比男孩發型還短的頭,就算稍微修長了,也留下了一個甩都甩不掉的外號:「刺蝟」,被同學們嘲笑了好久。
我變得自卑,覺得自己什麼都不配。
連走路,我都往最角落裡鑽。
我成了同學們欺負的對象,他們最喜歡找我這樣的受氣包。
因為我已經被媽媽訓練的,無論被怎麼責罵,都隻會忍氣吞聲。
可依舊是同一個媽媽,她會每天早上給弟弟搭配好當天要穿的衣服。
她說人靠衣裝馬靠鞍,每天穿個校服像什麼樣,她兒子必須要帥帥的。
她溫柔地不像樣,細心滿足著弟弟每一個需求,說尊重弟弟的想法。
可我連自己的人生最重要的轉折點,都沒有選擇權。
10.
高一下半學期,學校要求學生自己選擇文科還是理科。
我媽文化不高,小姨也才初中水平,可她們卻會分析國際形勢,再到國家形勢,然後一本正經的說,選文科絕對比理科好。
我知道跟她爭論沒有意義,就隻能表面答應她的建議,分科的時候,還是按照自己的強項選擇了理科。
分科初次考試測試,我的成績還不錯,在班級前幾。
老師還找到我談話,說我是好苗子,後續加把勁,一定能考個不錯的分數。
可這份對未來美好的期望並未持續多久,就被我媽親手打破了。
她怒氣衝衝地跑到了老師辦公室,非要學校給個說法。
因為她從鄰居小孩那裡打聽到,我根本就不在文科班。
我沒有聽話,這犯了她的大忌。
她叉著腰,在辦公室裡大吵大鬧,說學校耽誤我的前途,配合學生騙自己家長,她要告教育局,她要上訪。
高一上半年她已經鬧過,學校領導隻能順著她,哄她。
她又接著說我是覺得理科男生多,我就是想和男生玩,才非要選理科。
我否認,她就當著所有人的面,指著我的鼻子罵:「都是女人,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花花Ŧůₙ腸子。」
這下,隻有我一個人是她的反對者。
她非要我承認我是為了男人才要分到理科來的,不然就一直在這裡鬧下去。
最後連老師都不耐煩了,勸我:「真是沒辦法,你就順著她說吧!」
我站在人群攢動的走廊,我媽一句,就讓我跟著學一句。
「我錯了,我不該為了男人分到理科。」
「我錯了,我不該為了男人分到理科。」
「我以後聽我媽的話,在文科好好學習!」
「我以後聽我媽的話,在文科好好學習!」
那一雙雙審視的眼睛幾乎將我揉碎,我就在想,哪怕從這裡跳下去粉身碎骨,也沒有這一刻痛苦。
最後,我哭的面部扭曲,我媽展露笑顏。
她拍拍我的肩膀。「你媽永遠是對的,今天知道丟人了,以後你就不準再犯這種錯誤了。」
我本以為重新分班,我就能重新開始,可我隻是被她用另一種方式殺死。
11.
她如願以償,用這種毀滅我人格的方式,將我從理科班逼到了文科班。
然後再對著我小姨炫耀,今天好好地治了我一通,我應該不會再敢不聽話了。
而我也成功從理科前幾名變成吊車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