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孟澤而言,除夕不過是尋常一天,不尋常的反而是正月初三。這份震蕩也是來自馮天朗。
馮天朗:「孟澤,你在北方過年還是南方過年?」
「南方。」才過了三天,庭院裡的燈籠似乎不如三天前亮了。孟澤點了支煙。
馮天朗:「我們高三男同學還有聚會,大家說起你呢。」
孟澤:「都有誰。」
馮天朗:「班長、副班長、丁彰,我們幾個約了打球。」
還沒等孟澤回復。
馮天朗發來微信語音:“胡翰然也回來了,他高考之後出國,大家和他也有多年沒見了。而且啊,胡翰然還帶來了失蹤已久的李明瀾的消息。”
孟澤的煙灰滴落在手機屏幕,他用手一撫,指尖發燙。他把馮天朗的語音再聽一遍。
孟澤:「哦,她在哪裡?」
馮天朗:「她環遊歐洲,可能過段時間回來,她和胡翰然好上了。胡翰然說他爸媽著急見李明瀾。」
孟澤的煙掉了。
他一點都不想見到李明瀾的消息。他用手碾斷了煙,扭了扭,轉身往裡走。
李明瀾就相不中一個能令他心服口服的男人。
孟澤緊緊按住腕上的情侶表。
想嫁給歪瓜裂棗?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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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瀾過年沒有回來,過完年也沒有。她一直沒消息。
已在減藥階段的孟澤把藥量加回去了。
孟澤在吳臨遠的攝影展上認識一個攝影師,名叫張盟義。
張盟義說,他是孟澤的粉絲,一直在模仿孟澤的拍攝。他給孟澤看了他的作品。有意思的是,他模仿的也是藍白校服。
正好,柴星星嚷嚷著一直招聘不到合適的人選。孟澤就把張盟義介紹給了柴星星。
柴星星交了個女朋友,正是如膠如漆的時候。
柴星星問:“孟澤,你談了沒?”
“沒。”孟澤低頭挑著校服美女的照片。
“長了一張豔遇的臉,孤家寡人一個。”
孟澤摸了摸腕上的手表:“我隻喜歡高中生,但犯法啊。”
柴星星在自己工作室備齊了當下幾所高中的校服,以滿足孟澤的怪癖。
孟澤不是沒有豔遇。
當年雜志上白襯衫模特比孟澤小兩歲,也是三十多了。在圈子裡摸爬滾打這麼些年,她想要尋一個依靠。
她和孟澤是在香港做拍攝工作的時候認識的,這會兒有事要到內地,她聯系上了孟澤。
孟澤像是尋自己的開心,跟高山蝶說:“我欣然接受一場浪漫的豔遇。”
高山蝶豎起手指:“讓我數一數,有多少人記掛著你的終身大事,我大哥、劉警官、以及我。我大哥氣急敗壞地說,寧願你是個放浪形骸的混小子。”
“謝大哥什麼時候道德淪喪至此。”
“上回在醫院疼了,語無倫次。”
孟澤是去想見一見雜志上的白襯衫,是不是和李明瀾一樣蠢。
豔遇的場合是在溫泉酒店。
白襯衫知曉明晃晃的暗示,對著孟澤嫣然一笑:“讓孟先生破費了。”
逢場作戲的姿態,孟澤哪裡有不明白的。白襯衫穿了一條紅色長裙,上臺階時,裙擺掃地。他彎腰,替她挽起裙擺。
白襯衫訝然,眼中如水波蕩漾:“謝謝孟先生。”
上回見面,孟澤可不是一個紳士。
白襯衫對上他那雙鋒利的眼。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卻給她一種不經人事的荒蕪之氣。他很年輕,她懷疑他對臉部的保養不比女人的少。
等他落座,他的眼睛盯在她的臉上,是有深意的打量。
白襯衫坦然自若。
是包廂裡昏暗的燈為這一對男女增添曖昧之色。
要說是誰打斷了二人之間相連的視線?是一個服務員。
上酒的時候,不知是因為腳下滑,還是手上滑,服務員不小心灑了酒杯。
酒水被澆到孟澤的白襯衫之上。
霎時,空中浮著的玫瑰泡沫一下子就被戳破了。
“失陪。”孟澤去了衛生間。
第一次見面,他就知道,白襯衫側臉的某一個角度,在光影的效果下有那麼點李明瀾的神韻。
僅僅是神韻。
李明瀾的蠢是誰都代替不了的。
他擦拭酒漬,他出來,過轉角,和白襯衫說臨時有事,為她結了帳,再祝她用餐愉快。
他離開了。
這時候有另一人也去了衛生間。
他是李深。
*
今天是李旭彬的生日,一家三口前來慶祝。
剛吃上蛋糕,李深的手機響起了,他想出去接電話。
這時,服務員給於骊倒完了酒,他不知李深要向外走,退了一步,轉過身時正好撞到了李深。
壺中的烈酒灑在了李深肩上,這還不止,李深的左手拂到他吃了一口的蛋糕,奶油歪歪地掉下,粘到他的褲子上。
服務員嚇了一跳:“對不起。”他拿起紙巾去擦。
李深避開了:“我自己來。”
服務員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餐廳經理匆匆過來道歉。
交涉的場面話,由李家夫妻負責。李深去了洗手間,奶油黏黏的,擦不幹淨。
溫泉酒店的後半場與李深無關。
他和父母說了聲,就要回去了。
出去時,卻正好聽見剛才的服務員說:“我今晚澆了兩個顧客,一個月都白幹了。更見鬼的是,這兩個顧客長得好像。”
李深生出奇異的直覺,服務員說的人是“他”——李明瀾口中的“那誰。”
有不理性的衝動湧上來,李深想去見一見,李明瀾所說的全天下最耀眼奪目的男人是什麼模樣。
李深拉上外套拉鏈,豎起衣領,蓋住自己半張臉。
隻見一眼。
但萬一被撞見,又有些冒險。
腳下沒有猶豫。他出來了,在四處繞了一圈,甚至跑去了公園。他坐在黑茫茫的休息凳上,觀察餐廳來往的客人。
一個一個顧客離開,停車場越來越空。
李深沒有見到那個人。
*
春去夏來。
李明瀾跟失蹤人口似的。她沒有如馮天朗所說,趕回來見胡翰然父母。
這天,張盟義帶了一個人過來。
這個名叫肖興飛的男人長相猥瑣,一進門就盯著高山蝶不放。
孟澤沒有結交的打算,送客了事。
肖興飛打聽了孟澤的喜好,帶了一個穿校服的女生過來。
對方是真正的學生妹。
哪怕孟澤自己也稱得上中年人,他也不喜歡中年人。但他更不喜歡濃妝豔抹的學生妹。
肖興飛的投其所好實在是投錯了。
孟澤意興闌珊。要不是高山蝶讓他多走動,他根本懶得出門。
直至,學生妹把雪媚娘掉在了校服上。孟澤發現,這是巖巍中學的校服,隻是從藍白換成了墨綠和米白。
當年李明瀾喜歡穿大紅大綠,這要是穿上墨綠,肯定也招蜂引蝶。
孟澤稍稍坐直了,和肖興飛有一句沒一句聊著。
酒過三巡,肖興飛突然問:“孟先生,你有兄弟嗎?”
孟澤端起酒杯:“為什麼這樣問?”
“我見過一小子,長相和孟先生挺像的。不過他是高中生。”肖興飛頓了下,“可能是巧合吧。巧合,哈哈哈。”
孟澤隨口問:“是什麼人?”
“是我妹妹的同學。”
“那可真巧。”孟澤的態度很敷衍。
肖興飛親自給孟澤倒酒:“孟先生,下個月的攝影展覽你參不參加?”
孟澤:“不去。”
肖興飛又拍馬屁:“孟先生,你這身行頭,真是大咖風範啊。”
無聊的奉承。孟澤抬手去拿手機。
肖興飛被一片亮光閃了一下:“這隻手表也是藝術品啊。”
“這個?”孟澤的手指碰了碰表盤,低笑說:“這是情侶表。”
拍攝時間到了,丁晴先行離開。
對著肖興飛沒意思,孟澤也要走。
“等等。”肖興飛突然拿出一張照片,“見過孟先生以後,我再看這小子也覺得順眼起來了。以前……我最討厭長得帥的男人,男人怎麼能靠臉吃飯呢?”
孟澤目不轉睛看著李深的照片,少年的眉目和他一模一樣。但嘴唇不像他這樣涼薄。他突然渾身發涼,左手有些發抖。
肖興飛口幹舌燥,把酒當水喝,半天沒聽到回應,他把酒瓶子放下了。“孟先生?”
孟澤慢慢放下了左手,躲到桌底:“肖先生說的這人是誰?”
“我妹妹的同學啊。”肖興飛醉醺醺的,胡話連篇,“是我們工作室的,叫小李。”
孟澤輕問:“李?”
“是啊。”肖興飛噴出酒氣,“木子李。”
孟澤的指尖更加抖了。
“孟先生?”
肖興飛再叫,孟澤已經聽不見了。
他第一反應是張嘴喊“山蝶”,他的周圍的全是陌生人。
肖興飛的嘴巴一上一合,不知說什麼鬼話。
孟澤向後扶住椅背,撐起身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和肖興飛說了什麼。臨走前,孟澤一直盯著“小李”的照片。
上半臉像他,下半臉像李明瀾。
他汗津津的,走出餐廳,到路邊了,像是失了力氣,突然跌坐在石墩上。
他摸出手機。
沒有抓穩,手機砸到地上,裂開一條縫。他ῳ*Ɩ從屏幕上的裂縫照見自己分在長縫兩邊的左右臉。
左邊像笑。
右邊嘴角是向下的。
李家人肯定不讓李明瀾生的,孟澤幾乎是斷定,他不知道這個孩子怎麼生下來的。
若冷靜下來,肯定能想明白。
想不明白時,唯一確認的是李明瀾是大騙子。
高山蝶在一個小時之後驅車趕來。
見到他整個臉都埋進膝蓋,她喊:“孟澤,孟澤。”
重復的兩聲像是一記鍾敲醒了孟澤,他抓住她的手:“山蝶,山蝶。”
“我在。”她扶不起他,索性自己低腰下去,“孟澤,我在啊。”
“我有個孩子。”他以為自己能中氣十足喊出這個事實,聲音卻發虛。
高山蝶聽不清,湊近:“什麼?”
他和她咬耳朵:“我有個孩子。”
第107章
對十八歲的李明瀾來說,不要孩子是最好的選擇,李家不是傻的。
孟澤當年沒有懷疑李明瀾流產的可能性,他也遲遲沒有去調查李家。
不過一旦著手,消息反饋相當快。
“小李”名叫李深,名義上是李旭彬和於骊的獨子。
而這個叫李旭彬的大哥,就是曾經到巖巍中學校門口接李明瀾上車的那一位。
李家沒有其他的孩子了,這似乎可以解釋為什麼李家允許李明瀾生下孩子。
李明瀾是個大騙子。
難怪他恨她恨得牙痒痒,因為她撒了個瞞天大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