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定在咖啡廳。
李明瀾準時到達,尋了一個明亮的靠窗位,等著那個全天下最離譜的孩子他爹出場。
二十分鍾過去。
孟澤沒有出現。
四十分鍾過去。
不見孟澤人影。
一個小時過去了。
李明瀾對面的座位仍然空蕩蕩的。
她又切換到另一個微信,這才發現孟澤來了幾個消息。
今天早上的:「不去。」
今天上午的:「改約。」
以為是大爺呢,還玩欲擒故縱。
*
高山蝶也沒料到李深會真的無緣高考。她全程圍觀一場鬧劇,她攔不住孟澤,也是不敢,生怕刺激他。
她說:“孟澤,我去見見梁醫生。你一個人在家要鎖門。”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天氣漸漸熱起來,庭院雖有遮陽傘,卻也熱氣滾燙。孟澤打瞌睡的場合移到了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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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的雨什麼時候下完?”造型師說他那邊還有暴雨,他仍困在機場。
“要不,換個造型師?”
“不要,剪醜了豈不是在李明瀾面前丟臉。她喜歡肌肉男,要求對方智商高。”孟澤數落著,“以貌取人,浮而不實。”
高山蝶拎起包包。
孟澤可以整天悶聲不吭,唯獨說起李明瀾,他能說上三天三夜。
他又說:“她著迷我高三的沉心靜氣,處之泰然,我就給她這個樣子。她太淺薄,能遇上我,她真該謝天謝地了。”
高山蝶笑:“我開車出去。”
*
李明瀾向李深要了孟澤的地址,又和於骊借了車:“阿嫂,我和故人一聚。”
因為於骊的車身是紅色。
這般火熱,卻是復仇的顏色。
迎面而來的白車,是李明瀾去年回國第一天就見過的那一輛。
當時孟澤坐在副駕駛位。
開車的另有其人。
李明瀾的紅車和這輛白車在湖邊會車。
對面車窗開了一半,露出一個戴墨鏡的女人的上半臉,哪怕看不清對方的眼睛,憑著頭顱的比例,李明瀾判斷這是一位美女。
孟澤豔福不淺又不是稀罕事,李明瀾不以為意。
李深說,孟澤住的房子沿坡而建,屋頂上空扛了一把前衛的大炮。
李明瀾的車子停在這一把尖銳的長炮之下。
她沒心思欣賞建築的獨特雅致,發微信給孟澤:「我在門口,出來決戰。」
*
孟澤猛然醒來,一時之間分不清今天造型師是回來了還是沒有。
他抓著頭發,用手指比一比長度。
原來是在剛才的夢中,造型師給他剪了一個幹淨利落的發型。
微信上,李明瀾的挑戰書又來了,而且已經塞到了他的家門口。
手機的黑屏幕隻能窺見五官輪廓。
孟澤衝到鏡子前,摸摸下巴,幸好早上剛剛剃了胡須。
李明瀾真可惡,不過是讓她等兩天,她卻來個措手不及。
他的手指抖了抖,打下兩個字:「應戰。」
孟澤向外跑,他又覺得房子太寬敞,他出去迎戰要走好長一段路。
腳下一滑,才發現自己沒有穿鞋,赤足跑來跑去的。
他在鞋櫃裡拿了一雙人字拖,匆匆套上,理了理衣服,用手梳了梳略長的頭發。
他從監控裡打量門外
人不在門前,她甚至不在大門前,她是靠在紅色車邊。
監控攝像頭裡顯露出大片的紅,在滿樹青翠綠葉下,她盤起黑發,抬著天鵝般的頸,高高在上。
孟澤扯出一抹笑,李明瀾回來了。
他斂起情緒,開門。
等真正見到人,他才注意到,她連高跟鞋都是紅色的。
熱烈的色彩,如同李明瀾這個人。
他給高山蝶發去消息:「李明瀾登門下戰書,我豈有不接的道理?」
高山蝶:「要不要我趕回去?」
孟澤:「這是我和她的私事,我親自對付她。」
高山蝶:「我這幾天住學校,有事聯系我。」
她見到他,抱起手臂。
陽光投在她的手腕,表盤反射出一道絢爛射進孟澤的眼睛。
“稀客。”孟澤漠然著臉。
“孟澤,一人做事一人當,當年瞞你的人是我,你衝著我的孩子去算什麼本事?虎毒不食子,你連畜生都不如。”她的兒子在高考前夕功虧一簣,如果這是在美國,她可能都提槍殺上來了。
孟澤額間一跳,險些控制不住,但他很快收起情緒,不冷不熱地說:“這十八年來,除了懷孕期和喂奶期,其餘時間,你幾乎都在國外,把孩子送給別人養,你和我不過是半斤八兩。”
一個牽著一條小狗的老人在這時經過,嘟囔著:“我連我家小狗都不舍得送給別人養呢。”
孟澤和李明瀾也知道,二人站在大路口唇槍舌劍,有失風雅,於是,兩人的決戰場地改在別墅裡。
孟澤說得好聽:“進來喝口茶。”
李明瀾坐下來兩分鍾了,他也沒有要泡茶的打算。
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頭發有點凌亂,腳下踩著一雙人字拖,漫不經心的。
她白白在咖啡廳等了一個多小時,見到的卻是他剛睡醒的模樣,李明瀾冷冷地說:“我是來算賬的。”
孟澤點頭:“對,賬是要算的,我們之間的賬本足足有十八年。”
“這十八年裡,你要是把陰謀詭計放到正路上,都能考十八次高考了。”
“我當年沒有上大學,我以後就不會上。”
“誰管你上不上,你把我兒子害得這般境地,我今天來就是給你抽皮撥筋的。”
對了,孟澤盯著李明瀾的纖腰,她去年不是懷孕了嗎?流了?或者李明瀾又騙了他。
孟澤:“你兒子,你哪裡來的兒子?你的兒子當年被你打掉了。”眼前的女人謊話連篇,對著他沒有說過一句真話。
他還惡人先告狀?“我打掉了你的那一個,後來,我生下了我的那一個。”
“你能生一個天才?他數學滿分是因為我,你能遇上我,你該謝天謝地。”
“我要是沒有遇到你,我的一切都會不一樣,毀了我的一輩子,你還有臉提?”
“憑什麼你來定義誰才是被毀的那一個,李明瀾,你都不知道——”孟澤頓了一下,“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兒子上不了大學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你說我憑什麼?就算我當年欺騙過你,但孩子是無辜的。”
“我看他的樣子,早就知道他不是你哥的孩子,他不無辜,知道真相的人沒有ῳ*Ɩ一個是無辜的,尤其你。”孟澤指著她,“李明瀾,你是罪魁禍首。”
李明瀾不怒反笑,揚起如蠍子般的眉:“開什麼玩笑,罪魁禍首明明是你,孟澤,明明是你。”
話無須講得太明白,孟澤知道她在說什麼。
他的臉色一白,有股氣悶在喉嚨裡上不來,想要去抓心口,卻又想起來,自己還要在她的面前維持高三時的冷靜自持。
孟澤不能再站在這裡,否則,他都擔心自己忍不住弄死她算了。
他快步去庭院,人走了,留下清晰的六個字:“李明瀾,你該死。”
“我忍你很久了。”李明瀾抄起抱枕,但又放下來,這東西打人不疼。
她追出去的庭院。
正好,室外空間大,道具齊全,她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衝著孟澤叉過去:“打狗棒法!”
他一時不察,被刺中了背,他回頭。
什麼打狗棒法,簡直毫無章法,李明瀾揮舞樹枝,亂叉亂劃。
孟澤喊:“李明瀾,你弄到我的眼睛。”
“弄瞎你最好,光長眼睛不長心。”她打向他的腰,打向他的腿,一下一下抽著,“我的兒子,我可憐的兒子,被你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害慘了。”
他被樹枝打中了:“他怎麼樣了?”
“你還好意思問。”李明瀾狠狠抽了他一記,“讀不了大學了。”
孟澤:“他想要上大學,大不了去復讀。”
“站著說話不腰疼。”她就抽到他腰疼,她狠狠向他的腰抽過去,“事情鬧得這樣大,這邊的學校不方便就讀,外地的有沒有名額,你說呢?”
“不就是個高考名額,我給他安排。”
“你能安排?”
孟澤抓住樹枝:“當然。”
“一言為定。”
“絕不食言。”
李明瀾冷冷一笑,松開了樹枝:“那麼我等你的名額。”她轉身向外走。
但是她拉不動門,她回頭:“給我開門。”
李明瀾走的是私宅的門,不經工作區域。
孟澤望著走廊裡的人,頂上暖黃的光將她濃烈的紅照得變成柔和的橙。
他輕笑:“李明瀾,你跑不掉。”
她驟然沉臉:“你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空中餐廳樓下的那位大媽曾說,孟澤如果笑起來一定很迷人,李明瀾卻覺得,他的笑居然比他的冷更詭異:“我告訴你,非法拘禁是要坐牢的。”
他更輕松:“我又不怕。”
是啊,她險些忘了,這人當年已經進過局子。
“你不是要算賬嗎?我等在這裡,讓你來算。”孟澤脫掉了人字拖,直接坐到地板上。
“孟澤,我算是看清你了,你是不甘心我一個人把孩子撫養大,巴不得我當年就打掉孩子遂你的意。”
孟澤的笑被收走,歪了歪頭,突然問:“你當年為什麼生下我的孩子?”
“事到如今我就不瞞著你了,我的大嫂意外流產,無法生育,我哥和我嫂計劃去領養孩子,其實我們李家都舍不得我肚子裡的留著李家血脈的孩子。”她說的是事實。
孟澤想要站起來,腿上有些無力,他扶著牆,惡狠狠地說:“李明瀾你就自己留在這裡自生自滅吧。”
你說李明瀾該死不該死?生個孩子其實是為她的哥嫂留後。
孟澤在抽屜裡找到藥,用半杯水送半片藥,之後他上樓去。
他再也不見李明瀾。
她來敲門,他也不理。
孟澤切換了安保系統的模式,之後倒在床上,翻來覆去,他又坐起。
他到鏡中照自己,這幾日他天天運動,結果還沒開始曬腹肌,他的腰上、腿上都留下細細紅痕。
她用樹枝抽他時是真狠心。
她的心裡隻有她的兒子,她偷了他的天才基因去生一個天才兒子。
李明瀾為什麼還沒有被一道雷給劈死?
安保系統沒有警報,沒有人破門而出,但樓下這般安靜,李明瀾在做什麼?
孟澤開門,二樓走廊空無一人,李明瀾沒有上樓來探險,他大步向著樓梯去,聽到些聲響,步子急了,他站在樓梯口。
李明瀾大喇喇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捧著一瓶已開啟的可樂,她抬頭:“喲,有薯條嗎?”
“沒有。”孟澤和高山蝶都不吃這些,“你把自己當主人了?”
“對了,我正要問你,為什麼我的手機沒信號?”
“因為這裡升級了安保系統。”可見,使用無人機窺探的某人並非一無是處。
李明瀾露出嘲諷的笑:“我出不去,手機沒信號,當然要找一個消遣,去你的冰箱拿了一瓶可樂。”
“看來你也不急著走。”
“我急呀,但是你讓我走了嗎?”
“不。”孟澤吐出冷冷的一個字。
她仰頭喝一口可樂:“這裡能點外賣嗎?”最好能趁著外賣小哥來的時候奪門而出。
“不。”
“我要吃炸雞翅。”
不是吃就是睡,這才是李明瀾,孟澤的氣又順了些:“我給你做。”
自從上次李深過來,孟澤發現自己住的這地方又偏僻又荒蕪,於是天天都備齊了雞鴨牛羊,塞滿兩個冰箱的菜。
李明瀾要吃什麼,他就給她做什麼。
她靠在廚房邊上:“你什麼時候給我兒子安排復讀的事?我要一間好的學校,我的兒子是要上名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