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又笑嘻嘻道:「可我有時候不需要他太關心我,懂嗎?」
「……好的,我懂了,小姐。」
南譚是個實打實的瘋子,瘋子養的金絲雀也不會多好相處。
我們真是天造地設,絕頂般配。
10.
十一假期後,我很順利地搬進小別墅。
南譚向來說到做到,從不食言。
隻是在車上時就擺出一張死人臉,陰沉冷漠,頗現疲態。
難得的情緒外露。
雖然說我一直隻將這當成一場遊戲,但見他如此,心情不免略有異樣,同時矛盾地產生一種餍足的被需要感。
簡直,甘之如飴。
「哥哥,」車停在寢室門口,我故意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笑,「我會想你的。」
他還是那副平和中難掩陰鸷的模樣,輕聲細語像是情人絮語,又全是威脅:「不然?」
我有些無趣地撇嘴。
「意意,是有別的人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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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輕輕劃過我脊背,溫柔又似恐嚇。
「不一定。」我得意地挑釁他,他甚至連遮掩都不遮掩,眸色驟然陰冷,嘴角落下。
「得取決於哥哥的表現呢。」我笑得肆意,食指輕輕勾住他的眼鏡。
南譚眼皮半垂著瞧我,箍在我腰上的胳膊又緊了幾分,半晌,他順著我的意思,下巴輕抬,我的手指正好勾下他總戴著的金絲眼鏡。
那雙眼睛睫毛長卷,眸色略淺,一瞬不移地注視著我。
他平緩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打在我皮膚上,燙起一片雞皮疙瘩。
「哥哥,」我強壓下微亂的心跳,不甘示弱地笑嘻嘻道,「摘眼鏡的意思是,你現在可以親我了。」
南譚睫毛輕顫,緩緩湊過來。
這時候,我的目光便不由得落在那片精致卻略失血色的薄唇上,柔軟又發涼,是上次的印象。
我閉上眼,
卻隻感覺到額頭被輕輕貼了一下。
我疑惑地睜開眼,南譚卻沒有解釋的意思,神色恹恹,隻輕輕放松對我的鉗制,示意我可以去了。
我隻覺得一陣無名火起,冷哼一聲,就甩開他的手,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剛要頭也不回地離開,左手卻忽然被握住。
我回頭,南譚病白的臉上表情淡淡,眸子蒙著陰沉沉的霾氣,手卻不肯松開。
此刻的他一種病弱又鋒利的美。
我剛要開口譏諷,卻看見他甫然低頭,輕輕地、朝聖般地在我手背落下一吻。
額前碎發觸在我皮膚上,我隻覺得呼吸微窒,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動。
秋風漸停、人聲驟靜。
他的目光又軟又熱,像某種剛出籠的糯米糕,黏在我身上,又絲毫不顯得膩,聲音沙啞低沉,一種頹喪的虔誠。
「去吧,My Aphrodite。」
11.
四人的小別墅,目前算上我剛剛住進三個人。另外兩個女孩子還算好相處,就是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顧意,你們系沒要求交徵文嗎?」曲溫抱著電腦癱在沙發上,絕望地說道。
「不知道,」我專心致志地刷淘寶,「反正我也不會寫。」
「你不怕扣學分嗎?!」曲溫震驚。
我歪歪頭,往嘴裡扔顆櫻桃,「那我讓南譚給 A 大捐棟樓?」
「姐姐好拽,我好愛。」曲溫星星眼。
「達咩,」顏許義正詞嚴,「富婆姐姐是我的,雨女無瓜。」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是南譚。
「喂?」
「意意,在幹嗎?」
「在討論你要不要給 A 大捐棟樓給我加學分。」
南譚輕輕笑起來,聲音隔著手機,顯得繾綣,「好,討論完記得通知我一下。」
「行。」
「最近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我仔細思索一番,懶懶道:「有點想吃陳姨腌的泡菜,和燕燕烤的蛋挞。」
「好,明天給你送過去。」
「不用那麼著急,」我翻了個身,聽著他的聲音昏昏欲睡,「過幾天就可以,陳姨上次腌的吃完了,得重新弄。」
「好。」
此時此刻,我躺在大學寢室裡,蓋著厚厚的毯子,吹著空調,旁邊是愛吃的水果和刻意放輕聲音的室友,手機那邊是讓人安心的說話聲。
我竟久違地生出一種幸福感。
困意席卷而來,我便由著它沉沉墜入夢鄉。
平淡又溫馨的日子,讓我短暫地忘記自己是個卑劣又惡毒的瘋子。
南譚仿佛也變成了個正常人。
我們兩個,正常又平凡。
這是我意識消失前最後的想法。
空調不知何時被關了,我揉著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早上好,小姐。」
說真的,我要撤回南譚正常了那句話。
哪個正常人會在大早上四點把保姆神不知鬼不覺地送進宿舍啊?!
就因為蛋挞?
我茫然地環顧一圈。
燕燕了然開口:「小姐,陳姨沒來,她年紀不太合適,不能住在這裡了。」
「什麼?」我捕捉到關鍵字眼,「住?」
「對呀,」燕燕熱淚盈眶,「先生為了讓我更好地照顧小姐,讓我走後門進了 A 大的英語系。」
「……」
南譚,我真是小看你了。
12.
我被綁架了。
準確地說,應該是被報復。
因為很明顯,他們並不打算打電話給南譚來贖人。
顧娉婷穿著深綠色的緞面吊帶裙,在這間小小的倉庫裡,像裹了一身陰間鬼火,姣好的面目森冷,透著一種詭異的猙獰感。
後腦隱隱作痛,我卻忍不住笑起來。
「你笑什麼?」
顧娉婷蹲下身,我看清了她眼中的陰狠。
「噓——」我壓低聲音,笑意不減,故意道,「我不告訴你。」
「你!」
她一個巴掌扇過來,我被打得趔趄倒在地上。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艱難地翻了個身,嘲笑出聲:「什麼呀,姐姐,隻有這點本事嗎?和你那個窩囊廢弟弟一樣啊。」
「顧意!」顧娉婷怒吼,隨即想到什麼,又意味不明地平靜下來,「你很快就會知道,我有沒有本事了。」
顧娉婷是個沒腦子的,往往一個人越無知就越大膽。
她綁我的時候一定沒有考慮到南譚會對顧家做什麼,甚至她可能想不到,南譚會識破她的手段。
我盯著她越笑越開心,
姐姐啊,顧意這條命,換顧家家破人亡,真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是我死了也能笑著閉眼的程度。
倉庫的鐵門被大力打開,有個略跛的身影慢慢走進。
「交給你了。」顧娉婷冷笑一聲後帶著那幾個壯漢走了出去。
一輕一重的腳步聲在黑夜中格外明顯,我的笑意漸漸冷卻。
「小袁啊!」
我又聽見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隻覺得窒息發冷,條件反射地向後縮。
「真是好久不見啊。」
他摘下大衣帽子,露出那張有著猙獰刀疤的臉,逐漸和我記憶裡那個混蛋重合。
「別他媽過來。」我一陣惡心反胃,咬牙道。
「妹妹,還記得萬叔叔啊?」他又走近幾步,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新鮮泥土的氣味兒。
「怎麼?這回哥哥不在,隻剩下你了嗎?」
「我說,別他媽過來!」
萬志麟猛地衝過來扼住我的脖子,「媽的,賤人,你害得老子成了現在這個鬼樣兒,還敢衝老子大吼大叫?!」
我被掐得喘不過氣,惡狠狠地瞪大雙眼,怨毒地瞪他,在他那雙三角眼裡,我甚至能看到自己滿面通紅青筋暴起的恐怖模樣,活像隻厲鬼。
「操!」萬志麟又猛地一撒手,歪歪扭扭地站直身體,胸膛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道,「賤種!十年前就該弄死你!」
我發瘋般地低笑,挑釁道:「弄死我?用你被我打斷的腿,還是劃花的臉?」
「操!」他隨手抓起一根鐵棍抡在我肚子上。
我被打得驟然弓起後背,腹部絞痛,疼得一身冷汗,疼痛卻又好像刺激到了我某條神經,讓愈發癲狂地大笑,「廢物東西,給你這麼多年時間,也隻能……咳咳……隻能靠著一個女人抓到我……沒用的窩囊廢。」
「閉嘴!」
又是一鐵棍,我吐出一口鮮血,更怨毒地嘲諷笑道:「萬志麟!你個廢物!你有本事就殺了我!」
「賤貨!」萬志麟又高高抡起鐵棍,卻突然停住,隨即喈喈怪笑起來,「小袁啊,這麼多年不見,長成大姑娘了啊。」
「雖然沒有小時候可愛,」他蹲下身,惡心又油膩地掐住我的臉,像在查看什麼貨物,「但也是越長越漂亮了,越來越像你媽。」
「別他媽的提我媽!」我啐他一口血沫,「你他媽的算什麼東西!」
「死丫頭!」萬志麟站起身開始解衣服,陰笑道,「老子讓你看看老子是什麼東西。」
我不住地往後退,渾身發冷,汗毛倒豎,「你他媽別過來!」
「哥哥!南譚!」
萬志麟像聽見了什麼笑話似的,怪笑道:「十年前就沒回來,十年後你還想著他救你吶?」
「你他媽的別過來!」我顫抖著搖頭,驚懼交加,淚流滿面,「哥哥會殺了你的,哥哥會殺了你的!」
「你與其想那個慫貨,不如想想怎麼討叔叔高興,賤貨!給老子過來!」
他又朝我抓過來。
「哥哥救我!哥哥回來!回來啊——」我近乎聲嘶力竭地哭喊。
和十年前一樣,
孤獨、無助、絕望。
不同的是,這一次,這個混蛋倒在了離我咫尺之處,倒在了我面前,
一根鐵棍擊中了他的後腦,
我甚至一時間忘了呼吸,怔愣著看向門口那個逆著月光的身影,像從天而降的神明披了一身月色銀輝做成的披風,落在我最不堪的夜裡。
「哥哥。」我輕輕開口,聲音破碎。
對方跌跌撞撞地奔過來,我卻猛地閉上了眼。
十年來,我做過很多次這樣的夢,:哥哥跑回來,拉著我的手,喊我妹妹。
可是如今我又不敢睜眼,我怕他不是他,我怕我其實早已死在多年前那個雨夜,我怕這一切都是夢。
「意意,」我落入一個清冷帶著血腥氣的懷抱,他聲音顫抖,「我來了,哥哥來了……」
我終於,號啕大哭。
13.
「誰說不是呢?那人抱著她衝進來的時候,渾身是血,活像個殺人犯!」
「哎喲,那眼神真看得我後背發涼,好像我多說一個字他就要給我活剐了似的,瘋子……」
我從渾身劇痛中醒來,聽見兩個護士的小聲對話。
「南譚……在哪兒?」我艱難地出聲問道。
「你醒了!」小護士注意到我,「南譚?是那個瘋……呃……那個抱你來醫院的男人?」
我瞪了那女人一眼,「他在哪兒?」
「好像在 406。」
「給我拔針。」我坐起身,命令道。
「不行!你身體……」
我沒興趣再聽她啰嗦,三下五除二撕開膠布拔掉針頭,跳下床。
「你瘋了?!站住……」
「滾開!」
我打開她們來拉我的手,衝向電梯去四樓。
南譚……
我看著電梯門上倒映著的我蒼白的臉,一時間有些恍惚。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的南譚,他可能生病了。
一種無法控制情緒、無法真正快樂的病,所以他才時而暴躁、時而陰鬱,大多時候清醒又渾噩,無法入睡又容易失去理智,和平時冷靜的他大相徑庭。
剛到四樓,我就聽見一聲悶響。
護士長捂著額頭被人從一間病房扶出來,人群竊竊私語,對那間病房指指點點。
「離遠點,離遠點,聽說這人不正常,是個神經病,砸死人都定不了罪吧。」
「那不也得賠錢?這瘋子……」
「他家可有錢得很,聽說是個什麼集團的……」
如有所感似的,我猛地推開追上來拉我的人,衝過去擠過人群。
終於站在病房門口時,果然看見那個正在砸東西的人。
病號服上點點血跡,氣息不穩,胸膛起伏,手背上已經青腫一片,面色蒼白,嘴角緊抿,眼下青黑,眸光陰冷暴戾,眼裡都是紅血絲。